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我的对垒换成了队里的一个男生,个子比我高一点,长得十分好看,不少小姑娘喜欢悄悄讨论他。
教练说这是个不错的苗子。
的确苗子不错,我瞥了眼正在训练的他,动作什么的都太绝,一不留神便是断腿断胳膊的感觉,然后,就听教练很遗憾,“就是不会控制力道,所以只能看爆发力,打不了长久战。”
两次对战之后,男孩说,“姑姑没说假话。”
“什么意思?
“你当我陪练,十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七十一个小时,”男孩顿了顿,应该在组织下面的语言,挺好看脸,就是面瘫,“如果必要,会加训一小时,加训的钱会双倍算给你,”完了加两字,“日结。”
“你姑姑那会儿可是80一小时!”
“价格是随着世界变动的。”他推推眼镜,“70块钱一个小时在这里是相对不错的价格,你可以好好考虑。”
“需求是你提出来的吧。”
“没有人会不喜欢钱,加训的话是140一个小时。”
好吧,反正我缺钱。
“这孩子真的初三?”我凑着教练,“你哪来的怪胎,以前都没听说过。”
老头子挺得意,说是人家这个月自己加入的,又告诉我陪练不是对垒,保持体力,不要受伤。
之后我才知道那个不要受伤是什么意思,这个男生力道太狠,一直都是气拔山兮力盖世的气势,拿着靶子都是手被打飞的疼。
这一刻终于知道,这人是要找一个人肉沙包。
我还是挺怀念助教大人那五十块钱一个小时的,又想起他还有点钱没结给我呢。
到第三天,我就有点趴了,拿着笔画画这段时间道馆带班,陪练挣的钱,再减去即将比赛的住宿费,剩下不到六百。
夏未央给我按摩上药,凑过来看我画的这些数字,问我想做什么。
秘密,我说。
等到第四天,那小孩说要加训,加训呀,我身体上下打了个冷颤,算着加训就是一天280,我忍着。
我跟教练诉苦,“我觉得这孩子是来考验人的极限的。”
教练给我拉伸着胳膊,松打筋骨,拿药酒揉着我身上的淤青,也是不忍,“你这孩子,是缺钱还是怎么了?”
“缺钱啊,多明显。”
“缺多少,给你涨点工资。”
“得了,我可不想教练你私房钱里掏腰包。”
教练直接按下我的脑袋,我喊了会儿疼,他松了手,我伸了个懒腰起来,感觉跟再世为人一样,别说,真舒服。
“你缺多少?”教练还是纠结这个问题。
“钱哪有缺多少的呢,”我下腰起来,挥挥手,“下午加训啊,教练,明日若是不得相见,请到东郊七里地相寻。”
他便是作势要踹过来,把药酒塞我书包,“我等会儿找楚望谈谈。”
“那你可以今晚就到七里地找我了。”
七里地是墓场,我的爷爷,奶奶,都葬在那里,那个糊涂医生也葬在那里,如果我这样死了,应该也会葬在那里,不过墓碑比较小,没准还没有。
“你在想什么,”男生问我,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以正常的状态和我说话,我们训练这么久,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地说过闲话。
他只比我高一点点,这样我俩视线齐平,感觉真好,后来我们熟悉了,我还是很怀念那样平视的感觉,我可以看到他的全部,他也可以看到我的。
“在想我会不会有墓碑。”
大概我这个问题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便盘坐再我旁边,最后给我答案,“不会,现在的墓地太贵,而你的骨灰可以撒入大海。”
这真是一个诗意的回答,如果夏未央在这里一定会和他说上几句,韵脚别致,至于我,大概便是干笑两声,告诉他如果骨灰不全,就不可以投胎转世。
“你喜欢这个世界么?”他的口气像极奥特曼里的外星人,眼睛也是飘飘渺渺的模样,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孩子的眼睛不是黑色,是墨蓝色的那种,其实这人的五官太过精致,也不像完全的中国人,尤其是那高高的鼻子,深邃的眼睛,“你是混血儿么?”
他不再说话,只是戴上了眼镜。
我决定结束这个问题,开始加训。
本来以为两人聊了天,亲近些,加训时候能放点水,看来是我想多了。
加训是实战,他收了些力道,但是速度快得惊人,我觉得他个子再高些,可以去找助教大人单挑,我押他赢。当然,如果助教大人把那二百块钱结给我,没准我也能押他赢。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当我觉得自己真要死在沙滩上时,手机响了,他双飞的腿立即便收了下来,稳稳落地。
他简单整理道服,与我鞠躬,见我惊讶,语气机械,又带着些微喘,“说话二十分钟,训练四十分钟,合一小时。”
于是我喝了杯柠檬水后,便这样领着280元,飘飘然地出来了。
大概是一时兴起,想去肯德基买个冰淇淋犒赏自己。
肯德基的人很多,我抬头看着那些价目表,心想着一杯果汁怎么可以那么贵呢,又想着怎么那么多人买呢,就这样到了我,给出三元钱要了个冰淇淋。
第一次来时候我还不怎么够到收银台,如今居然是这样身高了,不由得感慨一下人变得可真大。
一般女孩子吃冰淇淋是舔的,我总是吃蛋糕似的直接咬,总觉得这样舒服些,又很享受那份冰凉带来的片刻太阳穴的疼痛,其实夏未央吃冰淇淋也是用咬的,只不过是在我面前。
解决完冰淇淋,我便溜达着去看了眼自己上次看到的手机,那时候翻盖占领着市场,诺基亚塞班系统还是挺受欢迎的,安卓依旧在发展,苹果还没有怎么到小城里来,至于现在流行的华为小米,更是没有出生,换句话说,手机还是挺贵的。
这样计算一下,训练,还得是加训才能挣到那个价位的钱。
“未央?”这声音一听就是陈默,他又把我和夏未央认错了,我无奈,回头看他,“大哥,你总这样眼神不好,可不行。”
“我是应该好好练练眼镜,要不然每次看你就会认成她。”
我想说只能表明你对我们不熟悉,熟悉的人都不会认错,一个跳舞弹钢琴,一个打跆拳道的,换句话说就是一个玉人,一个铁人,我俩也是七分像,何况这两年未央那身气质超然,我俩的七分像也就到了五成罢了,当然,这些话我不能对他说,对这个声音水润,又生得好看的男生,我不太忍心,便挥挥手准备走人。
“你是回家么,”他问。
我果断摇头,“瞎逛逛。”
我陪你吧,他这样一说我就咬舌头了,还不如回家算了。
结果两人就在手机商城里晃着,我一见到他手就会不知道往哪里放,偏偏白T一件没有口袋,早知道把道馆的书包给背回来了,这样的气氛也不是事儿,我便没话找话,“你和我家未央最近还好么。”
片刻沉默。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他和夏未央口气太像,我果断换话题,“你的学校离未央的学校大概多远呢?”
“自行车十分钟吧,未央的学校很漂亮,我的学校就有些纯理工的设计,对了,你要买手机么?”
原来不知不觉又回到手机商场了,我点头,眼睛一亮,“你们男生在行,正好帮我看一下。”
这真是一举三得的话,我俩也自然很多。
一直到天色有些晚才到家,夏未央正站在石墩上挑着葡萄,淡蓝色小裙子,身姿美得可以如画,连带着,那葡萄架都漂亮起来,看到我们俩,“回来了,未至。”
“回来了,”我上前,她便自然地搭着我的肩膀,被公主抱下来,又和陈默打着招呼,“进来呀,阿默。”
我端着葡萄去洗,夏未央就在院里和陈默说话,她的声音宁静平和,等我端着葡萄出来,陈默已经走了。
“我们分手了”,夏未央说,“就在刚刚。”
我没有问为什么,夏未央的决定总是有原因,只是,我更关心她有没有难过,毕竟这时候的她看着状态十分不好。
我不确定,她纤细的手指剥着葡萄皮,很久也没有剥开一个,我抓住她的手,顺势抱着她,“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分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夏未央没有哭,就是眼睛都不眨地呢喃着,她自己没有办法,她要走的路,陈默帮不了,也陪伴不了,现在断了,也不过是高中时候的一些美好,对彼此不会伤的太深。
“我和他,一切都这里,就是刚刚好,还能够彼此忘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样想着,我家未央,不管说什么什么,都是平静轻松的,年少时候说死亡是,如今分手也是,似乎一切本来就在那里,而你做的,就是到那个时间,遇到那一切。
夏未央是喜欢陈默的,只有陈默买的那个熊,她是开心地抱着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