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圣鸦堡顶楼的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圣鸦城。
最近这段时间,每天黄昏,舒禄果都会独自上来静坐一会儿。一边欣赏着远处的风景,一边思考着北疆的大事小情。
许多对北疆各部族产生深远影响的决策,都出自这里。
这里是这个城市的最高点。视野四面无阻拦。凭栏远眺,南边可见烟波浩渺的黑水河滚滚向东流去。北方几座高耸的雪山清晰可见,天气晴朗的傍晚,更是常常能目睹日照金山的胜景,令人心驰神往。再往西边看,柳河圣山,每逢此时便会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呈现一片神秘的橙黄,就连山间的雾气,也泛着浓浓的暖意。
风送来远方清新的空气,隐约间带着山林的味道,深深的吸几口,心情变得无比舒畅。
城堡外的平民区一片繁华景象,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错落有致的房屋,以城堡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几百年的和平岁月,让北疆人口稳步增长,也让这个城市不断地长大。
在一些繁华的路段,还能看见一些中土商人的货车。即将就要到返程的日子,中土人抓住这最后的时机,卖力推销着商品,优惠的价格,常常让人们将货车围得水泄不通。
每年,中土商队都能为北疆带来丰厚的税收,同时也带来中土的最新消息。而遍布于北疆各个角落里的明哨和暗探,则每天都会将有价值的情报,汇总到圣鸦堡的情报中心。
事关重大的信息,在早上的长老议会上呈报给舒禄果,然后经由大家仔细的分析梳理,权衡利弊,最后做出相应的决定。
经过数百年的建设,圣鸦堡如今己发展成一个规模庞大的城堡群,它是这座城市的心脏。撑控北疆的几大显赫家族,全都居于堡内。
一圈高大坚固的青石城墙和一道又深又宽的护城壕,将城堡和外界隔开,护城壕沟底部布满削尖的木桩,城墙上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日夜不停地巡逻,还不时透过雉堞间的射箭口向下观望,以确保住在堡内权贵老爷们的绝对安全。
这是他们的城市,也是他们的国。
舒禄果是舒禄家族第八任大族长,祭坛大战之后,舒禄这个姓氏,在北疆人心中的地位,再也无人能够取代。虽说大族长之位也曾几度落于旁姓,但舒禄家族很快就重新夺了回来,直到今天,舒禄果已经在大族长的宝座上坐了十几年。
祭坛大战后,北疆迎来了上百年的和平。但久必生变,这是世界不变的规律。在舒禄果成为大族长的这十几年里,体会尤其深刻。
先是中土的纷乱。
实际中土的战乱对北疆没什么直接影响,凭借几道天险,中土内战的战火从没烧到北疆的土地上。只不过,随着战局的变幻,有一年,北疆竟然先后收到两位中土天子的诏书。
两张诏书都宣称自己为正统朝廷,为真正的真龙天子,并互相宣称对方为作乱犯上的冒牌货。而且,还同时命令北疆尽快将当年的贡金押送到自己的都城。
结果北疆哪个都没给,甚至连信也没回。直到几年后,中土平息了叛乱才恢复进献贡金。
当初,到底哪个天子是冒牌货无人能确定,不过,如今可以肯定的是,今天剩下的这个,绝对是正统。
胜者王侯败者贼的道理,亘古不变!
这些年,真正让舒禄果头疼的,是终北人。
终北人生活在北疆的最北方,常年居住在林木线以北的冰原上,他们住雪屋、地穴,骑驯鹿、吃生肉,死后则实行雪葬,埋进雪坑。真正的一个冷冰冰的民族。
终北人剽悍凶猛,在那片不毛之地上,他们从不生产什么东西,除了刀箭。平日以狩猎为生,填饱肚子后,想要别的东西就去临近部落抢。
传说,终北男人从来不哭,即便父母死了也绝不落泪。男人哭泣,会让其他族人瞧不起,终北人觉得,眼泪是软弱的象征。在终北人眼里,一个流泪的男人,无异于一只被阉割的公鹿。
终北人无法容忍偷盗行为。小偷一旦被抓住,无论偷的东西多少都会被处死。偷虽被绝对禁止,但终北人却崇尚明抢。
抢劫邻近部落,本族人也互相抢劫本族人。反正只要是终北人看上的东西,如果对方不给的话,那就只好抢过来了,就连很多终北人的婆娘,也是这么抢来的。而且,他们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强壮的驯鹿占有最肥美的草场,靠的是粗大的鹿角和有力的四肢。不靠武力抢夺,难道还要等着对方拱手相送不成!
能抢来别人东西,是一种自豪,是英勇的表现,更是力量的象征!
所以,与终北人为邻,绝对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实力强的部落,纷纷筑造深沟高垒对抗这个北方恶邻,弱小的部落只好不停的迁徙躲藏。
但一味的躲藏终究不是办法,而且,最近这几十年,终北人在新任酋长乌尔登的统治下越发的横行无忌。
最后,所有北方部落的首领联合起来,跑到圣鸦堡找舒禄果告状。蜿蜒永庆直言不讳的说,如果以后圣鸦堡的晚宴,还打算吃到蜿蜒河的滩羊肉,那首先得保证羊群有安宁的牧场。
高车族的首领说,他们开采铁矿的工人都被终北俘虏当奴隶去了,铁矿石的开采已经停顿。
还有肃慎族的海东青,那是进献中土必不可少的北疆贡品,据说也是中土天子的最爱。但如今也无法按时捕捉到额定的数量。
最后,经过几次大规模的征讨,乌拉铁骑重挫了终北人的驯鹿大军,又经过几次恩威并施的策略,那头野鹿,总算暂时肯安静的吃草了,四邻方得安生。
可最近两年,乌尔登渐渐长大的儿子,重又成为周边新的威胁。
黎冒东不仅继承了其父的凶悍,而且还生的高大强壮,据传闻,黎冒东一顿就能吃下半只滩羊,而且是生肉。最近几年,传回圣鸦堡的情报显示,黎冒东公然宣称,要为乌尔登一血当年战败之耻。
所有这些事情,无时无刻不让舒禄果绷紧了神经。面对可能出现的不测,舒禄果下令,加大在林木线边缘巡逻的力度,并抽调过去几队骑兵驻防在临近的兵营,一旦发生战事,以便能随时驰援。
面对猎人锋芒闪烁的刀刃,野兽暂时没敢轻举妄动。
可就在舒禄果刚刚觉得可以松口气的时候,这几天新的情报显示,今年一些来北疆的中土人,似乎不大对劲。
首先,今年来北疆的中土人,并不全是做生意的商人,有很多中土的武林人士,他们随身佩剑,不苟言笑。还有少数传说中的修真修仙门的,一身布履道袍,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这些人,每天在城里闲逛,专挑人多的地方停留,他们和当地的乌拉男子交朋结友,喝酒谈天。但往往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和三足乌相关的内容
三足乌是北疆最大的秘密,他们自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这却让舒禄果心中起了警觉。
终北人再怎么凶,终归是自家兄弟,只能算是家里兄弟不睦,闹家事。但眼下这些中土人,却是绝对的异族,而且,他们现在似乎在刻意打听北疆最隐秘的事,这不能不让舒禄果产生怀疑。
但目前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增加暗哨,密切监视这些中土人的一举一动。同时在圣山那边增派驻防。有时候,以静制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直接将那些中土人抓起来,然后严刑拷问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况且,照目前来看,就算真那么做,能不能制服对方还尚且难说。
再过一个月就好了,舒禄果如此对自己说。十月下旬,是返回中土的最后时刻,自打他坐上大族长宝座后,从没有中土人敢留在北疆过冬,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