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下，鬼穆浅聚精会神的盯着远处的一棵树。那是一棵粗壮的百年大树，它茁壮生长的根甚至有一部分裸露在地表。
少女右手比着个手势在鼻子前。拇指食指和中指朝天竖着，掌心朝左，另外两个手指贴着手掌。
夏日炎炎，地表散发着热气，少女又黏又湿的刘海有些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她的眼睛紧盯着那棵树一动不动，嘴唇抿着。
而苏泽，坐在搭起的凉棚下，惬意地摇着一把葵扇。没有任何事能一蹴而就，他深知。
‘砰！砰！’两声巨大的轰炸声响起。
余光里，那棵大树应声而倒！扬起的尘土久久未停息。
鬼穆浅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得意而又自信满满。
‘师傅，不错吧？’鬼穆浅看向那个老头。
意料之中，苏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目光幽深，里面藏着鬼穆浅不能领悟甚至无法察觉的惊涛骇浪一般的野心与抱负。那是埋没多年仍未生锈的光！
那个老头，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和善，他看着她对她说话，但注意力又好像不在她身上，他一步步指导她，却又不太在意她的魂术到哪一种程度，他常常让她觉得他完全看不上她的能力，让她觉得惭愧脸红。在苏泽收她为徒之前，鬼穆浅一路上一直有在留意苏泽，甚至有些故意在他面前表现的意味。她想，没准自己能吸引他，得到他的青睐。她一面自信着一面又带着隐隐的担心。最后，他选上了她！不是离诺，不是叶安柯，而是她鬼穆浅！这使她更为自信。他所教的，是她在鬼国也未学过的，也是远远好与鬼国任何一个师傅所教的。
鬼穆浅，鬼穆昊同父异母的妹妹。……苏泽没回答鬼穆浅的问题，他本身在乎的不是鬼穆浅的能力，而是她能给的忠诚，如同信仰一般的忠心！鬼穆浅魂术的卖弄很可笑，但他没必要说出来不是么？苏泽看鬼穆浅如同看幼稚的孩童在炫耀自己能爬树能抓虫一样，他甚至不会嘲笑。她这个年龄的人大抵如此，有一点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鬼穆昊……真是个有趣的人，能力么……不好意思，苏泽同样看不起他这方面。苏泽摇着葵扇，记忆仿佛回到多年前正是他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时候……，大概，他也想体验一把摧毁的滋味，若赢，便是成就！若输，便是毁灭！。苏泽做了一个局，然后自己下了注，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最后一次！他的局已经布开，鬼穆昊和鬼穆浅已经入局。
‘你听说过大陆的强者七关吗？’苏泽问。
鬼穆浅疑惑苏泽突然离题的发问。
---
‘有人在跟踪我们’叶安柯嗅到空气里有熟悉的味道。她知道是谁来了，但她不能说。
离诺瞥了一眼旁边墨眉生动眼睛却如同安静的湖水一样的女人。她能闻到什么东西，她的嗅觉非常灵敏。离诺迅速判断出。更准确的说，叶安柯带着动物一样的嗅觉。或许叶安柯甚至能知道来人是谁。离诺低眉，女人有一种直觉，叶安柯很排斥她那灵敏的嗅觉，如同掩饰着什么不堪的东西。要是离诺自己，有好东西她一定会好好利用。
鬼穆昊回头，太阳的光洒在身后的泥土地里。地上参差不齐的竖着一些干枯暗黄的秸秆，一簇簇的矮树丛因为被踩过而呈现着一种败落。他们在雪族部落外的无人区内。周围几乎没什么遮蔽物。鬼穆昊没看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叶安柯看到鬼穆昊回头没说什么，她也同样沉默下来。
杨嚷嚷，‘没有啊，这里藏不了人’
离诺抬手擦了擦汗，看着日头。真他妈热。‘很快就离开无人区了’她看到，前头隐隐出现的几个村落。‘在前边的地方停一停吗’
大院里的老头正把一盆水往门洒，老太婆吃完午饭在院子里晒太阳。这里就住着他们两个人，几十年来，这里的人一个个的出去，然后从来没有人没回来过的，或许死了或许功成于繁盛之地。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过路人在这里歇脚，或许是赶路多时的魂术师或许是心怀鬼胎的强盗。
看到出现在门前的四个人，老头转头招呼一声‘老太婆，有客人来了’。强盗劫匪时常出没，但他们自有一套安生防贼的法子。
四人互相对看一眼，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上前一步。‘老人家，实在叨扰了。’。是鬼穆昊。
‘没事，过路人都往我这停一宿’老头蹒跚入屋。四人跟在后面走进一个诺大的里院，一面墙上整整齐齐堆放着一批材，院中间有一口井。
‘村子里的其他人去哪了？’离诺问。
前面的老头躬着背，‘唉，都离开了，就剩我们这一户了。’
难怪，这里没看到任何村名，一路过来户户大门紧闭。离诺差点不耐烦地要踢开一扇门，鬼穆昊拦下她‘再去下一户看看’。
‘也难怪，这里没有城，毗邻无人区。’杨。
‘你们为何不离开？’鬼穆昊问。
‘离开什么？我和老头子都老了，打打杀杀的都不行了’老妇人费力地提着一壶水进来。
鬼穆昊伸手接过，把水壶放在灶火上。
老头把头伸进一旁的大柜子里一顿翻找。
老妇人又端来一碟花生然后坐下。‘死老头，茶叶怎么还不拿出来？’
老头‘太久没用茶了，找不到啦’
鬼穆昊‘不必，我们马上会上路。此时因路途遥远而暂作停歇，怎好意思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能收留我们已是感激不尽’
‘啊，找到了’老头拿出一包茶叶，吹了吹茶包袋上的灰尘，一边打开着纸袋一边过来落坐。
‘喝一杯茶吧，这里太久没人来啦。’老头。
‘你们从无人区那边来还是要去往无人区？’老头。
鬼穆昊‘从无人区来’
老头突然目光一抬，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你们去找雪族部落了？有找到吗？’
连老妇人也神色激动地看着他们。
鬼穆昊和杨对望一眼，鬼穆昊‘没有。我们没听过什么雪族部落。’
‘那你们去那里干嘛？’老头目光竟警惕起来。
‘去找人’杨。
老头忽然笑了，慈祥的。却有些阴森诡异。‘去找人啊。’
叶安柯抬眼看了老头一眼，又安静冷漠的垂下去。贪婪的味道，她闻到。
水呼噜噜的发出声音。水开了。
鬼穆昊从架子上拿下水壶。
老头颤巍巍的隔着块毛巾把壶盖揭开一个口，把茶叶抖进去。‘雪族部落是和传说中的地方，洁白，安静，和平。可惜咯，我们找不到入口’
‘我们两在这里，虽没什么人来，但一旦来什么人，总要拿走我们一些吃的。强盗啊！’老妇人。‘要是能去往那圣洁之地就好咯’
雪族部落，于世人而言是一个存在于幻想的地方。它寄托着希望。可鬼穆昊却知道，世人眼中的雪族部落不是同一个地方。世人眼中的是完美的，但真实却是有瑕疵的。没有无暇的人心，叶安柯如是说。这是事实。雪族族长能为整个族而残忍。他也能为生存和同伴杀生，无论曾经自己多坚定决不动手无辜之人。无辜之人受命与人，他们原本无意自己的性命。只是，彼此都要追寻自己的生路。
妇人话中有话。鬼穆昊不会透露任何关于雪族部落的事，或许入侵迟早会降临雪族部落，他阻止不了，但他不会去促进它发生。
‘我们不会向你们要任何东西的。这一壶茶，我们可以付钱’离诺。离诺说话不拐弯抹角，她看出妇人暗指他们可能是强盗，她便直接表明立场。能一句话解决的事，她不会磨叽上两句。
‘呵呵’老头笑了两声‘你们别多想。老太婆不是那个意思。粮食，我们有的是，我们也吃不完。其它的，给我们也用不上。’老头起身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茶。
‘喝吧’老头道‘出了这里，就没有什么人家了，你们想要水也没有。’
众人的确是渴了。离诺也不矫情，她的确需要喝水。‘我们很快就会走，你看我们能帮你们做点什么？’
叶安柯没喝，她看到碗上的污垢。每个大夫都有轻微的洁癖。
‘不用。和我们俩说说话吧。你们要去往哪里？’
‘芭蕉火山’鬼穆昊直接说了出来，他想，或许能问问路。
‘那里可不近咧’老妇人。
‘去干嘛？’
‘找东西。’
‘认识路？’
‘认识。先从西边离开这里’鬼穆昊‘你们也知道怎么走？’
老头笑了，‘知道。别看我们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我们也去过很多地方咧。而且，你们这么走，可就绕远路了’
‘怎么走近路？’离诺问。
‘能节省两三日的路程呢’老妇人。
‘两三日？’杨‘那太好了，没准能赶上。’火山的喷发。
‘不过，这我们可不能随便告诉你们。’老头。
‘你要什么’离诺直截了当的问。
‘你们是要赶去火山的喷发吧？’老头‘按你们的法子去，去了都迟了。按我的法子，能让你们赶上最好的时候。我们也不要什么，你们在这里停一宿，多和我们两呆呆半日，我们就告诉你们怎么走。’
他们或许在扯谎。叶安柯想，鬼穆昊不至于蠢得会去相信。
鬼穆昊想了一会，‘好。’
叶安柯：愚蠢！
--
做饭时，杨找了间房去呼呼大睡。鬼穆昊去给两位老人打下手。离诺不像鬼穆昊，她不讨好任何人。叶安柯则是矜贵。
离诺和叶安柯呆在一块。
离诺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一只脚搭在撑着的另一只脚上。‘你说鬼穆昊怎么老爱做这些费力的事，走的时候给些钱不就行了’
叶安柯淡淡道，‘善良？’语气有些凉凉的嘲讽。她最不屑这个词。
‘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离诺笑到。‘他傻。你肯定和我想的一样。’
叶安柯也笑了。
‘但是，他再傻。我们再聪明，我们还是选择跟着他混了’离诺。离诺比叶安柯更了解鬼穆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叶安柯没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你会知道的’离诺没介意叶安柯的答非所问，她知道叶安柯的答案。
‘其实他不需要答应的。因为那两个人很可能是骗我们。但他答应了。不是因为他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三个原因。一，我们的确需要休息。二，他骗了他们在雪族部落的事上，他内疚了，但他的确不能说雪族的下落。三，即使离开，我们的确会错过火山的喷发，不如赌一把。’鬼穆昊也是个能赌的人。即使他在很多方面如同思想封建的老人一样不懂变通。
‘你和我说这些干嘛？’叶安柯。
‘无聊啊’离诺闭着眼。
叶安柯看着床上的女人。她很艳丽。一个自信明媚的女人。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她不如自己强大，其实。叶安柯想。
--
吃饭时，老人和他们说了很多话。
‘’只有弱者都渴望和平，而大多数人不想沦为弱者，所以他们不留恋和平，仿佛只有一场又一场的杀戮能证明他们活着。’老头。
鬼穆昊没说话。他们陷入了沉默。
老头又说，‘唉，这打打杀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爱折腾，等老了，就知道啦。争那些有的没的干嘛？你们怎么就是不明白人命的可贵呐’老妇人。
‘我知道人命可贵啊’离诺‘所以我才会去打打杀杀，不然我的命就不到现在了。’
‘你们啊，要是都不打杀不就好了’
‘那我可控制不了。反正人不犯我，我是不会取他们的命。谁想拿我的命，我就拿谁的命。反正最后还是看本事。’离诺。这是离诺的生存之道。在什么样的世道，她就适应什么样的世道去生存。
胜者为王。这是叶安柯的生存之道。
‘没准很多年以后，世道会改变。魂术不再是为了杀戮而存在’杨。
吃完饭后，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天色很暗。
亮着的四间房陆陆续续在吹灭蜡烛后陷入黑暗，唯独老头与老妇人的那一间还亮着。像是还在忙碌着筹划着什么。
晚饭没任何问题，叶安柯确定。叶安柯和离诺在一间房睡。
--
‘洛伊国和乌国第一战结束。洛伊国惨败。’
‘无定宗一脉拒绝了乌国的邀请。～～一脉加入乌国。’
‘西照国引入一批出自张老铁门下之人锻造的兵器’
男子把收到的三张秘密纸条随意地丢进火堆。
一个女子现在他身后，‘他们停在那里了。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
‘我们是为抓他而来还是为杀他而来？’女子问出她一直以来的疑惑。他们跟着那几个人，有很多很好的时候动手，无论是杀人还是活抓。但男子始终没让她动手。
‘都不是。我们为成就他而来。’凯度明看着渐渐湮没的在火里的东西道。当然，若输了，便是摧毁。
‘什么？’女子不解。
凯度明的目的与白也不一样。但他们的合作能成全他们各自的目的。凯度明不受任何人所约束，他听命与自己。
--
当听到门口的传来的声音时，叶安柯一瞬间睁开了眼睛。周围暗得不能视物，但对叶安柯来说丝毫没有影响。
门口的声音还在继续，卡上的门阀被一点一点从门外移开。
叶安柯伸手推了推离诺。旁边的女人毫无反应。离诺不该睡的这么死！叶安柯起身翻开离诺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了把脉。
什么时候！？昏迷药！叶安柯蹙眉。她不可能发现不了下在食物中的药物。
水！刚来时他们给的茶水！她唯一没碰过的！对啊，这一对夫妇如何能在这片地域安生？他们为寻找雪族部落而定居于此多年，若没有一定的手段这些年如何能安然无恙?
--
门开了。
先是一盏蜡烛探了进来，勉强照亮着一方小小的区域。犹如探路一般。
人也进来了。
脚步移到床边。
床上的被子盖着两个人。
来人翻开被子。是两个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