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咏最后交了车展的稿子，主编最后也采用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觉办公室里似乎涌现出一种怪怪的感觉。比如，大伙儿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等他走近问一句：在聊什么呢？大家又若无其事散去。
“怎么啦？”周咏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怎么弄到那邀请卡的？”甘彬不是很认真地问道，一边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
“什么邀请卡？”
“就是那个慈善车展，我知道不知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哦，我一朋友带我进去的。”
“谁啊？”甘彬淡淡地问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周咏还是不想提季星辰。他忽而知道自己是多么忌讳或者害怕或者让别人知道他还见过季星辰。
“周咏，说起来我也是是你进杂志社后的老师吧。”甘彬有些郑重其事。
“嗯。”周咏点头。
“所以，给你个忠告，你对实习的工作是不是做太多了。有时间，学校功课做做，还没毕业，还是以学业为重。”
“我，你是不是觉得……”
“我先去吃饭了，如果你还真当我这个进门师傅，有空想想我说的话。”
整日油腔滑调，无所事事的甘彬竟对周咏说出如此严肃地一番话。让周咏开始反响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锋芒太露了。可是自己想得很简单啊，只是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完美再完美。此刻的办公室俱静无一人，这个师傅还是给他面子的。
“怎么样，老地方等你。”周咏第一次下班没精打采。
“我完了，漏了客户的身份复印件，等会儿还要打电话联络，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你别等我了。”
“那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
“不用啦，等我解决了再给你打电话哦。忙去了。”
“哦，有困难一定要记得有我啊。”
“知道了，你回学校吧。拜。”陈思匆忙地挂了电话。电话放在耳边还能听到“嘟嘟”的连续轰鸣。其实他已经在车站附近了。阴沉了一天的天空，时近傍晚北风中有些瑟瑟发抖。茫然地看着车在面前停下，人来人往。天暗得很快，天色一下子被夜色的深沉所包围。一块空地上，一个老人挡在三轮车上的木板上，上面盖了一层不厚的被子。在瑟瑟北风中，一直发抖。周咏原本以为他是行乞的。却看到他的搭档，正蹲在地上大盆小盆不知道在搞什么。透过斜射的光，定晴一看，车子上悬挂着一块布，上面写着包治百病。原来是民间巫术。想来这世间的人求生也是极为艰苦。周咏有冲动掏出一张一百块对他们说：得了，回去吧。别让那个老人受罪了。可是那所谓的灵丹妙药也就五分钟一下子让那个老人活灵活现。
周咏往后面退了两三步，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表演的呢？反倒自己的觉得有点冷了。
“你好，小姐，我是XX保险公司的。今天签合同的时候，忘记留您的身份证复印件了。您哪天有时间能方便送过来，或者我过来取。”陈思拨通了那个客户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医院，我等会儿给你打过来啊。”对方匆忙地挂了电话。陈思一边整理着今天的电话纪要，一边把手机放在一边。只能是先等一会了……十分钟，二十分钟……
对面大楼上的时钟指向了八点。电话的铃声还没有响起来。周咏想给陈思打个电话吧，又怕她问题没有解决打扰到她。结果一个人在车站逛来逛去。
终于电话响了。
“怎么样？解决了吗？你什么时候到？”
“嗯，那个客户真的是个好人啊。一波三折，我都跑到医院去找人家了。最后还是那个客户顺路送我回来的。”
“你到家了？”
“对啊。”
“那你早点休息哦。”
“嗯个，我忽然觉得充满力量，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呢。”电波那头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发自内心。
“那当然！这么说应祸得福喽。”
“对啊，我本来以为对方不知会不会给我回电话呢？本来是想去她家找她，结果人在医院，后来想等明天上班让对方传真或者去单位找她。结果，一想医院离单位蛮近就直接让我去找她了。然后她又把我送到了车站附近，自己仍旧回医院拿药了。”
“嗯，解决了就好！下次要注意啊。”
“绝不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呵呵呵……”
年末最后一天，杂志社全体员工聚餐。
周咏打电话给陈思说，“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倒时计吧。”
“嗯。”
“千万不能睡着哦！”周咏提醒道。
从前，半夜看足球联赛，陈思看完上半场，总是丢下一句，XXX队加油，我撑不住了。然后倒头睡去。
“看你，就是因为你睡了。XXX队下半场一个球都没有进。”
意外的是在这个地方居然也能遇到季星辰。只见她似乎是目空无人地向他们的方向款款走来，她的身后依然跟着那个男助理。周咏想一定不会是来和自己打招呼。尽管他当做没有注意到，把头压到最低，一直盯着玻璃杯上的倒影。但是季星辰还是在他的边上，停驻了脚步。
“经过门口，看到你们杂志社联谊的引导牌，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周咏抬起头，仿佛不管其事地淡然笑笑。
“我敬你一杯吧。”
当着广大同事的面，周咏受宠若惊，举杯不定。
“我冒昧地代表大家，感谢此前季总对我们杂志社的支持。”他先干为敬。
她依旧泰然若前，只是轻抿了一小口。
“新年快乐！”
然后大家在那边呼应。
“你们尽兴，先走了。”说你们时，眼神却扫过周咏。
周咏恨不得钻进土里，那几分钟的空气凝重极了。
“小周啊，看来季总对你印象不错啊！”主编开口道。然后大家齐刷刷的目光都像微型摄像机一样扫过来。
“哦，没有把”他没精打采地回应道。
吃完饭，打击吵嚷着要去K歌。周咏一看骑虎难下，十一点半的时候，就抽身离场了。忽然又迎面遇上季星辰。他停步，幅度很小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很避讳，确认没有任河围观的目光后，他才走过去，和她打个招呼。
“你先回去吧！”她忽然对身后的助理说。
“季总，也是来吃饭的吗？”他总是改不掉季总的称呼，因为他思来想去叫什么都不合适。
“你是要走了吗？”看他背着包的样子。
“嗯。”
“你怎么回去？”他问道。
“不用了。”脱口而出。
但是她好像并没有送他的意思，这让他变得窘迫起来。
“你赶时间吗？还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很难熬啊？”看他一直在看表，她微笑。
“没有啊！”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已经跑出很远，他却还站在原地考虑，可是似乎不给他任何说拒绝的时间。穿过长长的走廊，然后坐上了电梯，电梯上的数字一路跳动，然后才在50楼停下，然后跟她走过一个狭小的楼梯，推开前面的玻璃大门。原来这边是天台。她示意他走向前去。
“你看，前面是新天地太平洋人工湖。”她兴奋地指着。
那边正在进行新年倒计时。
“你一定没有试过这样的方式看倒计时吧。”
“是啊！”周咏望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要惊呆了。曾几何时，他和陈思也曾出现在下面的人群，然后抱着对方相互取暖。可是顶楼的风，确实很大，他不由哆嗦了一下。“我们这是要倒计时吗？”
“我也很久没有和一个人倒计时了。”
他听明白她的话，却没有接话，希望这并不是对他说的。
“5，4，3，2，1”伴随着屏幕上的数字，他们默数着。终于摧残的2010跃上大屏幕，伴随着烟火璀璨，烟火伸到高空，似乎就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接近又幻灭。所谓盛世浮华，一览众生小。
他们离开大楼，大街上的人群还是很热闹。
她没有说送他，两个人很自然分开。他拦了辆的士，她消失在黑夜中。
陈思的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这个家伙，肯定又是睡着了。想到这自己又是有多过意不去。回到学校宿舍，配合门卫大叔出示学生证后，进入了校园。校园的灯，不像繁华都市的灯火璀璨，他的心不由沉静多了。
第二天，周咏送了陈思一瓶香水。是miracle。
“干嘛无缘无故送东西啊。”
“不用香水的女人没有未来啦？”
“我的未来要你管。”
“不是无缘无故啦，对不起，昨天没有跟你一起跨年，我打你电话你都不接。”
“你还说呢？十二点前你都没有打电话给我。一个饭要吃那么久啊。”
“吃好饭，去唱歌了。我本来是不要去的，可是，主编他们都在，不去，有点不给面子。后来我就早溜出来了，你又没接电话，我就回学校了。”
“真的啊？”
“哪有那么多真的假的啊？”他觉得自己是头脑发昏才会被季星辰拉着去了顶楼看什么新年倒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季星辰的封面采访出来之后，果然在界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虽然，报道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介绍，而季星辰依然是一个谜。但是，能够做到这篇采访已经是万分不易。
周咏被叫到了办公室。
主编正注视着桌面上这一期的封面。他也是发刊前一天才看到文章的。
“主编，我知道。”
“没事，你做的很好，看来是我要求太高了，市场反响很好。我们商界杂志已经成为业内的风向标。季总那么看得起你，你一定要抓好机会，下一篇下下篇的专访也一定要给我们杂志拿到。你做的很好，我已经决定了，调你去国际部，同时兼任季星辰专访项目组的组长。”
“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
“你不要去国际部吗？”
“不是，这个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准备。”
“这个还要准备什么？我只是兑现当初我的承诺。证明你确实做得很好。”
周咏忽然觉得自己无力极了。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结果，但是结果来得太快，他都还没来得及理论这中间是怎么顺利成章的。或者在季星辰的事情上，他最多只是做到了“尽人事，听天命”。而他不太喜欢拿命运和人生去博弈，如果他能努力做到一百分的话。
“主编要调你去国际部啊？”甘彬说道。
“是啊！可是我怎么高兴不起来啊。”
“你真是命好啊，一场艳遇就能少奋斗几年啊。”
“你就别挖苦我了！我也很莫名其妙，好不好？还有，主编还说有个季星辰专访项目组？什么时候成立的？”
“恭迎组长！”
“我闻到来的一股原始八卦的气息。”
“怎么八卦了，这是奋斗的源源动力。”
“这么说事真的。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们杂志社的荣辱全都系于你身上了。”
“太难了，真的太抬举我了。”
“你就别客气了。谁都看得出来，季星辰她待见你，至少对你那啥有点不一样。”
“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很深的交情。”
“都特地来敬酒了，还不怎么样啊？”
周咏感到百口莫辩，“也许她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就是那样。”
下班后，周咏走出公司的大厦，心里的滋味乱作一团。主编和同事好像有些误会自己和季星辰的关系了。他们只是稍微能谈得来而已，而季星辰似乎又不是那种架子很大的人。可是怎么解释得清呢？就是因为年末饭桌上，季星辰的一杯酒，让他觉得境地万分尴尬，进退两难。现在还出来一个什么季星辰专案小组，他实在不想再利用季星辰获得什么，或者让原本萍水相逢的关系加上升职加薪这些不纯粹的因素。
忽然，一辆兰博基尼停在自己的面前。他忽而眼睛一亮，看着车窗摇落下来，是季星辰。远远看着，矛盾交集。
他向她点点头，没有走过去。相反按自己的路径，缓缓而走。他听见引擎微薄的声音在后面跟紧，但是装作冷漠回头看。突然，伴随着一阵刮地盘的声音。这辆车就这么向前呼啸而过。周咏看着远去的白色原点，忽然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再解释什么了。他发誓，这辈子，看见这车还是第一次这么淡定。
走着走着，忽然季星辰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不想见到我吗？”她问。
“我以为你有公事。”回答地漫不经心。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哦，有什么事吗？”
“我们能坐下来聊会吗？”
“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我习惯坐着和人谈事情。”
“但是，我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公事可以谈的。”
“但是，我不觉得啊！”
周咏无奈，四处观望。他把对面这个女子想成了玻璃心。是他错了。
“我知道附近，有个咖啡馆，去那坐坐吧。”走在前面，也没回头看。但是却很确定，周咏会跟上来。
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正好，如果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可以名正言顺说明，如果没有，那就一笑置之吧。他首先还是得沉住气。
那家咖啡馆的地砖是由透明的玻璃铺成的，下面是鹅软石铺成的，伴有清水在脚下潺潺流动。可是，这格局在冬天却显得太为清冽了。
“你以前来过这儿吗？”季星辰问。
“没有？”
“我也是第一次过来。”
也对，周咏暗想，季星辰怎么会出没这种小咖啡馆呢，她出没的肯定都是生意场大会所。可是，她刚才说第一次来。第一次，还能对地形这么熟悉。还在他迅速掐灭了迸发的的疑虑。“要谈什么公事？”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感受吗？”
“请切入正题吧。”周咏恍若无闻这些暗示性的开头。
“我从来都没有预想到过这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你。”
“请说正题吧。”
“我没有要说公事啊。从头到尾都是正题。”
“你的正题和我无关。所以，我可以走了吗？”
“我很坦白开诚布公告诉你，我第一次见你，就对你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所以，我是像你认识的某位故人吧。”周咏故意曲解了那句话的意思。
季星辰忽而发出笑声来。
他想她是对自己的回应感到好笑吧。
“那你觉得你像我哪位故人啊？”
“非常感谢季总共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和厚爱，我也一直把季总当成我的良师益友，我感到很荣幸能够采访到你，并且得到你这样的赏识。我真的还有事情，先不奉陪了。改天再给你赔罪吧。”说时都没看季星辰的眼睛。然后，干脆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说出来还真的如释重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