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见到天降大雪。
凤栖宫里的太后心情则是另一番乾坤。这些天来心思沉重的她,睡得很轻。早在天空刚开始飘雪时,她便已经醒来,娇柔的身躯紧紧地裹着宫人给找出来的狐裘,莹莹立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
一片片晶莹的雪花从天空中打着旋儿的飘落,如飞舞的洁白的精灵,看着那点点纯洁将天地粘连,美丽的瞳眸变得迷离而不得自拔。凝脂白玉雕琢成的手臂,推开玻璃窗,让寒气进的屋来,素手平伸试图接住那一片片飘落的雪片,不让这些洁白的精灵被地上的污浊沾染。
子夜的寒气,把痴迷的美人带回现实。一个冷战,提醒她那柔荑将领口拉紧。
“天降异兆,看来大事能成!”她这样想并不是完全凭空的臆测,这些天来在这貌似平静的深宫里,她也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博弈的各方,谁得准备工作做得更充分,谁就更大的机会胜出。瞬息之间,意念飞转,她甚至准备利用今夜的大雪来征兆明天的决定。
转念间,她那美丽的娥眉微蹙,“不知道现在承儿在想什么啊!今年这么早就下雪,必定连着漫长的寒冬。百姓受苦,承儿就算顺利继位,也得面对巨大的难题啊。”
“万物的母亲、伟大的天神,凡间女子诚心的向您祷告。请保佑承儿顺利的实现他的梦想。”一国之母**的支配者跪在窗边,双手合十按在胸前,虔诚的双眼露出圣洁的光芒,迷人的面孔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杂念。
雪越下越大,及至天明,已经将解典大地上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冬装。
“天气真冷!”城里的平民们都选择窝在温暖的室内。市井间的街巷、小院中,只有偶尔早起的孩子们在兴奋的弄雪嬉戏。
大臣们的座驾急行于还没有熄灭的路灯灯光之下。承受不住重压的树枝上掉落的雪花不时地打在车窗上。车内心事重重的人却无心看那帝都的雪景。前一段频繁的拜访,是他们都感到了谜底公布的日子即将到来,今天召开的大朝上,这个答案终将揭晓。
承年殿外的丹陛之下,密布着荷枪实弹的宫卫哨岗。洁白的雪花压着腥红的军装,帽徽上滴血的战刀,是他们忠诚与功绩的标榜。
他们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武装,目前还没有被决定出路的方向。这些挺拔肃立的战士无疑是一支强大的力量,“不会已经有人控制了宫卫吧?”店中的朝臣甚至有人的心中这样猜想。美髯下的唇角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这看似寻常的想法,在解典却难以办到。
前面已经说过,这是一只任谁也调遣不了的力量,“只听从皇帝一人的命令”是被每一名士兵铭刻在心上的口号。由于制度的保障,这些维持秩序的宫卫,今天将会站在中立的立场。但站在中立立场也仅仅止于今日,待新皇确定之后,他们将第一批向新皇效忠,成为新皇手中捍卫皇权的锋利的战刀。
铅色的浓云压在承年殿高高的重檐之上,不断掉落的雪花仿佛要将整个天穹压了下来。殿内大臣门的心情就像这压抑的天气一样。皇位的继承不仅仅是几个皇子的较量,他们的母族正默默地站在他们的身旁。虽说现在的解典外戚的力量并不算强,但是通过外戚串联起来的关系网,已经将朝堂上分出了几股不小的阵营,他们甚至代表了解典国内不同的利益阶层。殿中的大臣也都有着各自的心肠,新君确立,未来的朝堂一定会重新分配,自己的前途就维系在今天的朝会之上。
在专司礼仪的臣属宣布朝会开始之后,庶族出身的内阁首辅洪范提出了今天要决定谁能坐在天子的位子上。经过先帝的努力内阁的阁老一般选用非世族出身的官员,这已经是多年以来解典朝堂不成文的规定,最初的内阁只是平衡宗室与世家的关系,发展到现在呢哥已经成了足以掣肘另外两方的存在。
由于解典地区的传统文化中家族观念很强,在这片土地上由聚拢在一块儿的宗族蜕变而来的世家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各家间力量的大体平衡,能使尽可能长时间的维持现状。
在朝野间的另一股强大的力量,便是宗室的力量。漫长的绞杀虽然把皇室中大量的精英子弟淘汰,但他们通过特权所积累起来的资源却也不是任何世家所能够比拟的。凭借国家的力量,在漫长的时间中,宗室的力量已经发展到凌驾于单个世家之上。作为解典第一的家族,朝堂上宗室的官员,仍然会昭示他们自己的立场。
也许是想要取得先声夺人的主动,老洪范联合四位内阁宰辅共同上书,要求太后册立皇长子合仁嗣位成为明天的君王。站在一起的四个年老的身躯,给人的压力并没有因为衰老而式微,反而像一堵厚厚的高墙般压得他人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一些朝臣被这四位老臣散发出的其场所摄,不敢贸然站出来;另一些则是在静观其变,等待机会的出现,借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来取得尽可能大的利益。毕竟混到这里的人,大都知道出头的鸟儿未必有虫吃的道理。给人的感觉像是静静的大殿上,众人被四位老人家所压服。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被这四个横眉冷对的老先生的气场所压服。在空空的御座后面被珠帘隔开的太后,在看到满朝文武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反对时,淡淡的说道:“诸卿,今日请诸位过来,是为了议立新君,承嗣大统之事。哀家身为女流,虽居为**之首,对朝政却不敢妄论。只是哀家觉得兴立大事至少要请示宗族长辈、满朝臣工,不知是否应当啊?”她并没有询问任何人的意思,直接转向宗正道,“哀家还请问宗正大人,立皇长子为君可否?不知宗族里是否同意呢?”当然太后所说的身为女流、不敢干涉朝政这些话,只是把皮球推到别人面前。反对皇长子继承大位的朝臣大有人在,而这些人中,宗室的反对声音最为响亮。
听到太后要问宗族长辈,须发皆白的老宗正便扶着拐杖,蹒跚出班,颤声说道:“皇长子承合亲王,天资聪颖、才思敏捷,且在野间素有贤名,嗣位虽无不可。然据老朽所知,当先帝卧于病榻之上,大皇子非但不能端侍汤药,反而深入民间,施以小恩小惠而博虚名。且皇长子为显示己身之高洁,见诸皇子为非不劝其改过,而是不尽兄弟之义、不顾手足之情大肆张扬。老朽以为,父母卧病在床,却不尽心照料,失之孝道;兄弟有错而不加劝诫,反而宣扬,失之亲悌。人君者代天牧民,上行下效,以教化苍生为要。若失孝悌何以为人主?”
其实自始至终,宗正只说了两件事情,便把在民间宿有贤名的皇长子的人品给否决掉了。而且这两个所谓的罪名,放到这大殿里争位的皇子们身上,人人都逃脱不了。至于什么先皇卧于病榻之上,那更是子虚乌有,试想若是先皇卧病数日,又为什么不立遗嘱呢。当然了,在这大殿里说几句原原本本不加伪饰的话,着实不容易。也不会有人过于计较他所说的那些所谓证据。大家只要听明白,宗室反对大皇子继位就行了。
其实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自打诸位皇子们离宫开府以来,或明或暗都在干着结交大臣、邀买人心的勾当。至于老宗正所说的不照顾卧病在床的先皇,倒也没有冤枉他。自打那位不理政事,一心铺在**建设上的父皇病不病倒,在宫外的诸位皇子倒未必会放在心上,即使真的病倒,也只会使得他们感觉到时不我待的危机,将宝贵的时间都花在结交大臣、加强个王府的卫队上了,哪有时间去深宫里探望那个已经被内阁架空了很久的躺在病床上的中年人。
作为宗室,对那位刚刚殡天的先帝也是非常不满的,在他当国的几十多年间,可以说是内阁侵蚀宗室权利的几十年。表现出来就是由于他对国政的不关心,大事小情都交由内阁处置,使得前朝时还仅仅是负责传达皇帝意志的一个装饰意义重于实际意义的办事机构,权利空前的膨胀。从前设立这个机构由世家宗室人员组成,也渐渐演变为由寒门出身官员组成的机构,本来只是为了稍微掣肘一下贵族的,就在先帝一朝,这个机构已经显现出争霸朝堂的迹象。
对于这个核心集团只有四个人的内阁,发展兴盛了两百年的宗室感觉到了强有力的挑战。适逢皇权更迭,总是不会让内阁再通过拥立新君,进一步的扩大在朝野中的权利。所以,这个被内阁提出来的皇位继承人选宗正是一定会反对的。更何况在宗正的心里,这个皇长子是绝对不能继位的。即使这个人在民间的声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