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妈妈和我都意外地有点沉默,我们都各自消化着这个既喜且惊的消息。心中的震撼太多,竟然相对无言。我看见天边的云彩穿着洁白的衣裳,自由肆意地舞蹈着;茫茫田野,绿意伸展着它柔软的腰肢,生机勃勃;背上印着大大的白脚印的奶牛悠闲地啃着青草,无比肆意,无拘无束。而我呢?又将何去何从?在那一瞬将,我以为我是不同的,我甚至以为我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可是现在呢?“Welcome_back_to_the_real_world.欢迎回到现实世界!"现实就是现实,时间仍然悠闲地溜走,人们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不会因我改变一星半点。我还是那个小女孩,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是不同的,因为我身上有了一种名唤责任的东西。我记得看电影时,超人常说的一句话,能力有多大,责任有多大。上帝给了我聪明的脑子,我应该要用它来干点什么,而不是碌碌无为。
我是不同的,但不再是蠢笨的,卑怯的,而是好的,好的不同。
"ash"妈妈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知道你是幸运的。也许你以后学东西会很快,.......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轻轻地抿着唇,她的侧脸严肃而认真。我看见她几番张口又无言地合上。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我疑惑,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讲什么,或者想要表达什么。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妈妈又捡起话头。我不是要打击你的自信心,但是我觉得你有责任,甚至有权利知道这点。你知道,Sam,也就是你的心理医生,给我看了一份数据,世界上大部分的成功人士,智商都是在120到140之间的,140以上的成功人士很少,150以上事业成功的人几乎是绝无仅有。不要认为这跟你没有关系。我这里所说的成功人士也包括学术方面的,你知道,就是那些数学家,物理学家什么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所以呢?
“因为他们不努力,因为成功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可是世界上是没有免费的午餐的,他们自以为的所谓成功,都只是一些可以满足他们虚荣心的小高峰而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历史中溅不起一丝水花。而真正的高峰都需要十年如一日的刻苦钻研,需要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的激情与爱,需要坚持。没有努力的汗水,再多的聪明也是白费,Ash,你懂么?”
妈妈锐利的双眼直直地注视着我,严厉的脸上是认真与肃穆。
我点头,我知道。我微微低下头去,脸上不由露出可悲的自嘲,自负?自傲?我怎么敢。在这个国度,我的肤色,我的弱小,我的愚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撞击着我,即便家人对我再好,那种孤苦的飘零感也依旧死死的缠绕着我,我是如此不同。即便家人与我也是不同的。午夜梦回,我常常从被抛弃的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现实的美好愈发衬托着这种空虚与无助。而我不能说,我的不同只属于我,在清冷的月亮下,直到天明。
“Ash,”妈妈转过身来,严肃地看了我一样。“虽然你还小,这可能显得有些说教。但是你要知道,如果等你长大了,甚至老了才明白这个道理,一切就太晚了。你也辜负了上帝赋予你的聪明才智。你的心理医生Sam给我讲了一个例外,澳大利亚有三兄弟的智商都非常高,大哥的智商甚至达到了192,就和你一样聪明,他后来成了一个比较成功的数学家。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爱,他父母给他们三兄弟的爱和勉励,在他们自满的时候鞭策他们,在周围人都厌恶排斥他们的傲慢的时候不放弃他们。当然和他们自身的努力也分不开,他们三兄弟的智商都很高,所以都暗自较劲呢。而在我们这样一个南方小镇上,你周围没有这样的参照物,所以其实是很危险的。所以你更加要时时刻刻铭记这个道理,聪明是上帝给你的礼物,所以你更加要加倍地努力,而不是懈怠,耍你的小聪明。”妈妈略微停顿了一下,“你知道你的天才大哥的智商多少么?”我懦懦地低头听着,没有吱声,妈妈的视线扫过我的头顶,“117,是的,是不如你,可是他努力,所以他现在很优秀,你也要像他一样努力才行,甚至更加努力,你懂吗?
回到家以后,已经快要中午了,妈妈煮了午餐,我们草草地吃完,我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又是那个梦境,梦境里的人都跟我一样,黑色的眼,黄色的皮肤,让我觉得,其实我是属于那里的,没有人会用异样又新奇的眼神看着我。
“文斐,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来学校一趟。诺,你就用办公室的电话打吧。”年轻的女人肥胖的脸上满脸挂着不耐烦地对我说,然后一甩她那干枯泛黄的卷发,用背影对着我,似乎再也不想对我说一句话。我拿起那老式电话,语气吊儿郎当,“喂,老妈,老师让你来一趟学校。是,我也不知道,...她发神经吧。”最后,我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闻言,那个有着一头糟糕的头发的胖女人瞪了我一眼,然后用一种你等着吧的眼神睨着我。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很漂亮,杏仁眼,瓜子脸,身形纤细,脸上挂着温柔又无奈的笑意。她走过来,像摸小狗摸了一下我的头,我别扭地转过头去。
“老师,文斐在学校麻烦您啦。”她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我的头,自然地把我搂在怀里,我就像泥鳅一样扭来扭去。顽皮又肆意。这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活得多么快乐又潇洒。
“文斐妈妈,文斐她真的是,.....我就没见过这么调皮的小孩!你看,这是今天她交上来的作业,”她把一个本子甩出来,“一个方字格写一个字,她倒好,写十六个,密密麻麻的像蜘蛛一样。她究竟想干嘛!?今天,语文课!她撺掇班上的男生拿扫把打老师!弄到老师上不了课,男孩子都没有这么淘的!数学课,她倒是安静坐那了,谢天谢地!然后上课的时候,踢桌子,摔书,整节课就叮叮当当,乒乒乓乓,老师还要不要上课啦。卷子也不好好做,数学老师说她聪明,但是不认真。上课从来不听课。做题从来不检查。文斐妈妈,也许她年纪真的太小了。我都求你了,让她再上一年幼儿园再来上小学吧。我隔三差五地让你过来,我也不想,这孩子我真教不了。”
那个自称我妈妈的女人始终云淡风轻,脸上挂着温柔而美丽的笑意,由始至终,不曾有一丝的羞恼,愤怒,任凭老师越讲越愤怒,越讲越愤慨,她也只是看着,笑着,眼底浮现淡淡的无奈和歉意。她用那双美丽而温柔的眸子凝视着我,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我的头,等到老师讲到口干舌燥,终于停下来时,她还是挂着那淡淡的笑容,“她还小。小孩子嘛,都是调皮的。活泼点,也好。”
老师好像喉咙里突然咽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蛤蟆,霎时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活泼!?这叫活泼!?我.....”算了,她无力地摆摆手,“我教不了你家小孩,我实在管不了。”
美丽的女人攥了攥我的手,朝我眨眨眼,故意板起脸来,“你在学校又闯祸啦。还不快跟老师道歉!”
“对,.....不,......起”我把句子拖得老长,不情不愿地道歉。还暗地里做了个鬼脸。哇,梦中的我好勇敢呐,我想象了一下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做出这幅表情,简直...,不,简直无法想象。
我睁开眼睛,一片清冷又寂静的漆黑。我摸索着开了床头灯,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到了深夜。汗被风干了,带着凉爽的湿意,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我低头一闻,有股子淡淡的馊味。我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准备泡个澡。
银白的月光透过窗子撒在浴缸洁白的边缘上,耳畔间或有蛙类蟋蟀交错相伴的鸣叫,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包裹着我,目之所及,所有的一切在星空下都显得那么梦幻,那么不真实,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水流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那么突兀。
我推门下楼倒水喝,一簇淡黄的灯在夜色里孤独地亮着,温暖了漆黑的夜。大哥还在看书。如此深夜。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眼底浮现淡淡的关切,他的额角隐隐有水光闪动,点点滴滴,在灯光的映衬下是一层薄薄的晶亮。汗水,我的脑海中突兀地显出这个词。
大哥用手指了指厨房,温柔地说,饿了吗?我们为你留了饭。自己热一下吧。
“哥,那么晚了,你还在学习啊,这都快两点了吧,你明天不用上课的吗?”我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迷惑地看着他。眼前好像瞬间出现了无数个大大的问号。
哥哥瞬间就笑了,明天周六,你个小傻瓜。我下周六SAT,到时候还要去蛮远的地方考,当然要提前准备好啊。
“你GPA那么高,还这么努力,有必要么?妈妈都让你考ACT了,你自己不听的。”我暗自嘟囔。
哥哥好笑地看着我,“以为我听不见呢。当然要努力啦。只有全力以赴,当你回首往事,才不会后悔。”他的脸上是一片认真肃穆的神色。在那一瞬间,他认真坚毅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片淡黄的光晕,如此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