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以北便是无际的大沙漠,恰在黄昏时候。
此刻的沙漠美轮美奂,夕阳斜照,余辉撒遍这片金黄,每粒沙子都散发着金子般的光泽。只一会,太阳快便要下了地平线,清凉的斜月已然可见。
稍稍隐现的淡金光泽,清凉孤寂的幽弱银光,宽广无边的煌煌沙漠,无限伸延的灿烂星空。给人的除了抒之不尽的壮志豪情,还带着那么一丝曲高和寡的寂寞,纠集着一点岁月不堪的苍凉。
这宇宙大千,它有与人一般的情感思维么?
冥冥中的天道,是谁在背后主宰?三界的悲欢聚合莫不都是牵线木偶?自亘古来,不断的有强大的修士、大巫在追寻着那个神秘的统治权,不断的探索,不断的攀登,为之努力不懈,多少人连永生不死的生命都可以抛弃,为的那个至高点。它,存在么?值得么?
沙漠某处,一个身影傲然立于这无垠沙漠之上,仰头望月,这人身上穿着宽大的星图黑袍,双手负后,四方脸型,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身后篝火旁是看是一年轻女子,身形有些瘦弱,悠柔飘渺的体态风姿真实的竟然有些若隐若现,如梦似幻,单看身姿即可定言相貌必为天人,一袭淡蓝的长裙,背后背着一张墨玉古筝。
月亮银光挥洒,女子的面貌清晰可见,清丽如芙蕖出绿波,长眉下,两弯美目犹如天山碧波,顾盼间尘世颠倒,肤色在月光下晶莹剔透,一丝的吹弹可破被那点晶莹雕琢成了活玉一般。有诗言:比君不羡三界仙,携子之手死足矣!
一个声音响起,略有些沙哑低沉。乃是那中年男子说话了,“月儿在想什么?”
那女子不去回答,沉默不语,看着野沙旄骨头堆起的紫色篝火,在那里发呆。
“你司职天道,尊为圣女,儿女私情怎的还是看不通透。”中年男子声音中微有些不悦。女子只是不语。
中年男子说话间回转过身来,见他浓眉短须,身形高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共工,你知道当年陆大哥和东皇太一比试的内情么?”女子终于说话了,却是答非所问。
此刻这两人正是被言弑君的并州大祭司共工和圣女邀月。所谓的祭祀圣女初始只是各国对芒不可测的天道的敬意和探索的产物,可参看国家典籍,之后随着许多祭祀圣女都修成大巫或是仙真,慢慢的开始进入权力核心。
“东皇太一!”共工双目精光一闪,低声连念了几声东皇太一的名字。随即看了看邀月仙子,道:“陆帝与我少有言谈,各中事项我并不轻清楚。”
邀月也不看他,缓缓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他同我说了其间巨细。”顿了顿有些哀怨的说道:“可是,他…他却,他却怎的那般傻!”
共工昂首道:“傻?这人生就犹如登山一般,每每越是临近山顶,越是艰难,但到了山顶后,方知视野之辽阔远非山脚之所匹,这时你会看到山外之山,至此,彼山是为你下个终点。这中间,没有什么傻不傻的,只有看不看的到!”
邀月看着共工,又看了看远处,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道:“或许真是如此,毕竟我不是懂你们的。”顿了顿,又说道:“陆大哥说,当年他西去大荒,为的本是天地七宝。”
共工本是极为鲁莽,随着置身权力核心中十数年,性子日趋稳妥冷静,但此刻听得天地七宝,也是下意识的一惊,道:“什么?天地七宝?天地七宝!”
邀月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继续道:“蛮荒无边无际,陆大哥整整找了一年多,毫无所获,但是居然遇到了东皇太一,那个时候东皇太一还不是蛮荒妖皇,却也是蛮荒顶级的妖王之一,神通只逼当年的妖皇蒙泰赤。两人相遇,一场所谓的正邪之争就难免了,两人在紫炎坛各施浑身的本事,半月不分胜负,两人越战越惊,彼此越加佩服对方!”
邀月说着看了看共工,见他此刻已然席坐,默然不语,知他在仔细听着,试想当时情境。便继续道:“两人都是千年不遇的惊才绝艳,巫法道术融汇贯通,不断的打斗中,似乎隐隐都把握到了那么一丝的言语不明的东西。皆有罢手之意,但一战于此,若然退出,自被视为输的一方,因此双方一直都未停手,直到第十七天,这场生死之争才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停止了。”
共工与陆燕歌师出一门,都是极具天赋的奇才,神通强横,此刻心思运转,对当时大致情形做了个推测,听邀月说“一个人”时,瞬间脑已然中飞过数十个人,急速排减,脱口道:“莫不是西王母!”
邀月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正是西王母,但阻止他们的并不是这天下第一妖女,而是她身上的盘古幡!”共工大震,竟然果真有天地七宝!
邀月回转身去,望着月亮淡淡道:“之后一段时间里,三人摒弃正邪之见,仔细研究了两人巫法道术及西王母的妖术,发现其间有诸多相似之处,这些相似之处与盘古幡居然极为关联,在有一段时间,他们终于从盘古幡中得到了关于对天道宿命的一丝信息。”
她说这段话时候语气平平常常,但内容之中却是艰险难为人知,她娓娓道来,一边共工却是越听越惊,一反常态的问道:“那是什么?”
邀月叹了口气道:“你也是这么的着紧这天道!”
共工也起身,朗声说道:“非是如此,我所看重的是生命的旅程,我渴望另一个至高点。看那茫茫宇宙,你我沧海一粒而已。虽然如今移山填海,轻而易举,但我们背后的天道却依然无形之中摇摇操纵着我们,而这种操纵是任何一个绝世强者都无法忍受,寄望摆脱的。”说着看向远方星空,深吸了口气,将掌握拳,道:“宿命!我们就是要把这宿命放在自己手中!”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邀月突然道:“就在陆大哥损身的前几日,陆大哥在燕归阁里见了青鸟仙子,青鸟为东皇所托,寄来了混沌钟!”
“混沌钟。又是天地七宝之一。”饶是共工位及大祭司,邀月的话仍然一次次的震撼着他。
邀月给他打断,又自说道:“还传来一个惊天的消息:天道轮为三界掌控就在二十年之内!”这消息如果传到天下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可是邀月说来语气却平淡无奇,殊无惊叹,显是对此颇不在乎。
这消息要比之先前重要万分,共工反而不再惊异了,他心中思绪万千,他虽性子显急,但极为仔细,这一时又将事件前后推想了许多。突然想起陆帝死的时候着令他二人装为凶手,他一直不解其意,此刻听得这许多,却是理出一些思路,但是把握到了大概的轮廓:陆帝之死,蹊跷甚大,个中隐情,必与天道为三界掌控相关。
邀月看着深思的共工,黛眉轻凝,自言自语道:“天道真的那么重要么,你们如此痴迷,倘若……”说到“倘若”二字时,眼珠中雾气朦胧,慌忙转了身过去。
共工兀自苦思,邀月轻叹一声,望着水月镜空,心中那个身影漂浮了上来,倘若,倘若能和他在一起,这身修为也罢,这圣女也罢,这天道也罢,我又怎么会在乎呢。可是,此刻却不是天道把那人牵走了么,唉,这令人着恼的宿命。清晰的记得那人带她游遍九州,本以为天地间珍奇之物自己已然阅便,天地间幸福都聚集己身,岂料他又一人西进蛮荒,东入海洋,北至寒极。整日的牵肠挂肚,好赖还是会来了。回来后滔滔不绝的所见所闻令她悠然神往,她想要和他一起哪有多好,可惜她是圣女,可惜他还有另外一个女子,这宿命,这天意,呵!本以为他回来了,只要在身边一切都还算好。可是,这天意又这样捉弄,他怎么又这样远去了。如果真能掌控天意宿命,那!那我就永远能和他在一起了。那永远…哦!那永远有多远,也许和他一起,那永远只是瞬间吧,想着想着,这平日不苟言笑,挣扎权力的高高仙子,尽然脸色通红,好在共工仍苦思不醒。
又是无边的沉默。
突然共工起身望西北道:“我须得出去一趟。”
邀月这时已经缓了过来,问道:“莫非你不知帝崩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这紧要关头,你要去哪里?”
共工哈哈大笑,似少年心性突发狂气,道:“月儿大可放心!区区几州,狗屁大帝,土鸡瓦狗而已,看我回来后如何力挽狂澜!”这一节上,他立时想到了五十多年前,陆燕歌一己之力救国,心中想的必要比上一比,他一直都要证明他共工并不比陆燕歌差。
“国难怎可如儿戏,共工大人,可不要忘记了你我使命。还是早早去广邀诸友才是!”邀月声音突然冷淡了许多。
共工聚目看她一眼,邀月也不闭开。共工哈哈笑道:“这场国难也未必是件坏事,咱们大可在它痛到里里外外的时候,在行出手,到时候,国中的许多流毒也尽都显露出来,自能一网打尽,一统九州!仙子大可不必多虑,本座怎会没有计较!”
两人说到这里,一边是“共工大人”,一边有是“仙子”,忽的失了先前的友好。犹如陌生人一般无异,也不知为何。
共工森然道:“本座去了,仙子或是这里痴想,或是去凝露宫等候。”
这次不待邀月言语,一道黑光冲天而起,便消失在了西北方向。
空旷的草原,空旷的月亮,留下的是空旷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