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中有无限渴望,可是我仍然按照爸爸妈妈期待的那样,每天按部就班地去上学。学校的老师明显很照顾我,每天下课后都要单独留我下来聊一聊,了解我的近况,我开不开心,或者对学习的课程有什么疑问。其实这样备受关注的日子对我而言就如同针芒在背,一年级的课程…简单的简单得无可救药,难的我完全没有兴趣。
最最令人叫苦不迭的是对我最感兴趣的是数学老师,一个五十许胖胖的老女人。她很和蔼,不同与Abby老师脸上永远和蔼的微笑,她平素总是板着脸,只有每天课后留我下来的时候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丝微笑。她很体贴我们,同学们其实都很喜欢她。可是令人郁闷难当的是,她上课总是喜欢提问我,站在人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她下课后还总是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她深金色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地别在脑后,“Ash,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不要害怕。”
问题是我没有问题,那些一年级的加减乘除我闭着眼睛都能算出答案。可是现在我每天被逼着问问题,就好像把你在万丈深渊下吊着,不上不下。真真难受至极!可是要我怎么说,老师,停止关心我吧,真的很烦,面对她老迈而欣喜的笑颜,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往往要等到同学们都走散了,下堂课的预备铃已然响起,我还被留在老师的课室里单独辅导。
而其他课却往往是在反面,尤其是手工课,老师的关心让我知识的匮乏,尤其是心不灵手不巧的特质无所遁形。因为是私立学校,所以手工课所用的材料更加昂贵,这个在我上学第一天就已经发现了。所对应的,就是手工的道序更多也更加繁复。老师上课总是在说,锻炼我们手脚的灵活性可以让我们更聪明。可是我已经不需要再聪明了,我能把这讨厌的,永远拼不上的东西扔进哪个永不见天日的垃圾箱吗?
就好像此刻,年轻而不善言辞的Jeff老师已经默默地把这些破颜料染成的破纸片拼了第三次了。他嘴角的弧度扯得大大地看着我,阳光投射在他黑色的发丝上,让他看起来就像纳尼亚传奇里的小鹿,友善而又迫切地需要人的肯定。
可是我只能再次摇摇头,正当他准备教第四次,“其实很简单的,你就把……..”,我把手指向他身后的时钟,“老师,我大哥要来接我了。”然后双手抱胸,对老师展开了一个大大的假笑。
Jeff老师遗憾地把那堆破纸片放下,砸吧砸吧嘴,“看来我们只能明天继续了。”我脸上犹死死地挂着假笑,心里却在呐喊,惨了。我点点头,走出家门。
刚回家的时光是我最幸福的,也是我每天凄惨地在学校晃荡唯一的企盼。因为我可以在大哥温习的时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已经考过了的微积分书。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数字的世界里徜徉,寻找那种被温暖的熟悉感包围的感觉,探求神秘幽深的世界。我可以用铅笔在大哥的书上乱写乱画,因为…..很简单,他已经考完这一课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微积分终于TMD成为历史了。”难得听温文优雅的大哥爆一次粗口,可见其恨之深了。我还可以在验算出与大哥的答案完全不同的时候,翻开书本后面的答案,发现我的答案才是正确的时候,隐秘地微笑。我可以在遇见难题时苦苦思索,然后在经过无数次演算后得出答案时体验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甚至在看见答案与标准答案相符时,有泪满盈眶的冲动。
可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每天六点后的时光便不由我所控。我总是要在晚饭后不得不去完成那些或白痴或让我头痛的家庭作业。我与我的数学静谧相处的时光短暂得让我不停地叹息又叹惋,于是我做家庭作业的效率更低了。晚上八点,我又要准时上床睡觉,保证一个小孩子的充足睡眠,看来我只有跟我的数学梦中相会了。
今天我仍在大哥的车上跃跃欲试,期待与我的数学早一秒钟的相会,让学校里糟糕的一天见诸九霄云外。可是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妈妈站在门边等着我们回家,这就已经够异常了。最为不寻常的是,妈妈平素严厉的脸上竟然带着笑,虽然只是淡淡的一丝,可是那其中不可抑制的愉悦与欣慰我不容错视。
妈妈从身后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大哥手里。这是一个明显已经开封的信函,“Tommy,打开来看看吧。你的SAT成绩出来了。”
大哥却没有接,他紧张地盯着妈妈,玛瑙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是多少?”他唇角温柔的笑意也消失了,紧张地抿起。
妈妈不可自抑地展开一个弧度颇深的笑意,“1490。(旧SAT,满分1600,1490算是极高的分数)干得好!儿子。你真的是我们的骄傲。现在我们支持你去申请常青藤了,这么高的分数总得去试试不是。申请费我和你爸爸出。7门AP?5门满分?SAT1490?今年才17岁?哇,……我都不敢说你是我儿子了,Tommy!干得好!你真是我们的骄傲。”妈妈拍了拍大哥的肩,大哥太高,妈妈要微微垫着脚才能够着,“你待会儿亲自告诉你爸爸吧。不过别太刺激他,你要知道,他当年的SAT成绩,那可是…….”妈妈吁了一口气,故作叹气地摇摇头,然后放下成绩单便走了。
我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妈妈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原来妈妈严肃的外表下也隐藏了一颗幽默的心,还是只是今天是例外,妈妈看见成绩单,已经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恭喜你,大哥。”我伸出手,垫着脚尖和大哥握手。大哥脸上又挂上那温柔的波澜不兴的微笑。虚伪,明明他也很开心的嘛。
我嘟嘟嘴,“你真好,可是去大学了,再也不用上学了。可以每天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每天迎着朝霞和知名教授讨论真理,再也不用和无聊的同龄人打交道。而我还要苦苦挣扎若干年。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