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还是会来的。”周咏坐在季星辰的办公室里。季星辰神采奕奕地注视着周咏,而周咏只是暗暗微低着头。片刻的沉默,是季星辰自负于周咏的选择,无论哪一种,他终究只要是回来了还是屈服了。末了,周咏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她倒没有表现出一分的吃惊,还如往日的沉着。“我选第三份合同。”没有了前一次的被动和悲恸,周咏淡定地把合同放在季星辰的办公桌上。“我愿意来你的公司义务打工十年。我可以不取分文,你让我做什么工作,我都可以接受。”“十年?”周咏知道从季星辰的眼神里看到自己的被嘲笑的幼稚,以及那无谓的个人英雄主义。可是唯有这样,他才觉得可以心安理得。“是的,十年,我觉得足够了。”而他又是自负的。“然后呢,十年以后?”季星辰觉得似乎在听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她的脸上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十年后,合同会自动解除。我会离开你的公司。我便不再欠你什么。”周咏翻到了合同的最后一条。“你觉得十年意味着什么?你还能回去做你喜爱的工作?你还能养活你的女朋友?”“既然你不愿意借我,那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偿还,但我们还是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你愿意赌上你的青春,你的前程,也不愿意用一年或者试着消除对我的偏见?”“季总,我从来对你都没有偏见!只是你给我的选择让我没有办法接受。”周咏终于直视她凌厉的目光,振振有词,“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从来都不认识你,这样不会有希望,也不会有更深的绝望。”两个人对视着,他期望可以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的松懈,或许就能看到某种希望。她脸上的表情开始松弛,说出的话却再次让他的新跌到谷底,“没有遇见我,那谁来帮你?”。越是温柔的字眼,却越是那么咄咄逼人。“我知道,都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我接受。”周咏的眼睛里泛着些许的泪花。“但是,我不会想毁了你的一生。”“你给我的选择才会毁了我的一生。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为什么还想控制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你?我每一天都在了解你。”“季总,我不想跟你绕弯了。我一定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就算你现在在我的面前,我依然觉得你深不可测。而我不会抛弃陈思,更不会去做一些我觉得不耻的事情,那形同于毁了我的原则和价值观。所以,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恳求。我知道,我可能自负,但我一定会忠心地为你和你的公司效劳。请你帮我一次!”“十年,为我的公司创造两百万,这就是你的筹码吗?”“对。”从始至终平静地对答。“那我告诉你,你没得选,第三个选择,只有你离开这个办公室。”“我不明白。你觉得这等价吗?即使这样,你自己会开心吗,如果我的心从来都不流连这里。如果这是季总的厚爱,我愿用我的人生来还债。”“有些东西不用还,就是交换。和我在一起,真的会让你生不如死吗?”还是那两份合同,放在原来的位置。然后又是沉默的氛围。周咏的手靠在椅子边上,似乎就要马上推开椅子,愤然离去。他只觉得心里凉凉的,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寒颤。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挥笔在一份合同上签了字,站起身,背对着季星辰,走了几步。季星辰翻开那本签了字的合同,心中不由微微一颤,这不是她预想到的结果。“我选择和你结婚。”周咏留下这句话,就疾步走了出去。季星辰坐在位子上,心里却久久不能释怀过来。她预感,周咏出门的时候会把门“砰”一声带上,但他离去后的动静却还是那样平淡,恍若没有来过。虽然那是自己给周咏的选择,但是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的结局。竟然,那么片刻,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悲伤,不久,季星辰派助理Jason给周咏送来了支票。“是不是多了。”周咏看着支票上大写的“叁佰”“一百万是作为保险公司的赔偿,一百万是医疗费,另外是生活费。”随即又说道,“你别不识抬举。”“怎么说?跟你没关系。”周咏看着支票却迟迟没有接过。“你是不是不要?想毁约了?”“当然要,我只要合约范围内的。两百万够了。季总多虑了,我和陈思都还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你都已经签字了,多拿少拿都是一样的,清高在这个时候一文不值。如果你是担心季总是有什么附加条件的话,那么你错了。”“抱歉,我不是那种习惯利用别人的善意来温暖自己的人。”Jason遏制住心中的怒火,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另一个信封:“这是你想要的。”原来季星辰是给周咏准备了两个信封的,虽然她从心中希望周咏接受前一种,她不是那么没有同心情的人,但是凭着对他那点肤浅而自负的了解,他还是给了Jason另一个信封。他把信封甩在了桌上,“支票你收好了,如果丢了,我也算你收到了。”露出诡秘而轻视的笑容。没多久,是季星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周咏看着手机,迟疑了几秒,然后接起来,直接说道:“支票我收到了。谢谢。”季星辰轻“哦”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吗?”周咏有些冷淡。“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还要加班。”“那你工作吧。”对方毫无预兆地挂断了电话。周咏把信封放在衣服口袋里,忽然觉得那样沉重。他就这样把自己卖了吗?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值那么钱。一个人辗转反侧了半宿,他做了一个决定,终于能够放正自己在季星辰身边的位置。在台灯光下,盯着信封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Jason走时娜诡异的笑容,他顿时心生怀疑,自己会不会是被玩弄了。撕开信封,确实是一张两百万的支票,一身虚汗,背后一股凉意袭来。
陈思苏醒的时候,一个人都不在她身边。她摸摸身边,也找不到手机可以联络外界。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也在苏醒了一夜之间,窗外的迎春花迎风招展。她说不出什么不同,只是好像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世界了。整整一天都没有人来看她,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谁。她想问护士,可是干渴的喉咙竟似发不出声来。为了驱退这种困惑的陌生感,她又睡下,希望醒来的世界能有所不同。
当周咏再次来到医院,他知道陈思醒了的消息很激动。当他再一次来到她的病床前的时候,她睡得还是那样深沉。原先每次都是不凑巧,他去的时候,陈思都睡着着。后来,周咏倒开始害怕,等到确定陈思是睡着的,他才敢踏进病房。他不知道第一句话开口应该跟她说什么,又怎么解释他替她做下的的一切决定。
陈思知道周咏来过,从护士的口中,还是从从病房新添置的东西看出来。可是,也许是乏累,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每次她都那么想等到周咏来看他,跟他说说话,每次都睡着了。有一天,她终于问护士找来了纸和笔,留下了一张字条。周咏看准了陈思的作息时间,走进了病房。他看着她睡得那么安宁,总是不忍心打扰。看到桌上的纸条,可能是身体的关系,字体不如以前那样的俊秀飘逸,方方正正,倒像是很用力写下的:
周咏:
我知道你每天都来看我。可是为什么每次我们都错过呢?是我不争气,每次都想等你来的,可是总是好困就睡着了。我都很久不去上班了吧,你都帮我请好假了吗?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什么时候来接我出院啊?见字速回!
那一个个问号闪得他头晕,他才知自己是无言以对。他用力地攥着那张纸,感觉有一股血腥味流过喉咙。
忽然,季星辰的电话来了。他不敢挂,却也不想接,因为不想吵醒陈思就调了静音。而就在迟疑了很久之后,还是走出病房,轻轻地接了起来。“你在哪里?”虽然是那样咄咄逼人的口气,周咏倒没有厌恶,“我在病房。”他倒是很坦然。“以后如果超过三十秒,你不接我电话的话,就永远不用接了。”“哦。”他声音低沉。“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总不会还加班吧。”周咏没有拒绝,季星辰便当他是接受了。“你刚说你在医院?”季星辰只是淡淡地扫了周咏一眼。周咏的眉头微微皱起,“你不用派人监视我,你想知道我在哪里,我随时可以告诉你。我只是不希望你企图控制我。你真的可以放心,我会……”“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她坚定地眼神又落到了他身上。相反,他却开始惶恐不安似的,四处环望。一直从左边到右边,一样都是来吃饭的家人,朋友,情人。虽然他的面前坐着她,可他的眼睛却从来没有真正正视她的眼睛。“和未婚妻一起吃饭,你就觉得那么浑身不自在吗?”“未婚妻”这个词忽然听着很新鲜。其实,摆正这个女人在自己生命中起到的作用,其实她对自己还真的挺好的。可是,周咏内心的自尊心仿佛在暗示自己周围人看他们的目光都是异样的,是轻蔑的,是嘲笑的。而他会成为别人眼中的什么呢?舍生取义的草莽英雄还是攀龙附凤的负心汉呢。“你真不用自责。”季星辰说道。“啊?”忽然令他惊醒过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卑鄙的人是我。你的判断是对的。难道现在那么没自信了吗?”她笑了,那是一种怎样超然的笑。可是超然的背后却还是偏执,就像夜里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