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怎样?采访到了吗?”回到办公室,周咏被同事包围着询问。
他默默不语,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被这盛况迎接的阵势有些吓到。众人的表情从原本的期待的,到慢慢扭曲,唉声叹气,散场离去。
“要采访到,也得起码等到晚上十点,才对得起季星辰的大牌作风。”甘彬冷嘲热讽道。
“有啊,真的采访到了。”说得很轻松。
“真的假的?”起哄多于相信。
“连我都觉得不真实的,但是就只有十分钟,都觉得不构成一次正式的访问。”他兴奋的神经忽然被调动起来,又不想过分招摇吸引大众的注意。
“不错呀,有前途。十分钟诶。看来一切都将成为传说。”甘彬说着拍拍周咏的肩。
“什么传说?”众人又聚拢起来。
“当然是她的处子秀啦。”
“她也倒这么说过。”周咏嘴角不禁向上一斜。
“季星辰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自信,从容,大方。”没想到自己不用组织就脱口而出这样的描述词。
“那本人漂亮吗?”
“你又不是没见过?啊!”周咏向甘彬挤眉弄眼,示意那天偷拍照片的事情。
“是都没近距离见过。”
“这样够近了吧!”把手机推到他眼前。
“哎呦,还有照片啊!”同事七嘴八舌开始起哄,抢过周咏的手机,倒腾起来。
“什么呀,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过,这个是谁,不是季星辰吧。”注意力和兴趣点很快被转移。
“我女朋友!”周咏抢过手机,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哎呦,不错呢!”甘彬笑语盈盈着,“不过,跟季星辰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什么。”
周咏脸上松弛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干嘛要和她比!”他从来都没有把陈思和季星辰放在一个平台比较过,因为本来就像不同世界的平行线一样毫无交集。
“就事论事嘛,这么小气啊!”
“你那么喜欢她,怎么不去追求她?”
“开玩笑啊,小子!”
“那我也是。”他从未这么严肃过,平时别人再怎么开玩笑自己都无所谓,可是就是不容许别人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他继而看着自己的手机,按下了快捷键,拨出了陈思的电话,又在接通之前突然挂断。他不想打扰她工作,况且也许也没有时间接电话吧。“亲爱的,今天晚上请你吃大餐,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他写下了短信。
下午,办公室里依然泛滥着季星辰是否单身的讨论。
“周咏,你觉得呢?”周咏成了众矢之的。
“我怎么知道。”他打开Word文档,只字未落。
“你怎么不问啊?”
“哪有时间问这种问题?再说我又不是相亲电视台的。”
“那你采访到了什么呀?比如资产几个亿,开什么车,戴什么表,住几层楼房子,有几处地产,单身还是已婚,背后有多少追求者,平时是喜欢泡吧唱歌还是宅家里。”
“要问这种吗?”周咏的眼睛离开了屏幕,那望向众人的目光充满了疑惑。
“当然是问大家都不知道,大家又感兴趣的,也不是这么直白地问,可以适当旁敲侧击。”
“可是,季星辰根本就不会让人提这种问题。”这一点,他倒是很自信能确定。
“也对,如果不是你,她还真不会见你。”
“我怎么了?”他忽然问自己,然后心中涌起莫可名状的感觉。感觉。有些人只是见过,却还是传说,不能物化成符号,提炼成定律。就像囫囵吞下的蜜饯,滋味难解。
“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不是有一大批的追求者,就一定有一个令她伤心的男人。”
“这我不知道。”周咏摇摇头,再次盯着眼前空白的文档。
耳边八卦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
“其实成功女人的内心,都是很孤独的。假如她单身,优秀的女人通常对自己的爱情会有比较高的期待,除非剩女到了很资深的程度。这个,季星辰应该还没到那个程度。否则成功的女人一般很少会委屈嫁给比自己条件差的男人。因为在成功女人的眼里,命运不但可以自己主宰,就连男人可以像菜市场买菜一样可以自由挑选,成功的女人会把自己视为男人世界里德主宰者。”甘彬眉飞色舞地做完这一段剖析,周遭顿时陷入了安静。仿佛大家都被其理性的分析给震慑到了。
“你不去做情感分析师,可惜了。”周咏打破了这时的宁静。就像黑暗中,照射来的一缕光。
接着大家都好像才反应过来,“切。”了一下。
“你不是在写稿吗?”甘彬探头去看周咏的电脑屏幕。
这时,主编走了过来。大家张牙舞爪的摸样顿时收敛起来。
“周咏,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马上。”随即,严肃地走开了。
众人都猜想应该是关于季星辰的事情,他们殷勤的目光仿暗示着自己要被表扬嘉奖似的,可是他自己忽然有那么种不祥的预感。走近到主编室的门口,面对那半掩的门,心中的心情居然比上午站在季星辰办公室门口还要忐忑。这就好像一个是现实的世界,一个是虚幻的世界,现实的世界充满了利益关系,升职加薪,提高销量,增长利润……而虚幻的世界不必顾及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就按照自己的感觉天马行空。
“坐啊。”看来好像要进行一场促膝长谈。
“听说你采访到季星辰了。怎么不跟我报告啊,我还是听别人说的。”
“哦,我还没来得及报告了,而且采访稿还没有头绪,这件事只能说做了一半。”
“你太谦虚了,周咏。我们下期的封面就靠季星辰的专访撑场了。”
“您这么说,我感觉压力好大。”
“代表我没有看错你啊。”
“主编,不瞒你说,这次的访问,我自己都很意外。这次访问其实也很匆忙,而且季星辰的风格,她也不愿透露太多外界所关注的信息。所以我想,您别给我那么大的压力……”
“那你能采访到是事实吧。你们不都喜欢说无图无真相,图片就是真相啊。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要真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就叫甘彬他们一起帮你润色。总之,下期的封面就是季星辰了,懂吗?说不定,我真的会调你去国际部”
“哦。”他只想着每件事应该善始善终,至于后面半句话,他就当成是玩笑了。
“怎么样?主编是不是要给你升职加薪啊,要不要请客啊。”同事看到周咏回来了,都嗖嗖探起了头。
“升职加薪,太早了吧,我还没转正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是一个资历最少的人,却得到了最多的关注,能够采访到季星辰,从而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实习生变成杂志社妇孺皆知的人物。那些目光是不是都是善意的祝福,他莫能辨明。但是,他确实不喜欢从走近办公室的路上,一路被别的部门的人盯着的样子,他只好保持那端庄的笑容回敬。而国际部,真的是无稽之谈吧。“唉。”他长叹了一口气,“好好写稿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唉,没劲儿。”甘彬忽然闪到周咏的座位后面。周咏不觉用手挡住了屏幕。
“我又不要看,不是一个字都没有吗?”
“不是啊,我还没什么头绪,写好给大家看。”其实他只是对自己做的事情坚持一种完美主义的态度。
“知道了,你忙吧。”对方冷漠的语气。
他知道是自己被误解了。不过男人间粗犷的语言交流,本来就不必深究什么。
晚上六点,周咏和陈思在老地方的车站碰面。然后去了附近购物广场的西餐厅吃牛排。
“干嘛忽然要来这种地方啊。”
“吃大餐啊,难道说了请你吃大餐还去一枝红花吃过桥米线吗?”一枝红花是车站对面过桥米线老板娘的标志性头花,于是久而久之成为了指代。
“又发工资啦?”
他笑着摇摇头。
“杂志社留你了?”
还是摇头。
“等等,你有好消息,我先有一个坏消息哦。”说着拿出一个信封。
是陈思保险公司的专用信封,信封上右下角印着康泰人寿的LOGO。
“什么啊?”
“我的好人卡。”
然后打开是一张折得很工整的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感谢信几个赫然的标题打字。正文如下“陈思同志:
非常感谢你参加本次公司保险精算师内部竞聘。但名额有限,每个岗位都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优秀的员工。下次有机会,依然欢迎你的参与。”
“没事儿?”他拍了拍她的头。“总会有机会的,不会让你一直做现在的工作的。而且,你想这么多人参与,录取的也没有几个名额。振作起来,下一个就是你哦。”
“我没有不开心啊。”她盯着餐盘里的牛肉,一手拿叉,一手拿刀子正费力地切割着。
“我来啦!”他拿过她的盘子。看着他低垂的双目,接着说道,“不要强颜欢笑了,没什么大不了啊,就当是在领导面前露脸了。”
她还是低头。
“不要哭。”他用轻缓地语调说道。
“谁哭啦?”她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笑出声来。“你有什么好消息啊?”
“本来是好消息,现在不知道是福是祸喽!”
“说!”
“我今天采访到季星辰了。”
她的眼睛瞪大而明亮起来,“就是星梦国际那个季星辰?”
他没有否认,目光之中是肯定的意思。
“你不是之前还说没有把握吗?可是你又担心什么呢?”
“季星辰是接受了我的访问是没错,可是总共加起来,都不到十分钟。谈的都还都不是关键的东西,想问的信息一句都没有获取。主编还非常希望把我的专稿作为下一期的杂志封面。我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那季星辰为什么要接受你的访问啊?”
他的手一抖,切牛排的刀忽然一偏。刀锋落在瓷白得盘子上,发出清脆又厚重的声音。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像是一个探究迷宫的小孩,脸上是疑惑,也是天真。
“我是觉得很奇怪。他们那些人的思想我们又怎么能猜得透。”
“那你打算怎么办?”
“硬着头皮写呗!”他把切好的牛排端在了陈思的面前。
“你有思路了!”
“没有!”他不可置否地摇摇头。
“饭还是要吃的。”他示意她先吃。
“我可以帮你写啊。”
“我觉得不管怎样,还是我自己写比较好,也是对她的尊重。”
“我相信你!”
两人相视而笑。
周咏是拖到最后一刻才交稿的。写完后终于咋心里长叹一声。短短十分钟要写成上千字真的是一件很需要想象力的事情。对周咏来说,这十分钟只存在在自己的记忆中,没有录音笔,没有照片,是没有声音亦没有画面。一切只靠回忆那举手投足,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从而会发现很多内容,却也使自己变得敏感万千。可是又不能尽是颂扬,也不能充满诽谤。因为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季星辰的风格。下笔的难题不在于在褒贬不一中寻找一个折中,而是如何保持中立又不进入她的世界。而他也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去描绘一个女性。
主编在看完了全稿后,质问道:“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吗?”
“这张。”周咏指着季星辰办公室的书柜的照片。
“让我看看你相机里都藏着什么?”
“主编,这是季星辰的要求,就这么一张。”
“到底是没有,还是删了?”
周咏考虑了一会儿,“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想那么久干嘛?”主编走后,甘彬接过相机,揣摩起来。
“我有想很久吗?”周咏有些茫然。
对方却是地点点头,“说,你瞒着大家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没有的事。”
“呵呵。”甘彬对着电脑屏幕笑笑,“你写得可以啊!看来不用我们帮什么忙啦。”聚拢的人群开始散去,原本渴求的安静忽然有种冷清的味道。他看着屏幕上的文档标题“旖旎之魅,随性之意”,几秒后,鼠标点了发送。结束了,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做的采访稿。不管结果反响如何,对他来说,是一个task的结束,也是一场旅程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