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流川森,是个孤儿,从小就被父母抛弃在流魂街61号。我的童年,其实是很孤独的。同龄的孩子都不愿和我玩,因为我没有父母。他们喜欢叫我野人,因为我总是蓬头垢面,脏兮兮的。连大人们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居高临下的怜悯。很早,我便学会了忍耐,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内心,学会了给自己浑身安上刺。无数次,在我被孩子们取笑后,在我被人以践踏自己尊严的方式施舍时,在我为了维护仅剩的骄傲而被打得遍体鳞伤时,我都会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以后,一定要成为最强的人。”
带着满腔的怨恨,我开始以各种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恶作剧报复着这条街上的人们。我变得越来越孤独。除了捉弄别人外,我不和任何人打交道。当看到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总会让我有种快感。只是兴奋过后,照例又是无止境的寂寞。
我真的受够了那样的生活,可我改变不了。直到60岁那年,我惊讶地发现,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我开始感到饥饿。要知道,流魂街的人可以完全不吃东西。只是我并没有在意,对我而言,不过是在日常生活中又增加了一项“偷东西”而已。
如果不是遇见了夜一,我想我这辈子都只能在这样颓废的生活中度过。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我从原田先生家偷到了晚餐。话说原田先生是这街上除我以外唯一一个要吃饭的人。听说他原来是死神,在静灵廷里待过,后来老了,便隐退于此。我在得知这件事后的一段时间,简直把那个外表穷酸的糟老头当神一样的人物崇拜,有事没事的便会到老头家去当免费的劳动力。只是当他看见那老头随便挥了挥刀便累得瘫倒在地后,我感觉像是被骗了,愤然终止了这种盲目的行为。而且,为了弥补自己的精神损失,我理直气壮地开始了“蹭饭”行动。
我迫不及待地来到我平时最喜欢待的地方,那是一间荒废了的小院子。小到院子中间的那棵大树便占据了一半空间。树有些高,我不得不借助一个破梯子才能爬上去。
等我坐上树,正准备对着我手中的鸡腿烤鱼们发起猛攻时——
“你好。”
我闻声望去,树下站着一个紫头发的小女孩。她有着小麦色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她正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我。“能分我一点吗?”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事实上,我所见到的女性概括起来便是一帮永远垮着马脸说三道四酷爱骂街的中年妇女和一群永远捏着鼻子装淑女的自恋娇气的小姑娘。可是这个女孩子……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激动和惊艳。在我看来,任何华丽的辞藻都配不上她。像是天使一样。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这个天使,正在专注地看着我,礼貌地对我说话。
我感到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我结结巴巴地说:“可……可以,你能上来吗?要不要我……”
我的“帮”字还没说出口,只见她自信一笑,便手脚并用地爬到我身边坐下。然后她得意洋洋地冲我扬了扬下巴。
“谢啦。”她一把抓过我手中的鸡腿,完全不顾形象地啃起来。
我坐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吃着。等我反应过来后,手上的食物早已不知所终。只有满地的残渣以及我身边那个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小女孩。
摸着瘪瘪的肚子,我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也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了,张口就吼道:“喂喂,我说那是我的晚餐啊……”
“好啦好啦。”她慵懒地靠在树上,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她随手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一顿晚饭吗,改天我请你吧。”
“改天……改天我就饿死了啊。”看着眼前这张无辜的小脸,纵使我有一肚子的火,此时却也消失殆尽了。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然后跳下树往外走。
“喂,生气了?不就是吃你点东西嘛。”
“我是去再找点吃的,谁有那闲工夫生气啊。”我头也不回,边走边说。
“你还有?!”她听到“吃的”这词,立马来了精神,比打了鸡血还兴奋。她随手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兴高采烈地跟了上来。
我扭头看了看这个一脸兴奋的女孩子,心想我算是栽你手里了。
我叫她等在原田老头家的外面,自己则再一次冒险摸进了厨房。可惜不是每次都那么成功。于是——
“快跑!”我边跑边冲路边等着的女孩喊道。她倒也反应快,一见我身后那个举着拐杖骂骂咧咧的老头子,立刻转身就跑。
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跑得那么快。因为长期被人追追赶赶,我以为自己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谁知在她面前,只有望尘莫及的份。
“喂,别跑了,他追不上了。”跑了一会儿,我实在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反观她,倒像是没事人似的,连大气都不喘一下。
“啧啧,我说你啊,怎么连个女孩子都跑不赢。”她叉着腰站在我面前,嘲笑道。
我涨红了脸,直着脖子吼道:“还不是你吃了我的晚饭!”可惜我太累了。肚子饿得咕咕叫,连吼起来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一点气势都没有。
“好啦。”她挨着我坐下,“你害我跑了这么远的路,总得给点补偿啊,快把你怀里藏的吃的拿出来。”
我正要开口,她马上威胁道:“不要说你没有,我可闻到香味了。”
我:“……”
吃完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把她送到61号街的路口。“那么,再见了。”我淡淡地说,心里却有些失落。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吧。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转身离开了,她在我背后问道。
我回过头,第一次用很认真很认真的语调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流川森。”
“流川森,记住,我明天还会来找你的。”她正经地说着。然后她调皮地挥挥手,便飞快地跑开了。
我久久凝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不愿离去。她带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感觉,叫做温暖。
后来这个不知名的小女孩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几乎每天都来这里。我心里虽然很开心,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有时还故意惹她生气,可惜每次都被她予以回击,果然在她面前我是讨不到什么好的。
与她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我们慢慢地彼此了解了。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四枫院夜一。当我知道她居然是四枫院家的千金时,我都快惊呆了。连我这样一个小人物都知道,四枫院家族在尸魂界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夜一,很有可能会继承家族。
“喂,你一个大小姐,干嘛跑到这样鸟不生蛋的地方来?”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自卑,若无其事地问道。
她看着我,无比认真地说:“因为这里有你啊。”
“我……我?”我被她的这句话弄得不知所措。
“四枫院家族可不是什么游乐场。我在家里,是很不开心的。每天都要学很多东西,接受最严格的训练。因为我以后,要变得很强。所以我很压抑。”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远方缓缓落下的夕阳。一瞬间我看得入迷了。她的脸在夕阳的照耀下有一种近乎虚假的美。
“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很开心。我可以毫无顾忌,只做我想做的事。”她转过头笑眯眯地对我说。
我却从这开心的笑中,读出了落寞。我的心像被狠狠揉了一下,我心疼地看着她,这个大大咧咧,有时候比男孩子还豪爽的女孩,她的心竟也比谁都柔软。
看着她那双纯净的眼睛,我突然间有一种冲动。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身体却早已不由自主地这么做了。我快速地把头凑过去,又快速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惊讶地望着我,头一次露出了小女生特有的羞涩。而此刻,我的心还在不安分地跳动着,却还摆出一副欠揍的样子,不正经地嘲笑道:“哎,你还会害羞啊?哈哈……”
夜一立刻愠怒地瞪着我。随着我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和“砰”地一声巨响,夜一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一溜小跑地走了。留下被她一脚踹下树的我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在树上。
我和夜一就这样玩玩闹闹地走过了十年。有一天,夜一神神秘秘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我们出了流魂街,又向郊外走了好远。正当我猜测夜一是不是要把我诱拐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毁尸灭迹时,夜一终于停了下来:“到了。”她指着前面,兴奋地说。
“这有什么稀奇的,一片荒凉。”我不屑地撇着嘴。
“什么一片荒凉,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夜一不满地纠正说。
这时一个清秀的小男孩从远处跑过来:“夜一!你来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浦原喜助,当时的他,在我看来,只是一个会耍小聪明还很邋遢的白痴。每次我们恶作剧时,永远都是他出谋划策,而且花样翻新,比我更有创意。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变得像亲兄弟一样亲密了。只是,无论我们如何亲密,我都不敢说,我很了解他。他虽然看上去简单单纯,但你若是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他,那下场一定会很惨。他从不让人琢磨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谁都不行。
喜助告诉我,我有饿感,是因为我有成为死神的潜力。他还建议我去真央灵术院学习。我答应了。虽然这也意味着,分别。
我走的那天,我们约好在秘密基地见面。自从我做了离开的决定后,我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因为夜一执意要教会我瞬步。
“就你那个爱闯祸的性格,不惹事才怪呢。你脑子又笨,长得又瘦,一看就只有被人家欺负的份。我教会你瞬步,这样你打不过还可以跑啊。”她挖苦我说,却在温暖的阳光下渐渐红了眼眶。
我没有接话,却暗暗握紧了拳头。我告诉自己,流川森你以后一定要成为最强的死神。
七十岁那年,我带着对夜一的惦念,带着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沿着路走了好远,回过头看时,夜一和喜助依旧雕塑般站在原地。那时的我,只有一个想法:“从此以后,他们便是我的亲人,是我一生珍视的人。”
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日后会同时背叛我,以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