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我心里才算真正放下了，我整天待在屋里，好像怎么待都不会厌烦似的。不想看书，不想出去，不想成绩，不想动，不想理，不想他，一颗心好像沉寂下来了。
就在同学们都高兴的去学校交申请志愿时，我才知道我错过了网上填报志愿，我一直都以为纸上的要重要一些，可是我不知道网上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就在同学们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却躁了起来，我问了老师，同学，他们都是一脸你自己的事你都不关注，事后你找谁去的表情看着我这个怪人。
之后，我连续的跑到了教育厅去找人，跑到最后一个办公厅时，我看见坐在办公桌上人为难的表情，我就知道没戏了，我说不出话，眼泪熠熠的往下掉，打湿了我穿着的碎花衣裳，打在地上丁丁作响，只是，我不知道，眼泪又能解决什么呢，我只知道哭，只能哭。
那个人看着我哭的跟面瘫似的无奈的说道：“再等等吧，等我主管来了，我再问问看。”之后还是一样的答复，我没有办法，最后向妈妈说起了这件事，本来妈妈原定打算今天带我回陕西的，东西都装好了。
妈妈用着一种极为复杂又看似简单的眼神看着我，又好像不是在看我，我就像一面镜子，她好像是透过我在看向她自己，她这些年费的心血铸就的一块废铁。
她吼着我，叫我上车，最后叫她的一个朋友去帮她办我的事。她坐在车上不停地跟她的朋友通话，刚开始她还斥责我两句，后来越接到电话，就越不说话，我只知道她车速开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进，有好几次，前面的车都还没动，妈妈就改道冲向另外一边想超车，可回回都被来的车给堵住，又倒车换向让来的车，就这样好几次，最后妈妈泄气地把车刹到一块空地，头埋在方向盘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反正就是不说话，好像我是不存在的。
夜很深，路很黑，车里有两个人，她埋着头不说话，我低着头不敢说话，车前面的探路灯亮着，可是在这漆黑空旷的夜里，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妈妈的朋友帮我办好了网上填报志愿的事，妈妈连声说着“谢谢，麻烦了。”我看着空气的微尘在这个空间里被分散成无数个小颗粒，在妈妈听筒那头浮动着。
之后，爸爸有带我到处玩，我向爸爸保证说，肯定能上本科线。
高考成绩下来了，我不敢置信的看了三遍，分数低的超乎我的想象，没上本科线。我给妈妈打电话说了，妈妈说，先不要给外面的人说你考差了，我们再想办法。
可失落的神情和别人的询问，总是掩盖不住我没考好这一事实。
有一天，我和爸爸在客厅看着电视，爸爸看着突然摇起头叹息起来，对我说让我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话：“女儿，你考这么差叫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啊！”爸爸从未用这么失望的表情看着我，我看着爸爸给我买的记忆枕，想着爸爸的失落，我开始不可抑制的伤心。
我从来都不知道会因为我的失误造成别人那么的伤心。
在家里四处走访的关系和金钱的疏通中，我读上了大学，仅管那不是我的意愿，可我也不知道，没考上大学，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到报到的那天，别人问我，你什么专业的，什么系的，我看着妈妈，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叫小妹，今年毕业的。
到了分配寝室的时候，有很多先来的学生按照他们的喜好把寝室门牌改了，结果我往返三道都没有可以领取的钥匙，妈妈在寝室门口等，我往返奔波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后来，在表哥的帮助下用笔改了一个寝室门牌号，我这才领到钥匙，妈妈早就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看着我吆喝道，指责着我，说着，而我只能听着。
妈妈弓着背在上铺打理着我的床铺，她在狭小的床铺上铺着，整理着，打理着，像在布置一个家那样用心，那样专注，而我却觉得看着异常的碍眼。
在刚上大学那阵，我天天除了玩电脑就是逛街，我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出去，成了十足的宅女。
到大一下半期时，寒假我有回到家，我看见我的两个哥哥都在家，莫名的兴奋，跟着哥哥们高兴的开着玩笑，我在调侃大哥时，他听不下去了，看着我，说道，你个臭婆娘，你懂什么。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我没想到他会骂我，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对我，我是他的妹妹，我喜欢跟他说话，而他把我当什么，他有把我当妹妹吗。
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起，到学校后，我开始压抑不了的难受，每晚当寝室同学都睡着了以后，跑下床到阳台一个人偷偷的哭泣，那时候，我开始学会了抽烟，失眠。
消极的情绪挥散不去，我好像生病了，治不好了。
妈妈把房子买在了我学校所在的城市，我每周放假都会坐俩小时车回到‘家’。睡觉，吃饭，看电视，一个人连续循环的做着这些事情。
每当别人回家时一脸兴奋的表情，我总觉得我遗失了什么东西，或是丧失了某种能力。
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壳而已。
到大学，我认识了我最好的朋友小兰，像我读书所有的经历一样，小学是李琴，初中是向圆圆，高中是王娟，大学是小兰。
只有一个而已，也只能有一个。
她曾经问我，要和她做朋友吗？最好的那种。
我躺在床上看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天花板说，我不适合跟任何人做朋友，我的性格阴暗面太多，不适合跟一个人太过亲密。
可之后，我虽然口头没说，可我知道，我很在乎她。
之后，我们搬到外面去住了，我们睡在一个房间，搭了两张床，我睡在一张老旧的床上，每当翻身都会吱呀做响，而她，睡觉很轻，一点声响都会把她吵醒，就这样，我睡觉侧身时总会小心翼翼的翻身，看着她，再轻轻的躺下。
我们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像一对小情侣一样。
我会负责炒菜，她会负责洗碗，她会管着我用钱，我会嘲笑她的吃相。房子很小，可我却很开心。
之后，她跟她男朋友闹分手，她开始很伤心，每晚每晚的睡不着，给我说着很长的话，会有不同的男生开始给她打电话，说着暧昧的话。
她那段时间很少说话，很容易生气，经常做些让我很生气的事情，她自己却觉得理所当然。
尽管如此，我还很羡慕她，有着固定的男友，还是她所深爱着的，她还有那么多的朋友，可以随时听她抱怨或高兴的事，而我，只是每晚听着她的故事，看着她的篇章而已，她渐渐的对我要求越来越多，我不理解，为什么，她要这样，她有那么多爱护关心她的朋友，爱人，家人，而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恋人，出了她之外没有多联系的朋友，家人也是忽冷忽热的，我的哥哥还是那么的讨厌着我，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反正，我很羡慕她，可她却不知足，开始像要求她的男友一样要求着我。
我受不了了，我不是她的男友，不是她的家人，我不可能事事都顺着她，我什么都没有了，她却还要求我做那样做这样，我受不了，我开始不理她，想搬回寝室住，可，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说实话，只能让我更难堪而已，说假话，又会让她觉得我很小气，于是，我就这样跟她住了一年。
我开始习惯她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撒娇，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粘着我，烦着我，调侃着我，我开始很喜欢看她笑，听她扯着大嗓门喊我的名字，挥着有力的拳头打我的胳膊。
跟她在一起，很轻松，很开心，所有单调的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渐渐的，我很少给爸妈打电话，通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一天，我在卧室戴着耳机玩游戏，把手机放在客厅，当我留意到手机时，上面已经有无数条来电记录和短信，我打开短信看，是表哥发的，表妹，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在家吗？还有爸爸，妈妈，哥哥打来的电话，哥哥，爸爸有两通，妈妈有10多通来电。
我给爸爸打了过去：“爸，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你之前怎么不接电话？”
“我电话放在客厅，没听见。”
“哎，手机随时放在身上嘛，赶紧给你妈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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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刚我手机放在客厅，没听见你给我打电话，怎么了？”
“都俩小时了，你都没听见，给你买的手机是干嘛用的！”
...............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被人欺负，所以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平安，你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真应验了，把我急得赶紧叫你爸，你哥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真吓死我了”。
“妈，哪有那么邪门，谁能欺负我啊。”
“我不就担心嘛。”
“好啦，妈，我没事，别疑神疑鬼的。”
“嗯，随时把电话放在身上，别又打电话找不到人。”
“好。”
我看着那么多通电话，想着妈妈说的话，觉得真是太荒谬了。
可是，没多久，妈妈过来了，给我在卧室安上了一个座机，每周我回到家，电话就会准时响起。而每每打来电话都是在座机上。
“你吃晚饭没？”
“吃了。”
电视机响起一个男声.....“.家里有你同学啊？”
“没有，放着电视呢。”
“哦，那你晚上别把电脑玩太久，早点睡。”
“好。”
我不想去学校的时候，就窝在家里，这时，妈妈的电话进来了。楼上在搞装修，我便回回跑到楼下去接电话。
之后，可能是妈妈发觉异样了，在我该上课的时候，打来电话，先是手机响了，我正想该怎么说的时候，座机响了，两边同时响起，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把电话扔在地上。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寒假，我回到家，在哥哥的房子里跟婆婆住在一起。
我们家在妈妈的安排下，老早就分配好了，每个人以后的住所，我和两个哥哥都各有一套房子。只是每次放假回家我和哥哥都不会选择跟妈妈住在一起。
婆婆住在二哥的房子里，妈妈跟爸爸住在一起。大哥跟他的女朋友住在一起。为我到哥哥的房子里住，妈妈没少为这事生气。
婆婆80岁了，有老花眼，视力也不好，听力也差，常常我们说什么她都听不清，唯一没有变的，只有婆婆的嘴，始终不停地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说着重复说过的话，只是感情都好像是头一次说一样。时而叹着气，时而抹着泪，时而笑着。婆婆说她的眼睛都快被她哭瞎了。
婆婆很喜欢吃汉堡，我时常带她去吃，她常常笑着抱怨道，这么小一个小包包，怎么这么贵，下次不要给我买了，太贵了，别浪费钱，得攒着。婆婆正儿八经的说着让我觉得很好笑的话。
自从我回到家后，婆婆很少出去跟外面的人唠嗑，都是在家跟我说，无奈，我这个年龄受不了这种高频率的言语轰炸，她时常刚说上一两句我已经听到无数到的话时，我皱着眉说道：“别说了，烦！”
婆婆像吃了瘪一样用着委屈的眼神看着我，牟然关上的话夹子，在空气中延伸出了一串省略号.....
婆婆的听力不好，哥哥去给她配了一副助听器，可这样，她还是会听不见，时常要我说的再大声些，刚开始，的确是声音会说大些，到后来，音量没变，语气变了，说变成了吼。不耐烦变成了厌烦。
到这次去给婆婆弄助听器的时候，我彻底爆发了。
这天，婆婆说她要去修一下助听器，有些噪音总是吱吱的响，我带着婆婆去修理店，我问了婆婆在哪里，她说在南龛坡山脚下，有一个长梯子。我说：“我怎么不知道那有一个修理店？”
婆婆说道：“你又没去过。”
我带她到了山脚下，左看右看也没见有什么修理店，问婆婆到底在哪里，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到处张望着，我跟着婆婆来回的找着，不知怎么的，我的火就冲了上来，我一下拽住婆婆的胳膊说道。
“在哪里，你说的修理店，在哪里！”
我瞪着她，我吼着她，就像妈妈时常对我做的那样。我像中邪一样，不能自已，我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第一次拧着别人，吼着，叫嚣着。那个人还是我最亲的人。
我像在证明着什么一样，说道：“我不早给你说了，没有什么助听器修理店，你不听，现在好了！”
之后，婆婆再次跟我说起时，南龛坡山脚下有两个阶梯，我带她去的是前面的那个，后来还有一个，是我带错了地方，我却像一个受害者一样嘶吼着。事后，每当我想起那天，我就觉得害怕，那个不认识的我一直躲在我身体里吗？
我不喜欢回忆过去，但是我还是常常沉陷在过去难以自拔。
现实总是有种无力感围绕着我，很多事，很多人，我只是看着，只能看着。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心总是停滞在一个地方，或摇摆不定。
过年要采购年货。我又去到那家馒头铺去买馒头，还是那么多人围在那个小铺买馒头，还是那个我叫不出来名字的女孩在蒸汽氲绕中卖馒头。
我走上前去，熟络的冲她笑笑。她问道：“你还在读书吗？”
我说道：“还在。”
我把钱交给她，她拿着冒着热气的馒头递到我手心。所有的声音都随着蒸汽升腾到半空，消失不见。再没有什么东西比我手中的馒头更有分量了。
大学期间，我很少跟其他人有过接触，我整天把自己封闭在寝室里，不与外人接触，我开始渐渐很难一个人呆着，要看着周围人的流动才安心，即使我不与她们说话，看着她们也能让我感到安心，如果寝室只剩我一个人，没有电脑显示屏的侵入，整个人像被掏空一样麻木且敏感。
我讨厌把自己放到一个相对隔绝的环境中，逼迫自己去想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听我内心的声音，我讨厌这样。
我常常感到孤独，而这种孤独不是别人带给我的，而是自己无法面对自己的孤独。
直到快毕业时，我整理我的书籍，我才发现我的一本书上写着这样一句话，不要把你的脆弱过多的展示在别人的面前，那只能被认为软弱。
那句话是杨茜写的，我认得她的笔迹，可我不知道，我在别人眼里是那样的不堪，或许，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快毕业了，同学们都纷纷去找工作，去实习，而我只是待在家里一天又一天，我开始每晚每晚的做梦。
梦见我读初中时被人欺负的场景，我的无助，我的茫然，我的害怕。
梦见读高中时，成绩差被分在最后一排，整日伴随着垃圾的恶臭为伍。同学们嘲笑的话语，奚落的神情，和老师对我如仓鼠的态度。
梦见读大学时，家里的矛盾开始越演越烈，哥哥的轻狂，妈妈的决绝。让整个家像玻璃一样易碎，我夹在中间，被迫做着选择。
梦见爷爷去世时，我的脆弱开始像一道防线一样笼罩着我。
梦见我离家出走后，妈妈当着我面哭的情景。那滴泪，承载了太多，太重的爱，我不懂的爱。
所有的，一切的，我的不作为，我的懦弱，我的胆怯，我一直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渐渐的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读书，是工具还是机器，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妈妈打来电话说，她过几天，就要过来。
我便每天都被早上莫名的类似敲门声惊醒，穿过一条阳光照射不进来的巷道，停在门口，悄悄踮起脚尖，透过屋内的猫眼胆颤的向外面打望着。
仅以此文献给我的妈妈。我想说，你不是个好妈妈，我恨你，但是我更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