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的孩子。』
那是温柔的、波涛吞吐着泡沫般的美丽声音。
彷佛从身体深处发出的奇妙声音。
『醒来吧。』
凯罗尔缓缓地张开眼,眼前的光线并不像平时刺眼,是柔柔的、带着蓝绿色的微光。她发觉自己被包围在温暖的水中,惊异之下猛然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呛住,在这「水」中,她竟然呼吸顺畅。
『不必害怕,奈芙塔利。』
又是那个声音。
她抖了一下身子,看着四周空无一物的碧绿水波,尝试着开口:「……是谁?」
『吾非像凡人般拥有姓与名,要说世人称呼吾为何的话……他们称吾为埃及之母神──尼罗河。』
「我、我怎麽会……」尼、尼、尼罗河?!
『吾一直等待着这一刻,奈芙塔利,这才是你的真名。』那声音徐徐道来。『你是……和吾享有共同血脉的,吾的孩子。你的母亲乃是吾的虔诚信徒之一,她曾两度含着本心之誓饮下吾之河水,除了怀着你的大哥──弦的时候,另一次,是她失去她的孩子的时候,吾以自身之力重塑了她死去的孩子,那便是你。』
奈芙塔利此刻竟感到一股熟悉的血脉的波动,身子就像要溶进尼罗河中,河水像是侵入她的意识中,让她有些飘飘然:「那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你是吾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你称她为妈妈,便称吾母亲吧。』那声音温柔道。『如今,是你的命定时刻,是你无法拒绝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尽情地看、尽情地听、尽情地施展手脚,吾会替你补足不齐的,也会给你一点需要的……现在睡吧,奈芙塔利……』
语落,奈芙塔利便撑不住阵阵涌上的倦意了,手脚彷佛灌了铅般的沉重,身子一阵凉一阵热的,像是什麽洗涤着身子内部,又有什麽填了进去般,她被这麽折腾得失去了意识。
『睡吧……』
※※※※※※※※※※
表演结束後,赖安很快发觉奈芙塔利失去了踪影,急忙地让人去找,却是一无所获。奈芙塔利的失踪在开罗引发了话题,谣言满天飞,新闻中说着被绑架等等各种可能性,但是大多数人们却猜测着她是因为帝王的诅咒而失踪。时间匆匆而过,过去了三日,仍然没有凯罗尔的消息,李安然哭得死去活来的,赖安甚至将公事全部暂交给助理们去办,拚命地搜查着她的去向。
与其同时,在历史中遥远、遥远的三千年前,由法老王所统治支配的辉煌古埃及王朝,掀起了一股蝴蝶翅膀般由小而大的变化。
※※※※※※※※※※
在尼罗河畔的草丛中。
一个衣衫褴褛的半大男孩垂头丧气地走着,随意乱挥着手中的回力弓,烦躁道:「今天又什麽也没抓到……唉……好久没吃肉了……」
「谢吉?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被巡守的士兵看到的话,少不得一顿打骂呢。」这是少年谢吉的母亲谢弗拉。她手上捧着刚洗好的衣物,向谢吉喊道。她的丈夫在她怀着谢吉时被监工生生鞭死,当了一辈子奴隶的谢弗拉深知身为奴隶的他们过的是何般非人的生活。
「妈妈!!快来!!」谢吉不知怎麽的,发出惊叹声。
谢弗拉心中一紧,连忙穿过层层芦苇丛,看见谢吉站在河边,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後又看见谢吉手中抱着一团鲜艳的红影,语气微颤地问道:「谢吉?!你抱着什麽?!」
「妈妈!!这个女孩有着金色头发,而且她好、好美啊!!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美的人!!」谢吉脏兮兮的脸庞胀的通红,兴奋道。
「这副模样,如此鲜艳的红色衣服……这样细白的皮肤……她不是埃及人啊!更不是奴隶!快点,把她抱回我们小屋,别被人看见了,被士兵知道的话她会被杀的!」谢弗拉一见到那女孩的模样,扯下头巾盖在她身上,赶紧招呼谢吉抱她回去。
「明明是这样美丽的人……」谢吉说来说去也只会这一句,呢喃地低头看向昏迷的女孩。
俩人又惊又咤,赶紧将她悄悄地背了回去。
※※※※※※※※※※
奈芙塔利惊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粗麻织成的被单,刺刺的扎得皮肤生疼,她连忙坐起身看看四周,这屋子低矮昏暗,有着用木头搭起的屋梁以及被烟燻得发黑的泥砖墙。一旁坐着一个穿着麻布衣的男孩,一副长相显然是埃及人,他脸上脏脏的带着点赧意,笑容却很开朗:「啊,你终於醒了!幸好幸好,监工还没敲钟,要不然我们还得把你独自放在房中呢!」
奈芙塔利却视线发直地盯着他,这语言分明不是她所认识的埃及文,她却听得懂。而那男孩的打扮、长相,无一不证明着她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她熟悉之处。她心道:这明明是文献中所记载的……奴隶装束和住所!!难道……真的像母亲所说……?!她发现自己的情绪波动难以掌控,身体也不像以往沉重,轻盈了许多。
「那个……我叫谢吉……你怎麽会倒在尼罗河边呢?」叫谢吉的男孩避开她灼灼的目光,脸红地不敢直视她绝美的脸庞。
奈芙塔利艰难地试着开口:「这……是何处?」她说的是英文。
那男孩竟然听得懂她的话,彷佛没有隔阂般,回道:「这是底比斯城,尼罗河边的哥仙村。你不知道?」
什麽?!底比斯的哥仙村?!她记得这个地名,这里是奴隶村!而说到底比斯,正式古埃及王朝的首都,因为每年定期的尼罗河泛滥,从上游运来肥沃的腐土滋润了大地,此时的埃及士兵勇猛、欺压邻国,世界最早的文化之一就在这里开花结果。
她真的在古埃及了?!
此时,一旁的妇人走了过来,用安抚的声音道:「我叫谢弗拉,小姐是外国贵族吧?在这里只要被士兵发现外国人,一律处死呢!只能委屈您暂时避避风头了,之後再联络您的家人。虽然您看起来就不像是间谍,但那些士兵照样会杀了您的。」
奈芙塔利逼自己冷静下来,却又被外头突然响起的「哐哐哐」声响吓了一跳。谢弗拉解释道:「那就是监工敲出的集合钟,我们得赶快了!!」她抱过一套破旧却十分乾净的衣物,帮着奈芙塔利换上。「您的衣服还没乾,而且也太显眼了。我儿子谢吉等下要搬石头到工地,我们去汲水给男人们喝。」
奴隶的集合钟!原来真的有啊!
奈芙塔利脸色青白交加,心道:母亲……我、我不是这里的人啊!一个人力量实在太小,更何况是在这种时代﹐我活的下去吗?您到底希望我做什麽?!
「喂!集合了慢吞吞的在干什麽!!」门口突然重重地被敲了几下,谢吉一个跳脚,赶忙回道:「是的监工!!」他转向谢弗拉,「小心点。」就跑出去了。
谢弗拉吸了一口气,替奈芙塔利绑起头发:「我们是做苦役的,没人能例外。我再替您乔装一下。」谢弗拉将金黄色的头发一丝不漏地塞进头巾中紧紧绑住,又看了奈芙塔利无比脱俗的脸,忧道:「您请尽量低头,别被士兵贵族注意到。来,用这些煤灰把露在外面的部份涂黑。」
「唉。」谢弗拉叹道。「那些大人们只要发现不错的姑娘,就把人强带回去当妾室。」
「!」奈芙塔利一个激灵,终於意识到:奴隶是不被当人看待的,只要违抗命令就是死罪!
她心中一凉:这是没有人权的古埃及啊!
奈芙塔利脑中寻思着,一边跟着谢芙拉出了屋子。外头的烈阳一下子刺得她睁不开眼,她连忙将头巾又拉下几分,半晌後才恢复视力。
睁眼所见,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广场中充斥着黝黑的男女老幼,每个人都穿着破旧的奴隶服,闷声不吭地工作。有人列队背着石块,有人提着水桶前後奔走着,但是那些奴隶脸上没有丝毫的怨怒,只有坚毅和疲惫,空气中也是一种混合着汗水和沙尘的气味。
奈芙塔利正愣着,後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三骑白色的高头大马飞快地奔来,一个洪亮威严的男人高声喝道:「别偷懒!!剩下五日就得完工,给本王好好工作!!」
随着那个男人愈来愈近,奈芙塔利感到骨髓都冰冷起来:那个男人,竟然是恶梦中想忘也忘不掉的「曼菲士」!!!她心中再无一丝疑惑,爱西丝绝对就是梦中想杀了她的女王!这样想来,所有的死亡事件都和她出现的时机环环相扣,难道爱西丝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吗?!!
「奈芙塔利!!你再发什麽呆?!」谢弗拉拉了她一把。「你差点冲撞了王上的座骑!!」
「咦?」奈芙塔利假装讶异。「那位就是王上啊?」
「是啊,七十天前先王去世,就由二十岁的曼菲士王继位了。曼菲士王性情暴烈,稍不如意就动辄杀人,是位很可怕的大人。」谢弗拉低声道。
「王上……听说有个姊姊?」奈芙塔利吸了一口气,紧张地问道。
「你不知道?爱西丝陛下被称为『神秘的女王』,平时住在神殿深处,据说她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呢!」
奈芙塔利猛然吸了一口气,却被监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那边的汲水女在做什麽?!快去打水给男人们!!」监工甩了一下鞭子,发出「啪」的巨响,还差点甩到奈芙塔利。
谢弗拉赶紧护着奈芙塔利应道:「是、是!」
两人提起身上的水瓶朝水井走去,汲好了水又往人群里挤去。挤过一波石工後,出现了一个大广场,中央一具六人高的人面狮身像被放置在圆木上拉着移动,数以千记的奴隶拉着粗绳将它拉往预定的位置,当真是万人齐动的壮观场面。
广场後伫立着一座纯白色的大理石宫殿,巨大的人像和墙面上绘着的彩色狩猎图昭示着新王的气息。那浩大而庄严的建筑和场面让奈芙塔利看花了眼。
天啊……这就是古代的工事现场!古埃及城是由奴隶所建成的臆测,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太、太太了不起了……我竟然参与其中……她又回想起:我都掉进了科学无法解释的历史洪流之中,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也不一定……可是,要是不想些我最喜欢的事情,就痛苦得想要尖叫!!
她强忍着泪水:今後我要如何过下去?!就这样当个奴隶吗?不!我一定要回去,回去属於我的地方!在那之前,我就见证一下古埃及吧……
「喂!给水啊!!」
「啊、是的!」她逼回泪水,忙递过水杯,眼角偷看那些搬运石材的工人们,心道:这些石材应该都是利用尼罗河的增水期,从上游的亚斯文切石场船运过来的吧?
一旁一个汲水女突然拍了拍奈芙塔利的肩头,小声道:「欸,那边的大人叫你了。」
奈芙塔利心一凛,微微侧身望过去,那是一个被轿子抬起来的贵族男子,他抬起下巴傲然道:「黑姑娘,过来!你几岁了?」他打量着奈芙塔利娇小玲珑的身材,「身材娇小,不过看起来不错。问你几岁呢,回答!」
奈芙塔利眼珠一转,眯起眼睛咿咿呀呀胡乱叫了几声。那男子一愣,皱眉道:「切!是个哑巴啊?真真晦气,你滚吧!」奈芙塔利假装发抖着退开,一溜烟地钻进人群中,一面张望着找谢弗拉的踪影。她看向人面狮身像的方向,看见了谢弗拉,正想过去叫唤她,下一秒却发生让她吓得心脏停了一拍的景象。
谢弗拉方才在圆木旁递水,滚动的圆木却卷住她的裙摆,连带的她跌倒在地整个人往圆木下卷去,眼见就要被辗毙当场!!
奈芙塔利不知为何一泊热血直往脑上冲,一下子奔到了圆木旁,大声叫道:「监工大人!!求求您停一下,有人要被辗毙了!!」
「罗嗦!!」那监工提着鞭子,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工事太慢了!!死一两个女奴隶算什麽,不要停,继续前进!!」
圆木似乎压到谢弗拉的腿骨,她低呼一声,脸上冷汗直流。奈芙塔利感到悲愤的同时,一股奇异的情绪上涌,身子竟然一个拔高跳上高台,搥打那个监工尖叫:「那是一条人命哪!!你是不是人?!是不是人?!快停下来!!」
一旁的一圈人也注意到此处的骚动,纷纷悄悄地交谈。
「可怜的孩子,竟然去顶撞监工。」
「她不要命了吗?」
「真是可怜,那是她的家人吧?」
那监工也不是吃素的,虎着脸轻而易举地把奈芙塔利一把推了下高台,哼道:「这个臭丫头,不要命了!!」举起一把匕首就要刺下去。
奈芙塔利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痛得一时半刻根本动弹不了,眼睛盯着那尖锐的匕首,心惊:真的会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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