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重染正在书桌上修改曲谱。电话“铃铃铃--”地响起来,漫不经心地接起,便听到萧雪凝小心翼翼的声音:“小染,你知不知道后天就是温俊的订婚典礼…”
重染一愣,半晌才轻轻道:“是吗?”
大洋彼岸,萧雪凝紧紧攥住电话线,对上哥哥萧陵一脸担忧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小染,难过的话就哭出来。”萧雪凝声音里充满了心疼。
重染浅笑:“何必呢。”不知道是苦涩还是如释重负。
“小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我,萧陵…”
“凝凝,我知道的。”重染飞快扣上电话,轻轻呼出一口气,明显是在逃避。
凝凝和萧陵是她遇到温俊以后的第一道阳光,有些东西,她给不起,只好装作恍然无知。对不起,凝凝,命运中我们总是在辜负一些爱自己的人。
温俊的订婚典礼并没有外界所预测的声势浩大,而是异常低调。
重染换了一袭简单的黑色小礼服,只在耳垂上坠了水滴形黑钻吊坠,除了腕上的乌檀佛珠,身上别无他物。
走进会场的时候,温俊的亲信蒋塑明显一惊,却不敢将人拒之门外,更不敢去报告给心情糟糕之极的温俊。
重染善解人意地比了一道“噤声”的手势,一脸亲切、甜美的笑容:“你别慌,我只是坐到角落里去,相信我,典礼会一切顺利。”
记忆中,这个被温俊含在嘴里的女孩一直是漠然的、静谧的,难以亲近。蒋塑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的笑容,女孩笑容很清澈,像是一朵安然绽放在世外桃源的小花,甜美、安详、与世无争。
蒋塑心下怦然不过一瞬,随即镇定得亲自将重染带到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短短寒暄之后,便起身离开招待客人。
重染接过侍者托盘上的红酒,轻轻摇晃酒杯,芬芳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动,犹如飘摇不定的人生。缓缓地,她唇畔勾起一抹不知是叹是嘲的笑容。
温俊身穿剪裁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铁灰色西装,一脸冷肃地出现在会场。在他身边,安宁一身高达数千万的的华美装扮,笑容甜蜜。
真是璧人。重染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纤细、莹白如水晶一般近乎剔透的手指在璀璨华灯下如花般绽放,并没有失色一分。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白色钻戒彰显着令见者惊心动魄得尊贵、雍容,在无声诉说属于“帝王之钻”得煊赫。
温俊,这枚钻戒你既然送给了我,又要用什么去讨好你的伊人?!不是早就知道,任何承诺,都得匍匐在现实和权势的脚下。为什么,仍抱有期望和天真。
重染溢出唇边得唯有苦笑,似乎,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得到过什么。与其总要在最幸福的时候失去,不如不得到。重染轻轻闭上眼睛。
灯影迷离,衣香鬓影。
温俊在和安宁跳开场舞。因为离得太远,重染看不清二人的表情,但她想,安宁一定是幸福的,飞蛾扑火、含笑饮鸩。一如她。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独居一隅。”温柔宛如叹息的嗓音。
重染受惊一般地抬头,正对上男子清澈无波的眼神,唇角浅浅曳出一朵笑容:“萧大哥,你也来了。”
萧陵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的是一杯果汁。“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也来了,”说着将果汁递给重染,“解解酒。”
重染含笑接过,笑容里带着一抹特别得亲昵。视线因此从舞池中移回。
“寂寞了就去美国找我。”萧陵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就好像那些她与雪凝一起读书的日子,简单的快乐、无忧无虑。
“一定会的。”重染露出一朵恍惚、迷离的笑容,清秀的脸庞如缓缓绽开的一朵娇花,在风雨中飘摇。
萧陵的心脏剧烈收缩。
“萧大哥,借你肩膀靠一靠。”重染微笑,浓密的羽睫遮住那一双忧伤的眼睛,她轻轻依偎在萧陵的肩膀上。
萧陵双手环抱,将她拥紧,庇护成一个温暖的小世界。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重重,如果你爱上的,是这个如斯温暖的男人,该多好。
重染弯起唇角,盖住唇边一抹苦涩。
萧陵并没有说出什么类似“我带你走”这类注定会让重染为难的话,只是像安慰一个孩子一样轻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
重染放松身体,耽溺于萧陵不求回报得体贴。依赖本身就是一种毒,但今天,她只想放纵。
温俊冷冷注视着角落里的一切。无论在哪种场合,有重染的地方,他总是会如有神助地找到。
他看到重染和萧家男人亲密交谈,看着重染对着萧家男人露出明媚微笑,看到他们旁若无人得相依相偎。温俊再也不想压抑心中得妒火,丢下安宁,一步步向二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温俊在萧陵面前停下,冷冷望着萧陵。
萧陵缓缓露出一抹微笑,颔首点头。
无耻的伪君子!温俊愈发厌恶,再也不看萧陵,向重染伸出手…一只手臂横掠而过,阻止了温俊的抢人。萧陵对上温俊震怒的眼神,怡然不惧,以唇语轻轻道:“小染很累,还是你希望看到她流泪?”
温俊的指关节因为用力已经发白,许久才收回突兀伸出的手,看也没有看匆匆赶来的未婚妻一眼,走到大厅中央去。
温俊的突然举动让厅里宾客都在暗暗观察着这边的动静,他们中不少人都听说过温俊和那个女孩的故事,一时间望向安宁的眼神无比同情,再也没有了羡慕和嫉妒。
对大厅里的各种眼神视若无睹,安宁小心掩饰好唇边的那抹苦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宴会渐渐恢复到热闹、和谐的气氛。温俊再也没有了应酬的心情,独自在沙发上吸着烟。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没有人敢不怕死地上前打扰。
重染依旧依偎在萧陵的怀里,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
在另一个昏暗的角落,宸夜一脸得温润笑意。
“看不出啊宸少,这丫头还挺受欢迎的。”明知道宸夜的心情很不好,ALAN仍是不怕死地触其逆鳞。
“你很好奇?”宸夜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宛如在暗夜里绽放的昙花。
ALAN受惊地摇摇头,一脸谄媚:“哪里哪里…”
宸夜似笑非笑地收回视线,眼神里已经添了一抹冷锐。
看来…宸少并不是全不在乎啊。ALAN暗暗叹了一口气。天空般蔚蓝的眼眸偷偷打量着那个伏在别人怀中的女孩。
清秀的容颜,瓷白的肌肤,长长的睫羽在脸颊上投下小扇一般的暗影,粉色的唇瓣宛如一朵娇嫩的花,恬静、安详犹如天堂浓缩的一角,令见者顷刻荡涤净心灵的污秽。
饶是眼高于顶的ALAN也不得不赞叹,若说月痕是让人引颈膜拜的女神,她则是纯净、清美、剔透不染尘俗的天女。这种美丽,不像是月痕一见便颠倒众生地魅惑,而是像江南烟雨,像一种慢性毒素,一点点侵蚀掉心灵。
“有人在观察你,小染。”萧陵轻轻贴在重染耳边,柔声道。
重染没有抬头,也没有睁开眼睛,好似已经睡去。
萧陵却清晰看到她眼角沁出的泪痕。傻瓜。萧陵心痛地叹息一声,回视不远处那一双蔚蓝的眼眸。
男人见他已经察觉,极为绅士地向萧陵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陵收回视线,一心一意照顾着怀中的重染。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重染赤着脚,行走在一片青草地上,不远处,是蓊郁的树林,清澈的河堤,眼前一只五彩的梅花鹿睁着一双纯真而又无辜的眼睛注视着她,重染伸出手,梅花鹿一溜烟跑远,她提起裙摆去追,陷入了树林深处…梅花鹿已经不见踪影。重染打量着四周,密密麻麻全是树木,遮住了天空和太阳,乌压压的一片…重染四下回视,不见人踪,这些树木忽然像是树妖一般,面目狰狞,向她伸出手臂一般的枯枝…
重染陷进短暂的梦魇里。
萧陵显然发现了重染的异状。那双在睡梦中深深蹙起的秀丽眉峰,额头沁出的露珠一般晶莹的冷汗,微微颤抖的身躯,紧紧攥住自己手臂的双手,粉嫩如玫瑰花瓣散开的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
萧陵像是感觉不到身体上得疼痛,一脸担忧地唤着重染:“小染,快醒醒。”
重染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