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黑狗不跟了?一路护送我们到这儿,还真tmd的盛情。联生,你说他们跟我们做什么?”凯旋从倒车镜里看看,那两台黑色奔驰已经不见了踪影,又见联生不理他,就从车里的后视镜向后看。此刻如言的头搭在联生的肩上,几缕秀发垂了下来,纠缠在别人耳畔,联生表情温柔,侧头注视着如言,小心翼翼的,如视珍宝。凯旋慌忙收回了视线,心里想着“联生,对如言,你也动了心吗?”,却不敢问出口。
在万荣简单停顿,用了午餐,为了迁就第一次来的如言,联生特意沿着河边慢慢开了好一会儿,让如言好好欣赏这一段被盛赞为“小桂林”的如画山水。
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看,凯旋从后面把头伸过来,下巴搭在如言肩上,问她对这山水的感受。
“嗯,可是我没去过桂林。”
如言一脸认真又懵懂的表情把凯旋和联生都都笑了,凯旋从后面抓着如言的肩膀,认真的说“如言,以后你没去过的地方,我都带你去一遍,你就跟着我就行了。”
如言只当凯旋说的是玩笑话,并不当真,笑笑便过去了。离开万荣,向琅勃拉邦驶去,这一段依然山路曲折,好在路况终究比沙湾拿吉到万象要好上许多。关于琅勃拉邦,如言唯一的印象源于《你好,琅勃拉邦》那部电影。
陈云逸热爱收集各种小清新文艺范儿的小众电影,如言则害怕那些貌似深刻却情节拖拉,长镜头加慢镜头堆叠的各式冗长的意识流影像,她宁愿抱着爆米花,窝在沙发里看早已看过无数遍的《名侦探柯南》,然后为了永远长不大的柯南,和永远在等待的小兰狠狠流泪。那时候如言总是记得不自己看到哪一集,所以每一次都从第一集看起,尽管看过无数遍,如言从不介意柯南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死人的狗血,她总可以第N+1次为等不到新一的小兰哭泣,又隐隐气着柯南身边有活泼可爱的步美,以及聪明又有个性的灰原陪伴。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气的是柯南,还是红粉知己不断的陈云逸。
记得有一次吃完饭出来,陈云逸去了洗手间,如言在外面抱着陈云逸的包,外套,还有手机等着他。手机一响,如言习惯性的打开,“‘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月光在吻着海波。’相比你上次念给我的那首拜伦的,我更喜欢这首雪莱的……”,短信下面只显示了号码,看来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也许发错了。不对,这是陈云逸的手机,如言在陈云逸买了这款手机之后,也买了同系列不同颜色的,刚才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自己顺手打开的是陈云逸的。再看这号码,似乎有点儿眼熟,输入自己的手机一拨,竟然是自己杂志社那个偶尔去家里催稿的Cherry.
陈云逸给她念拜伦的诗,却从不和自己谈论诗歌。尽管自己并不热衷晦涩的文字,但是也知道“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月光在吻着海波。”的下一句是“但这些接吻又有何益,要是你不肯吻我?”这字句如钝刀般在如言的心上拉锯,将她的心割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他可以和只见过两面的杂志社编辑,在入夜时分,谈论情诗,这样的陈云逸,并不是如言第一次发现,大学时,问到陈云逸电话,发来短信的匿名女子不下数十。只是这一次,如言觉得自己真的累了,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不管她如何爱他,这场荒谬的单恋都该告一段落了。自己从来都不属于陈云逸的世界,他站得太高,那里风景很美,可是风好大,吹得如言摇摇欲坠,就像不小心攀上山峦大树那高高枝头的蝼蚁,这般盛景本非自己所求,作为一个生于尘埃的生物,回到尘埃或许才是她的终点所在。
记得一次如言看陈云逸睡前在读《瓦尔登湖》,就随口说“是不是那位告诫大家浪费时间是第一宗罪的作家”,陈云逸不理她,如言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次。陈云逸放下书,不耐的说“那位是卢梭,不是作家,是法国哲学家,而这本是美国作家梭罗写的,我在看书,不要打扰我。”说完就转过身去,不再理如言,他说话时眼里的轻蔑明显的让如言无法忽略不见。后来如言偷偷买了这本书,带在身边很久,却一直不敢翻看,生怕自己读不出陈云逸才能读到的那些深刻。
瞧,在陈云逸身边的自己,一直都站在他身后的尘埃里,仰望万众瞩目的他,把他的话奉做圣旨皇命,可这样遥远的仰望,从一开始就是一方臣服的不平衡姿态,爱情需要在平等的对视里滋生,如若不然,终究有一天当某一方再无力承受这段关系带来的双重重量,这不平衡就会走向崩溃消亡,这剧烈的崩溃里又必然会有人受伤,甚至心死,从此再没了爱的能力。如言高估了自己,她以为为了陈云逸,可以将幸福的面具戴一辈子,但是她忘了脸可以带上面具,心却不可以。
那部关于琅勃拉邦的电影,一都落入俗套的海归高富帅和本土灰姑娘的缠绵爱情,在美丽风景的包装下,披上了文艺的外衣。当然会留下鞋子的姑娘很多,要成为灰姑娘的前提是你的容貌必然不能“灰”。如言不爱童话,但是那电影里的风景却很合心意。
“到了琅勃拉邦,咱们去宗佩寺看日落。”联生看看身边沉默的如言,她似乎又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整个人被淡淡的忧伤笼罩,于是挑起话头,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嗯,我看过电影里的普西山的日落,很美。”
“你是说那个什么《你好》的电影吧?那电影都是在巴色拍的,等回来的时候,带你去四千美岛转转,东孔岛什么的特美。”唐凯旋眉飞色舞的说着,如言回头看看他,凯旋做害羞状,“哎呦,不要崇拜哥,哥就是个传说。”搞笑的模样惹得如言忍俊不禁。
万荣到琅勃拉邦也不过200多公里,要不是山路难行,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从琅勃拉邦外城进入古城,景色越发精致,三人在西萨旺冯街上一处似乎是从杜拉斯的小说里搬出来的法式度假别墅住下,这白墙蓝窗的建筑不远处就是一座金光熠熠的佛寺,来自不同哲学世界的文明竟然看起来相处得如此和谐。
在旅馆附近的老挝餐馆里随便吃了点儿东西,联生就带着凯旋和如言走到湄公河边,包了一艘船过河去。慢悠悠的爬到宗佩寺,太阳尚且留恋在河畔,未及收回泼洒于琅勃拉邦城中几十座寺庙金顶之上的光芒。从这里望过去,河那边普西山脚下的小城尽收眼底。盛放的三角梅,黄金珊瑚,曼陀罗,龙船花,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各色植物,给这小城披挂上了如虹的袈裟,满眼生命的暖色,让人忽略了那些气派洋房和华丽庙宇之间存在的无数门窗破败,家徒四壁的老挝民居。在高大建筑的阴影之下,它们趋于无形。
只匆匆吃了一碗老挝海鲜粥的如言,肚子首先发出抗议,于是未等太阳完全落尽,他们就下山回城去了。唐凯旋自诩是“美食专家”,极力推荐BLUELAGOON,号称那里是“约会天堂”。
如言一走进BLUELAGOON的花园,便知果然凯旋所言非虚,这是一家景观餐厅,水塘中盛放的睡莲和幽幽的荷叶依依成影,花园里三三两两的摆着些藤桌藤椅,白色的遮阳伞随风微荡,星星灯一圈圈缠绕着树的枝叶各自妖娆,杯盘华美,菜式也很精致,客人基本都是些衣着得体的西方人,让人错觉自己是在一个欧洲小城,而非琅勃拉邦这个东南亚小国的古代都城里。
这样的昏黄灯影里,配上动人的乐音,轻声细语间,怎能不让人迷醉?!这些日子和苏联生,唐凯旋在一起,如言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这样过,看美丽的风景,吃可口的食物,和自己对话,再加上遇见该遇到的人,或许这就是完美的旅行吧。
联生让如言挑一只红酒来喝,如言本不懂酒,结果胡乱翻翻酒单,就看到一款用拿破仑做酒标的葡萄酒,于是就点点说要这个。
联生一看是勃艮第的,就问如言“原来你喜欢杜福尔酒庄的,他们家的酒通常口感比较强烈,我还以为你会中意苏玳区的甜酒。”
“我并不懂这些,只是这种酒,我听过一个故事,所以记得。”
“说来听听,”凯旋来了兴致。
“很多年前读到的,我也记不清了,大约是说这个酒庄主人的外孙女。年轻时在一个酒馆遇见了拿破仑,两个人一见钟情,拿破仑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枚戒指,许诺过几年退役就回来娶她。结果这姑娘就等了十几年,直到有一天知道心上人成了法兰西皇帝。他外祖父就让她给拿破仑写信,希望获准生产一款以他名字命名的葡萄酒,据说拿破仑收到这封信时正好打了个大胜仗,心情特别的好,就同意了,还送了姑娘一幅自己穿着军装站在橡木桶边喝酒的画像,故事就是这样的。”
“拿破仑用事实告诉我们,男人只有打了胜仗也有资格肆无忌惮的泡一个又一个的妞。一瓶酒就还了一份感情债,真厉害。”凯旋忍不住感慨到。
“你喜欢这故事?”联生问如言。
“不,一开始,我只是很佩服这个女人,等了十几年,青春都耗尽了,却不抱怨一句。后来,我理解了,其实她并非为他人的承诺所缚,她守着的只是自己的初恋,有朝一日,有了那人的消息,她终于给了自己一个结局,从那天起,她才能远走,才能爱别人,所以她不怨不艾,过去的守候也甘之如饴。”
“如果是你,那信里,你要些什么?”
“我?我会写……”思量片刻,如言说“你好,谢谢,再见。”你好,再次遇见曾经我爱着的你很高兴,谢谢你陪我走过的那段日子,但是我决定忘了你,然后爱别人,穿越了时光,有些错过就只能是错过,那些当初我们再也回不去,人生若只如初见也不过是诗词里的美好希冀,但愿从此以后我们各安天涯,独自幸福,再见。
藏在爱人心里的情敌最难打败,因为经年之后,那伤已经结了痂,连了肉,成了她的一部分,爱她,你只能连着一部分也爱。联生看着身旁的如言心里想着,你依然没有走到终点,去和那人说出这三个词吧,不然为何你还深陷在这般丝丝纠缠走不出的忧伤里呢。
“温如言,我真该叫你‘小忧伤’,怎么太阳公公一下班,你就没电量了。”笼罩着如言那散不去的忧伤,连唐凯旋这般迟钝都感受到了。
“哪有,我真的很开心,认识你们,我好像换了一个人生一样,真的很谢谢你们!”
“唉,谢什么?我们可是亲过的关系。”唐凯旋嘴上占便宜,只好身体受苦,被如言捶了几拳。
“无论如何,为我们的相遇干杯。”联生的提议得到了另两人的积极回应,一连干了几杯。
凯旋和如言都有些醉了,两个人摇摇晃晃的在琅勃拉邦的大街上东闯西撞,联生左手扶住了一个,另一个又跑掉了,右手抓住了另一个,左边这个又不知去向。如言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那晚在香江边给自己唱的韩文歌,联生听不懂,只看见这唱歌的女子眼角的泪一直没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