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回到兰泽泉后,不再笑,不再进食,不再与任何人说话,不再偷闲去水面玩耍,也不再认真修炼。她只是长久地卧在用水草编织成的大床上,睁着大而空洞的眼神。她还是那条锦鲤,却又不再是那条无所牵挂的锦鲤了,她日复一日地回忆着与齐远珩的点点滴滴。如今的她总算明白了那日齐远珩的眼神,爱而不得,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阿珍不等下人回报便急急跑进水君府内,她跪在水君面前,哀声道:“大人,求您救救红袖吧。”
水君皱了皱眉道:“红袖?这丫头又怎么了?”
“红袖她自从回到兰泽泉后就像一个活死人一样,不眠不休,不吸收灵气修炼。白庸说她…她是患上了相思之症,若是放任她这样下去一定会油尽灯枯而死的。求水君大人救红袖一命。”阿珍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道。
“相思之症!?”水君急忙站起身,“我以为她情愿和我回来,一定会专注修炼。没想到,没想到她还是对那姓齐的念念不忘。”
“若是水君不救红袖,别提升仙,她就连保命都难啊!”阿珍抬起头看向水君。
“相思之症无药可医,除非…除非是用她心上人的灵魂。”水君苦恼地皱起了眉,“可是我答应过红袖,不去伤害齐远珩的。”
“水君,你我都知道齐远珩是什么人。就算没有了灵魂,于他也是无大碍的。”阿珍眼神中露出了深意。
兰泽水君叹了一口气,朝阿珍摆了摆手后,朝内堂走去。阿珍站起身行礼后便往府外走去,脸上满是放心的神情。水君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红袖有救了。
水君背手走到后院,他看了看花圃里纯白的芙蓉,又抬头望了望上方,阳光透过水面层层叠叠地投射下来,晕起了层层光波。他想着自己究竟是不是做错了,可一转念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没错,自己何错之有。
水君踱步至城门往水面飞去,出得水面,他便嗅到了人的气味。他转头看向了芙泽亭内,只见齐远珩呆坐在亭内,面色稍暗,再不复当日的熠熠神采。原是灿若星辰的眸子却眼泡微肿,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颧骨也变得高耸突兀。他用那只干枯消瘦的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只看着泉面,他沉静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
水君见状,轻轻摇了摇头,最是情之一字恼人啊。
他阔步走进亭内,撩袍端坐在齐远珩对面,“锦袖她,恐命不久矣。”
齐远珩空洞的眼神闪现过一道亮光,他抬头看向水君,急道:“袖袖她怎么了?她过得不好吗?”
“好?她如何好得起来?”水君冷哼道,“红袖,也就是你口中的锦袖,原是洞庭湖赤焰锦鲤一脉中的佼佼者。如今,却为了你这个凡夫俗子茶饭不思,相思成疾,真真可笑!”
“相思……相思!原来她心里还是有我的。大人,求你成全我和袖袖吧。”齐远珩用力抓着水君的袖袍,眼神中满是希翼。
水君站起身,甩开他的手,冷道:“你不必再抱这种幻想。红袖若是不能成仙,我如何与那赤锦族长交代?此番前来,只是想告诉你,红袖已危在旦夕,而救她的法子……”
听到水君的回答,齐远珩颓然地垂下了眸。可又在听到红袖有难时,脸上布满担忧之色,他追问道:“救她的法子,是什么?”
“唉,将她心上人的灵魂炼成药服下便可保无虞。”水君边说边观察着齐远珩的神色。
“那便是,用我的灵魂?”齐远珩低声问道。此时,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爱躺在地上晒太阳的女子,一身赤色纱裙热情却又不妖娆。开心的时候就大笑,生气的时候就骂人,难过的时候就大哭。
“是。你要知道,妖怪死后,除了一颗精元便什么都没有了。”水君应道。
罢了罢了,这花花世界自己看得还不够吗?此生得知音二三,佳人在侧,游遍江山,还有何遗憾可言。若是没有了药,也许这个还未历经尘世的女子便要失去这双还未看够美景的眼睛,那双还未聆听万物的耳朵,一颗对这人世还怀抱赤诚的心。
“拿去吧,灵魂或者别的任何。不过我还需要一天时间,一天后此处,我把你要的都给你。”齐远珩笑了笑。
“好,你有什么话让我带给红袖吗?”水君满意地捋着胡子。
“我何苦再和她纠缠?”齐远珩站起身,将长袍上的褶皱一一抚平,潇洒下山而去,眉眼中又恢复了江都第一才子往日自信淡然的风采。
水君看着往山下而去的齐远珩,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第二日还未到约定的时间,齐远珩便已在兰泽泉边了。他先是绕着这片泉水走了一圈,然后弯下腰,双手合拢掬起清水喝了一口。他又走到亭边玉立的芙蓉花丛处,洒出了手中剩下的泉水。他站在山坡上,朝着江都的方向,复又往北方帝京处出神地看着。低声叹了一口气后,又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水君站在齐远珩身后看着他做的一切,不忍出声打扰他。回过神来的齐远珩察觉到背后有人,他转过身笑道:“时间到了。”
水君点了点头。“我该做什么?”齐远珩问道。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闭上眼便可。”水君沉声道。
“原来这么简单。”齐远珩嘲讽地笑了笑,不带丝毫留恋地闭上了眼。
水君尴尬地咧了咧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他闭上双眼手指掐起法诀,复又快速变换着手诀,口中默念离魂咒语。随着愈变愈快的手诀和愈来愈缓的口诀,青白的气息将水君和齐远珩包围在其中。水君猛地睁开了眼,将手心放在了齐远珩的面门处。只见他手心内一道金光闪过,齐远珩挺立着的身躯直直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