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
我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就算以前,当我在市井中走过人们给我投来厌恶的目光时。我也能泰然自若的,硬撑过去,心里幻想着当我今后有机会救他们出苦海时,他们朝我充满愧疚自责的样子。
可是现,在这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太天真了,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这是不可能的,从我被选择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我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了整个族人的未来而活。我深知不能去抱怨“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一类话,因为像这种随机落到大家身上的事,不是你就是他,不是他就是我。必然会有一个人来履行这样的职责,如果每一个被命运选中的人都发出这样的疑问,那么这个问题将无解,将没有意义。
道理都懂,可是自己明白的彻彻底底的道理,却不能将自己解脱。这恐怕是为什么神可以度化众人,却终究度化不了自己的原因吧,放在凡人身上也一样。
我收起眼泪。哭,是没有用的。眼泪只能博得同样懦弱的人同情,想要得到其他人的肯定,就要更强大的自己。
我走出伤心,推开门。门外水鲜和空明一直在等待,他们一直都在。我看了下天空,和往常的没什么两样。我对他们两个,挤出个我很好的笑容。并非这笑不是出自我的真心,而是我太累了。
水鲜没有说话,松了口气。她的表现告诉我,她想说“你没事,就好”。而空明,一直不太爱说什么的他,只是站在那里投来关切的眼神。我突然有种想逗逗他的想法,我清了清嗓子说:我要吃祭司别院里种的果子,你能帮我摘来么?我闪烁着期待的大眼睛看着他。
“啊···祭司家的啊。她脾气太差了·····”空明有些不情愿。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突然觉得非常想笑,一旁的水鲜姐也看出来我已经好了许多,所以帮腔说道:“对啊,听说她家种的果子,对恢复灵力也有帮助,你要不要给红颜摘几个回来啊,你跑得那么快。”
空明听了之后艰难地下了决心,估计不是不敢,而是不想招惹祭司那个巫婆。但是在我俩的联合下,他嗖的一声跃出了墙外。其实有时也我在想,如果我一直都不接掌大巫女这个职位,水鲜姐也不去接掌他父亲的职位,而空明也永远不回武国去,我们三个就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我告别了水鲜姐,因为我觉得我还有正重要的事情做。因为接不接掌那是以后注定的事,而现在我要先想办法终结长老团那即将要传开的流言。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们会在家族会议上怎么挖苦母亲大人。什么“教女无方”社么“血统不正”什么“在饲雪国人面前丢了巫族的颜面”之类。我深知,要想让你的敌人闭嘴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他要说的话换个温和的语气在大庭广众之下,从你自己的嘴里说出来。让你的敌人不仅不能进行二次解释,而且还要勉强当着众人面认同那些对你自己安全无害的观点。总之,我要在一会家族会上占尽先机。
我来到了议事厅外面偷偷地往里面看,里面几个德高望重的大长脸、祭司和母亲大人在焕翎神的神像下沉默不语。暴风雨前的宁静。我给自己加了加油,准备莽撞的冲进去,先是一顿自责,在用几个以“虽然”开通的排比句把这几位一顿夸奖例如“虽然母亲大人严厉的教导我如何让如何””“虽然长老们用他们丰富的学识不遗余力的如何让如何让”“祭司以身作则告诫我作为一个巫女该怎杨”,紧接着我在用“但是由于我”为开头的句子把一小部分责任自己揽过来,一大步责任交给什么“太平盛世没有实战机会所以缺乏经验”等客观因素,最后在用以“可是”为开头的句子话语一转告诉他们你们太急功近利了,对于我这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来说你们太苛刻了,我正在不懈努力,所以你们不能责怪我云云。话讲到这里我把每个人的罪责都开脱了,也没说谁的坏话,总之谁都兢兢业业,就是事实太残酷。
我打的草稿自认为完美无缺,保证进去之后一时半会也住不了嘴。我心意已决,猛地推开厅堂的大门,之前沉默的众人纷纷向我看来。我刚要开口,可是母亲大人却对我说:“红颜,这里没有你的事,退下。”
千言万语揶了下去。“可是···”我不甘心于是挤出了这两个字。
“我们知道错不在你,刚刚祭司占卜过今天冥界的鬼气过剩。天道门神怕灵墟开启会有异物闯入,才不接受你的祷告。你下去吧,我们再议这件事。”二长老推了推眼镜对我说。
一瞬间我像是被人抽光体内所有干草的稻草人,只剩几件你人的衣服告诉大家我还有个人型。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结束这荒唐的一幕,就离开了会议厅。
唉,失败的人生,是不是就是这样。你越努力十足的去准备,换来的就是你所做的准备在努力十足的浪费。
我在房里躲到天黑,中间连空明摘回的果子都没有动。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我悄悄出门,像是一只猫一样蹑手蹑脚的溜出寂氏家族的院落,来到后山的山腰上。
我躺在崖边,闭着眼睛。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单纯的就是为了放松一下。
“怎么你也在这里?”一个声音从我上方响起,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却差点用自己的脸碰到那个正在低头看我的人的脸,那个人居然是天佑。
有些尴尬,脸在微微的红。你在这里做什么?此刻我才意识到这是几天,头一次再好好和这个与我有点“同病相怜”的传说之子在说话。
“散心呗。”他说的轻轻松松。“这里你常来么,景色挺不错的。”
我心想算你有眼光,这里我从没和人说过,就连空明和水鲜也算上。
他看我没说话,也学我一样,在我身边躺下。我不愿意打扰这么难得的安静时刻,就懒得理他。
“你今天好厉害。”他突然对我说,我有些意外,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索性继续闭嘴。
“我听村子里的人说,你们巫族有个预言:藜火降世,战乱将至。而平定战乱的也是这把天火。你就是预言里的人吧。”
我很平静,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也是预言之子,但是我的预言比拟的更厉害呢。”他说话的口气像个孩子,有点好笑。
“红颜,你说这两个预言是不是有什么联系。是不是就是说我这一世如果没有解决幻瞳的事情,真的会招来灾难。那是不是要到时候由你来杀了我。”
我一愣,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此刻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歪过头看了看躺在身边看星星的天佑。他有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尤其是他的鬓角修的整整齐齐非常好看。从侧面瞧,他有着高挺的鼻子,有棱角的嘴唇。乌黑的眉毛带着英气像两把宝剑长在眼眶的上方上,而那双明亮的眼睛像似乎并不比天上的星辰要黯淡多少。我控制住了自己想要摸摸他传说中的幻瞳的想法,心想:他长得还不赖么。
“真的可能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希望从明天起我们两个谁也不要在理谁,最好一点也不要理对方。”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我有些纳闷发出了今晚上第一句声音:为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看天说:“因为从小我的朋友就不多,如果我们两个成为了朋友,我却最后不得不被自己的朋友杀死,这太让人难过了,不是么?”我的心突然像是被揪了一下,微微的发疼。从小朋友也不多的我,非常能理解他的感觉,那种渴望被人们瞩目也想融入人群的愿望。
“那你难道不知道,当你对我说了这些话,我们就已经算是朋友了。”
“是么?!”他转过头,有些惊讶。我冲他友好的一笑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打开灵墟的大门,求灵墟的主人帮助你。”天佑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透着男孩子阳光的气息。
“是么,要是这样的话。明天看见我,你还是跟我打招呼吧。”他一边傻笑一边说。
我觉得我俩的对话有点白痴,但是我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如果明天看见你,那也是要你先跟我打招呼,毕竟我是女孩子。”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很久,他讲了他以前怎么用幻瞳的力量来混肉吃,讲了在图书馆里那些书籍如何让如何让,他还跟我讲他看到的书上关于巫族的介绍,而我就一项一项的告诉他哪是真实的,哪是差不多的,而哪又是完完全全的污蔑。他还告诉我这两年跟雪焱将军,他俩一起患难的经历,和他收回第一个幻境的情景。他还告诉我关于雪焱的一些小秘密,比如习惯吃动物的内脏做的菜等等······弄得我又恶心又想笑。
而作为交换,我给他讲了巫族里各个长老的趣事。但是请原谅我,受过训练的我,知道我不能像你这样随心的可以信任的朋友聊天,因为说不定我泄露的那个信息就会给我的种族招惹事端。所以仅限于此了,但是我是真心觉得天佑你是可以信任的。
当我们聊到后背发冷时,才发觉再聊下去天就亮了。于是匆匆道别,准备迎接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