在离最后期限还差几天的时候,失踪案突然告破了。
这个消息石破天惊般在圣鸦城传开,百姓奔走相告,好多人自发走上街头欢呼庆祝。
案子是岱钦破获的。
经过缜密细致的查访分析,岱钦根据撑握的规律做了针对性部署,只用了不到半月就有了重大收获。
那天夜里,要不是因为连日值守的士兵临时打了个盹,几乎能当场抓住采花贼。
那是自失踪案发生以来,办案人员距离采花贼最接近的一次,惊慌失措之际,采花贼将一件特殊的东西遗失在现场。
第二天,岱钦在长老议会上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当众拿给舒禄果,结果舒禄果一看脸色大变。
东西是委二爷的,几位族长全都认识。那是一只成色上好的翡翠鼻烟壶,是中土商人带来的新鲜玩意儿,据称产自遥远的蒲甘国。
大族长拿着鼻烟壶的手不停地颤抖,他往下面看了看,发现委二爷今天没来。苏勒大人倒是十分开心,连声称赞岱钦破案手段高明。
巴尔达打开瓶盖闻了闻,说里面装的是蒙汗药。
物证确凿,冷金树立即带领守备队士兵直奔委二爷的住处,路上冷金树突然觉得,也许事情并没他想象的那么糟,刚刚舒禄果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难道这就是机会吗?”
委宅已经人去楼空,家里只剩下几名不知所措的仆人,仆人们说二爷昨晚回来后不久就急匆匆地连夜出门了,他们也不知道二爷去了哪里。
经过仔细的搜索,在委家后花园的一间库房里,找到一个秘密入口,打开入口的石板,下面是一个通道,直通到底层的地堡,进入地堡后,众人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这半年来所有失踪的女人,全被囚禁在地堡,大部分人赤身裸体,有两个人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
原来委二爷正是这一系列失踪案的元凶,冷金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每次行动都一无所获,以往他在圣鸦堡里的安排,委二爷几乎全都清清楚楚。
岱钦最先想到内鬼问题,所以秘密行动奏了效。
失踪人员陆续被解救回家中,大伙都感觉松了一口气,但舒禄果却陷入深深的不安。委二爷是自己的亲信,最近更是公开站队到自己这边,可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作为主子的自己能就此撇清关系吗?更为担忧的是,他想到了那次酒后失言。
舒禄果的担忧很快得到证实,失踪人员获救的第二天,案件的详情就传遍圣鸦城,百姓们添油加醋的谈论着这个案子,就连许多守备队的士兵也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舒禄果本打算将事情压一压,然后再酌情处理,毕竟委二爷身份特殊,可没料到事态演变得如此之快,并迅速向失控的趋势发展。舒禄果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强烈预感,这明摆着有人暗中操纵,企图将事态扩大,并且所有的矛头,最终都指向了自己。
想到此次,正是自己暗中派岱钦去接管的这事,没想到案子告破后,自己却成为第一个受害者,舒禄果有些无奈,眼下形势严峻,无论他承不承认,一场血雨腥风似乎都已迫在眉睫了!
当初舒禄果让岱钦偷偷插手案件,是因为他觉得冷金树在规定的时间内肯定破不了案,反正早晚都是岱钦去做这事,还不如早点接手,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届时也能够服众,更让冷金树无话可说,谁也没想到罪犯竟然是自己的亲信,一下将他置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追捕委二爷的行动当天便展开,黑水河刚刚开化,山间商路还无法通行,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委二爷逃亡中土的可能。鉴于富察氏和终北人同圣鸦堡现在的关系,所以这两个地方也被排除了,其他几个小部落不敢违抗圣鸦堡的命令,委二爷能去的地方只剩下蜿蜒部落和黑水人的领地。
苏勒立刻飞鸽传书边界关卡加强巡查,并派人将委二爷的画像连夜送去。但委二爷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没有半点踪迹。
此时,舒禄果并没有心思关心委二爷,他需要思考的是,如何面对已无退路的局势。
传言无脚,却能日行千里,并在圣鸦城飞速蔓延,而且越来越离谱,有的传言竟称,其实委二爷不过是帮凶,地堡发现的并不是全部失踪妇女,有些女人早就送进了圣鸦堡,至于送给圣鸦堡的哪位老爷,传言没说,但听者都能心领神会。
百姓无脑,历来对这种传闻热衷传播,很少有人进行过认真思考,一时间圣鸦城群情哗然,很多本来就心存不满的受害者家人,在某些人的鼓动下联合在一起,纷纷走上街头,聚集在圣鸦堡的大门前,要求长老院给受害者一个说法。
带头闹事的几个人振振有词,“老百姓交税供养官员,可到头来他们却做着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残害百姓!虽说凶手跑了,但这事难道其他人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子不教父之过,属下为非作歹,上司同样脱不了关系!”
“我的儿子为了保卫北疆战死沙场,可高高在上的北疆老爷竟然打他媳妇的主意!”
舒禄果连忙派手下前去安抚,但面对这种思路清晰的述求,接待官员的任何回答都显得苍白无力。
甚至有几个百姓直言不讳地告诉接待官员,大族长对这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罪犯是他的得力干将,要不是大族长用人失察,将罪犯提到高位,普通百姓怎么也做不了这么大的恶。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历来对人民危害最大的从不是街头混混,市井流氓再凶恶,也只能为害周围的百姓,而那些身披华服的官老爷做起恶来才真正祸国殃民,他们往往利用手中职权称霸一方,为非作歹,轻而易举就能让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委二爷正因为位高权重,才制造了这么多起人间悲剧,并且逍遥法外如此之久。
随后几天,圣鸦堡前闹事的百姓越聚越多,人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有些百姓开始搞破坏,冷金树不得不派大量的士兵,守住圣鸦堡的每个城门。
由于舒禄果的坚持不露面,百姓的抗议最终逐渐升级,在几个激进百姓试图冲进圣鸦堡的时候,冷金树命令手下开弓放箭,将他们射死在城门前,这下彻底点燃了百姓心中的怒火。
乌拉人本来就是尚武的民族,几乎每家家都有弓箭,见圣鸦堡的当权者不仅对自己的抗议不理不睬,反而动用武力杀人,老百姓一下子炸了窝,好多人当即回家拿来武器,摆出一副抗争到底的架势。
舒禄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派官员前去劝解,百姓根本不买账,可又不能真调动军队镇压,虽然中土的军司官早就劝舒禄果这么干了。
虽说刚刚同黑水的战争取得了胜利,但现在黑水依旧在边界驻有重兵,可以说时刻虎视眈眈地盯着乌拉人,而且据暗探传回的信息显示,这段时间,黑水人同蜿蜒人往来密切,两边频繁互派使者,而先前支援蜿蜒康成的骑兵,也重新被部署到红柳滩。
在同终北人的战争中,蜿蜒康成更是异军突起,反败为胜,竟然连续收复了被终北人占领的土地,而且,那小子新近在六道湾做了大族长,但却一直没派使者来圣鸦堡,这显然不符合常规,而乌拉军队还占领着蜿蜒人的数个牧场,这小子始终没向乌拉人讨要过,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就在大族长犹豫的空,苏勒却突然出现在城门前,面对激动的百姓,苏勒承诺会在最短时间内给大伙儿一个满意答复,并对那些受害者家属进行了一一慰问,说到动情处,苏勒还当场落泪。
见北疆二号人物亲自出了面,且带来情真意切的问候,大家的情绪暂时平息下来,但舒禄果得到汇报,却越发觉得不是心思。
自从委二爷出事后,舒禄果从苏勒的眼神里明显感觉到幸灾乐祸的意味,舒禄果可以断定,目前的糟糕局面就是苏勒在背后搞的鬼,否则普通百姓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还联合起来闹事。
面对当前局势,圣鸦堡里其他几位族长也是反应不一,古尔甲同马佳泰力主直接派守备队驱散闹事百姓,必要时可以抓几个领头的震慑其他人,但五族长赫舍文似乎有苦难言,基本不发表意见。
而密报显示,赫侗已于几天前悄悄返回圣鸦城,虽说赫侗是苏勒的家臣,自己并无权过问,但他此番回来的时机却让人值得回味,这绝不是普通的机缘巧合。
舒禄果感到形势紧迫,见外面事态缓和后,他立即采取行动。
岱钦已成功地破获了失踪案,现在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撤掉冷金树,然后让岱钦重新坐上守备队司令的位置,这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守备队虽然不是北疆的正规军队,但它地位十分特殊,不仅守护着北疆的心脏,同时也是圣鸦城内最强大的军事力量所在,可目前守备队司令是苏勒的亲信,这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虽然距离自己规定的期限还差最后两天,舒禄果决定提前将冷金树撤职,只要岱钦掌控守备队,就等于掌控了整个局面。
不幸的是,苏勒也在做着同样的打算,眼见舒禄果正处于内忧外患中,苏勒感觉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城里百姓在自己的煽动下对舒禄果十分不满,现在打倒对手可算是顺应民意,更重要的是,如果此时不抓住时机,等舒禄果稳住局面后自己将无机可乘,并肯定会面临对方的报复。
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而眼下自己手里还握着守备队这个有力筹码,这是对方所不具备的优势。到目前为止,冷金树仍然牢牢掌握着守备队的权力,虽然人数不多,但对于发动一场针对几个人的战争来说,已经足够了。
若等舒禄果撤掉冷金树,那无异于老虎被砍了爪子拔了牙,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
双方终于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刻。
平时舒禄果身边只有几个贴身护卫,他担心冷金树不会乖乖就范交出兵权,便秘密传令哈康尼率领圣山守卫团的士兵火速赶回圣鸦堡支援。然而,消息刚一发出,苏勒就得到密报,多年的经营,圣鸦堡内已遍布他的耳目。
苏勒立刻行动,当冷金树带领守备队包围塔克图堡的时候,舒禄果同岱钦正在等候哈康尼的援兵。
旗鼓相当的对手间的较量,成败往往只在一念间。
战斗没出塔克图堡就结束了,舒禄果的所有贴身卫士全部战死,岱钦虽然勇猛,但由于寡不敌众,最后也被活捉。
而舒禄果根本没做任何反抗,近一百年来,圣鸦堡各位族长同中土天子一样,早已弃武从文,长老剑已成为地道的摆设,几位族长唯一摆弄兵器的时刻是去木兰围场狩猎。
在地牢里迎来哈康尼后,舒禄果知道大势已去,同苏勒的这场斗争,自己算是彻底输了,而且不仅自己身陷囹圄,还连累了大多数属下进了地牢,他觉得羞愧难当,于当晚咬舌自尽。
舒禄果的死,很快平息了百姓的愤怒,圣鸦城随之恢复平静。
古尔甲同马佳泰同时被苏勒软禁起来,舒禄果的其他亲信纷纷被抓,有几个因为反抗被当场杀死。
苏勒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大族长的宝座,议事厅的高台上只留下一把椅子,其余四把都被撤掉,那个巨大树根屏风也被搬到广场烧毁,苏大人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新任族长很快进行了权利再分配,主要部门全部任命自己的亲信就职,原来观望的官员也都纷纷倒向苏勒,冷金树仍旧当他的守备队司令,他现在算是彻底服气了,原来机会确实是自己制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