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信北离开后，江家气氛有些沉闷。
江啸天生着自己的闷气，自己空有一身的本事，却没有用武之地。常年打猎在外，朋友可以说方圆数百里，随便到那个村寨都能数出几个，可是这又能怎么样，毕竟这种事情不是这种层次的朋友能参合的。
石怀箭心里歉意，思前想后总想能够帮上江啸天，不得要领。有心和柳安聊聊，柳安脸色红润，似乎睡意未了。
江啸天背上柴刀，扛上锄头，准备去看牛水。秋天翻耕，种上了些许杂粮蔬菜，顺便看看，弄点柴火回来，自己常常不在家，家里的柴火总不能还要老婆专门去砍伐。
有些话，在饭桌上，石怀箭不好说，毕竟和吴阳柳安不熟悉，犯不着给人留下夸夸其谈的印象。此时跟上江啸天，正好和老庚聊聊自己的想法。
江啸天没跟老庚讲客气，反正去自家田地里没多远。这次应老庚之请出去十来天，算是对老庚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对这个老庚，事先没跟自己交底实话，江啸天很郁闷，有被欺骗的感觉。事先知道了底实，江啸天很可能不会参与，不过对老庚的一儿一女着实羡慕。
石怀箭跟上江啸天，陪着小心说道：“老庚，对不起啊，对秀梅和秀军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多，这回的事情是秀军跟我商量找个可靠的又熟悉那一片地形路途的人，我想也只有老庚你了，而且价钱也不少，我当然首先想到的是你。”
江啸天心里略略舒服点，却不接话，只顾走路。
石怀箭斟酌了一会，试着问道：“要不我回去，问问秀军，看看他怎么想，有什么办法？”
江啸天赶忙打住，说道：“别，这够乱的了，扯上秀军他们，风声透露，更说不清楚。”
俩人说话工夫不大，就到了归属江家的山冲。山冲不长，四五丘田便到了冲头。
冲头田约一亩多，两亩不到。前半截干旱，靠山脚有水源，只是那水，就算在春末夏天，也是冰冷。
站在冲头田埂上，江啸天说道：“这丘是冷水田，稻子生长难，结出的稻穗短，而且颗粒细小，瘪壳多，只能随便种些，收成听天由命。下面的有三亩多点，说不上是好田，但收成还算可以，全家的口粮基本靠它。”
石怀箭说道：“是自家的就好，总有个盼头。”
田埂靠山处路口设置的牛栏显然被牛踩踏过，江啸天顺着往田里看去，里面栽种的萝卜青菜被采得一塌糊涂。
谁家在这放牛，却又没管好，无非就是这么几家，江啸天心里窝火，一事未了，一事又起，有心计较，却又提不起劲。嗨地叹了一声，只是可怜杨卯几白白辛苦了。
俩人砍来大根木柴，重新把牛栏建牢，再加上带刺藤条树枝。
一切完好，两人抽待烟。
休息间隙，石怀箭忽有所感，说道：“今天，你那样说信北，是不是有点过了？”
江啸天沉默有许，才慢悠悠地说道：“让老庚见笑了，不过没事，老子说两句，他还翻了天不成？”
石怀箭笑着说道：“那倒也是，不过，信北这么大的人了，毕竟不是小孩子，再说他好像话还没说完，也许他能想出点什么办法。”
来年给儿子把婚事一办，信北也算是一家之主了，的确是应该给儿子点面子。江啸天懊恼只是一瞬间，随即淡淡说道：“再他多大，他还是儿子，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石怀箭呵呵一笑，没和江啸天辩论的意思，说道：“我看，你也是身在局中，信红毕竟是嫁出去的人，常言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虽然说她的事，娘家自然要尽力，但终究还是那边亲家的人和事。对那边没了解，你能想出什么办法？就算有了办法，到了那边，能不能行还得两说。”
江啸天把脑门一拍，说道：“是啊，怎么我就这么一根筋呢？”
似乎又看到了希望，江啸天把烟竿往地上磕了磕，猛地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牛水，你帮我把柴火捆捆。”
俩人回到家，江信艺正缠着柳安，嚷嚷道：“下面怎么样，你快说。”
柳安给缠得没法子，只得说道：“孙悟空知道自己在天庭只得了个弼马緼，自然很不高兴，便跑回了花果山……”
江啸天现在心情好，见如此状况，喝道：“信艺，不准没大没小的。”
江信艺一听老子的声音，明显没有斥责的意思，一扭头，嘴巴一歪，说道：“又没要你讲，你也不会讲。”
江啸天骂道：“你还真没大没小的啊，看打。”说着，扬起大手。
柳安不知道真假，站起来，对江啸天说道：“亲家，没事。”把江信艺拉道自己身边，道：“别跟你爹一个见识，我跟你说，下面一节是‘孙悟空大闹天宫’……”
很凑巧，这时杨卯几听到江啸天回来的声音，走出灶屋，喊道：“信艺，去叫你哥哥回来吃饭。”
常言道，夜饭夜饭，不夜不干。那有这么早吃晚饭的，江信艺就从来没见过，江信艺嚷道：“那这么早啊，哥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扬卯几说道：“你哥在先生家，你去叫来了，正好合时。”
江信艺就想听柳安接着讲孙悟空大闹天宫，不想移脚，说道：“在如嫣姐家呀，在自家老婆家还担心他没晚饭吃，太没道理了吧，我不去。”
柳安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江信艺这小子什么话都敢说，偏偏说了之后，还没人觉得他说的不是，反而觉得这小子招人喜欢。
还好扬卯几没强求，说道：“那好，去帮你爹和庚爷打水洗脸洗手。”
这次江信艺没多言，老实照办。
一切停当，柳安石怀箭聊聊会儿，天色已暗，江信北还没回来，恐怕真的在柳家吃饭了，杨卯几说道：“不等了。”
中午几人喝了酒都没吃饭，现在倒还真有点饿了，对于杨卯几的安排没人有异议。
吃饭很简单，杨卯几收拾饭桌时，朝江啸天埋怨道：“自己没想办法，还把信北骂了一顿，你就不怕儿子心里憋屈啊。”
杨卯几对满儿有些溺爱，但对大儿子慈爱没有削弱的意思，何况在她眼里，大儿子无疑是个男子汉了，他的意见在家里理当受到重视。
江啸天没理会杨卯几，虽然对老婆当着外人对自己发牢骚，心里感冒，却因为看倒解决事情的希望，没有多言，只顾低头抽烟。
柳安一个下午脑子没闲着，笑着对杨卯几说道：“四嫂，你别急，信北也不是小孩子，被自己父亲说几句很正常的，这都受不了，那真的是太小孩了，来年要取如嫣进门，我看就得好好考虑。”看看江啸天，继续说道：“至于信红的事情，我看着急也没用，毕竟这主要是那边亲家的事，我们这边，这几天着几个弟兄过去看看，了解了解情况，看看有什么需要出力的再做打算。”
杨卯几见柳安说得在理，暂时也只能这么想，没再多言。
石怀箭朝柳安笑了笑，心道：这个柳安倒是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和。
一屋子人说话不过一会儿，有人推门而进，说道：“都在家啊。”
杨卯几顺眼看去，是江六公，后面跟着江啸林，赶忙让出座位，说道：“他六公，来坐，坐。”
一屋人说了一会儿家常，江六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包口是用麻线缩紧的那种，递给杨卯几，说道：“前几天，听说了信红的事情，我跟我们共太公的六族房说了说，只是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出不了力，只能出点钱，看看能不能帮上点用场。”
说实在的，江啸天还真没打算要族房兄弟帮担，至少没想好怎么跟族房商量这事情，对于江六公的做法，心里感激，接过杨卯几递过的布包，说道：“劳烦六叔费心了。”
江啸林说道：“包里有七个大洋，还有六十多个铜钱。少是少了点，总是大家的一番心意。”
其实江啸林心里很有想法，这几天跑了族房成家兄弟叔侄不下三十家，同情的话倒是真挚感人，可是论到出钱出力出人就不好说，一则家家日子紧紧粑粑，二则听说牵涉到**心里感到害怕，莫要忙帮不上，反而让自家惹上麻烦。倘若就这点江啸林也能接受，毕竟是实情，有家有小还有老，顾忌很多，若不是同家族，恐怕别人都要躲着走。
但是，到二伯和五伯家的几弟兄家时，说话就不那么中听了。两房的老人在的时候，兄弟最多，劳力足够，家境比较好，老人不在了，中间谁也说服不了谁，较劲的就多了。二伯家的江啸松江啸凡和五伯家的江啸祥几兄弟推托有事忙不开，让媳妇做主，自己躲开。几位嫂子话到是好说，只是有意无意地说起当年江六公是大伯带大的，江啸林理当多出力，言外之意在江啸林听来很不爽。
四伯家三个儿子，大的俩个真的不在家，小的和江信艺差不多，俩儿媳妇不放口，四伯也无法，崽大不由爷，四伯只能干着急，今晚本来约好来江啸天家商量商量，四伯临时变卦，说出不了力，不好意思见江啸天。
大伙商议确定那天过林L县去，自家兄弟哪几个可以出力时，江信北推门进来，赞了一句：“今晚这么热闹啊。”
杨卯几接下江信北手中的袋子，说道：“这么重，是什么东西，这么重？”
江信北道：“明天，我准备进县城一趟，如嫣叫我带上，看看能不能在城里卖点钱。”
跟江六公和七叔江啸林打了声招呼，江信北在众人中挤了个座位。今天中午受的憋屈在柳如嫣和李来弟的劝解下，没了芥蒂，反而对自己有了自责。怎么还能像小孩儿般发脾气，自找气受。
听大人们商议，江信北几次想插言，偏偏机会把握不好，看在石怀箭眼里就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石怀箭说道：“信北，你跟你爹出门在外也有两年多，算是见识多了，对这事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大家合计合计。”
江信北在听了柳如嫣母女的劝解后，忽然明白一些。父亲一年之中，很多时候不在家，弟弟还小，很多时候自己的意见母亲都会听，自己再不是小时候在父母面前喊饿喊痛的小孩子了。
下午柳如嫣的一席话让江信北意识到了自己的担当和责任，依着自己的性子来，终究是小孩子的脾性。可以说在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自己是家里的主心骨，凡事都不能再像以前发脾气生闷气，自己的事不再是自己个人的事情，总得依照能够解决问题来理解。
江信北很感激地向石怀箭回了一笑，再看向江啸天。
江啸天对儿子有种天生的不信任，总认为儿子就是儿子，在老子面前就是小屁孩，言语不足为信。看江信北往向自己的眼光，不悦道：“你庚爷叫你说，你就说吧，看我什么。”
见老爹答应了，江信北有点小小的激动，整了整思路，慢慢说道：“我姐姐的事情，急也急不来，我看得先过去了解实情才好做打算。至于选人过去，不忙，又不是过去打架，就算去打架，那么远，去多少人都没用。”
江啸林心里略略松了口气，真要过去撑门面，自己无疑肯定要带头的，情况不明，前景很难说。
石怀箭看向江啸天，正好江啸天也看过来，石怀箭回一微笑，点了点头。
柳安很满意，有意要江信北把想法全倒出来，笑着问道：“过去了解那些？什么时候动身？自家姐妹家出事，娘家人不派些兄弟去撑门面，自家面子不说，你就不怕姐姐将来受欺负？”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江信北完全放下刚才的忐忑，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六公，爹，庚爷，七叔，先生，我是这么想的。”江信北不忘礼数，称呼上显然有繁琐嫌疑，“我们江家兄弟过去，自家好像是有面子，但对于姐姐未必有用，又不是姐夫欺负姐姐。要面对的是土匪和当地的财主，去再多的人都没用，相反还可能给姐姐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就算要人过去，也要等了解那边的情况，去三两个就够了。
至于什么时候动身去，我看越快越好，土匪给姐姐家的期限怕莫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这事应该麻烦庚爷和我爹先去，你俩常常在外奔跑，见识多广，别人干不了这事。”
石怀箭点点头，说道：“这个要得。”
江信北越说，信心越足，说道：“至于去了解的情况具体有那些要注意的，有三点，一是姐夫家的安排和准备，需要我们出什么样的力；二是了解土匪的活动和财主的交往有那些，看看能不能从侧面化解，至少可以争取时日宽限；三是我只是有方面的感觉，说不好，大概就是姐夫那边有什么消息，能和我们这里有转七转八的牵连，能用上自然最好。”
土匪能有什么害怕的人和事？这帮子人，天不怕地不怕，要说有顾忌最多就是同行土匪，而且要是比自己他强大得多的才行。
但是众人实在想不出还有更妥帖的法子，补充的也没个要领，江啸天说道：“那就这样了，具体的我和老庚到了那边再灵活应对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