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的停靠在机场,伴随着冰冷的电子音,机舱大门缓缓打开。
外面就是安全而自由的世界,可是机舱中却无人敢于踏出第一步,只因为那个趴在地上的中年人,正挡在道路中间。他并不强壮,也不可怕,但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已成为所有人的梦魇,萦绕脑海,挥之不去。
远远地,传来皮鞋击打地面的声音,不多时,一个身着警服的白人走进机舱。
他个子很高,至少一米九。相貌很英俊,至少机舱中几名少女已经露出花痴的表情。湛蓝色双瞳如一泓秋水,深邃而静谧,扫视间便透出淡漠的冰冷。他身上弥散着一种古典之美,仿若米开朗基罗的名作。亦有一种清洌寒气,好似亚瑟王手中的长剑。
看到熟悉的黑色警服,金色警徽。一种轻松的感觉瞬间弥漫开来,人们从未像现在这样从内心深处赞美警察这个职业。
白人警察随意瞥了一眼地上的中年人,平静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不过他完美地将这个神情转化为了惊讶。
随手打了个响指,三名警察冲进机舱,将中年男子架了出去。
“你们可以走了。”他用生硬的中文说。众人如蒙大赦,一齐拥向舱门,你推我挤互不相让,人类的劣根性亦在此时大放光彩。
穿过拥挤的人潮,白人男子缓步走向做回自己位置的年轻人,在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低头注视这比自己瘦弱得多的年轻人,后者也以同样的目光回敬。
抬起右手轻轻点在额头。
“以圣父。。。”
胸口。
“圣子。。。”
两肩。
“圣灵之名。”
他用的是英语,其中还带着浓厚的西西里口音。当他划完十字,年轻人双手合十,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愿主祝福你。”
“我听说中国出了史上最年轻的都主教,想必是阁下了。”
“我也听说圣殿骑士团现任团长是著名的美男子,想必也是阁下了。”
两人相互看看,同时轻笑。
“弗雷撒·英洛休斯。”白人伸出右手,终于做出了普世公用的友好手势,年轻人顺势起身,握住他的手:“林耀。”
“欢迎来到罗马,天主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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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一路绝尘,穿行过罗马狭窄的街道。
不论是林耀还是弗雷撒,都不是健谈之人,车内的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凝重。
“路虎旗舰版,梵蒂冈还真是有钱啊。”半晌,林耀选择打破平静,弗雷撒很欧洲的耸耸肩膀,“梵蒂冈若是没钱,整个意大利都是穷人了。”
沉默良久,弗雷撒突然问:“林先生,现在中国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耀挑了挑眉毛,“中国那边,若说信仰,也不过和几十年前一样。你知道,中国人其实没有信仰,特别是改革开放这几十年,玛门快要成为了中国人的信仰。”说到这里,林耀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虽然不得不承认,但这确实是事实。对于中国人而言,不论是本土的道教还是外来的佛教或基督教,都没有真正融入过他们的生活,或许他们曾祷告,曾祈求,但他们真正相信的还是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
“‘我通过那些说不同语言的,通过外邦人的嘴对这些人讲话,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不听从我’。”弗雷撒拍拍他的肩膀,“不过努力还是必要的。”
“‘谁知道上帝的心思,谁能为他出谋划策?但我们有基督的信念’。”林耀如此回答。弗雷撒满意地点点头,靠在椅背上不在说话。
谈话到此便中断了,汽车一个急刹,停在一栋小楼前。
小楼远离了繁华的闹市,依靠着一条小河,清澈的河水正好穿过庭院。整栋楼是标准的哥特式风格,尖形拱顶,圆弧拱门。彩色玻璃在窗户上拼接出一幕幕古老的传说。林耀细细观看,可以看到抱子圣母以及聚拢翻飞的众天使。
“林先生现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会安排你到梵蒂冈觐见教皇陛下,白天有时间,林先生可以游览一下罗马。”
“当然。”林耀微笑地看着弗雷撒离去。
那么,就逛一逛罗马城吧。
罗马的历史是能用肉眼看到的,这里没有摩天大楼,因为所有房屋都比教堂尖顶更矮。红墙铸成的小巷仿佛还回荡着千年前教皇对旅者的祝福:“旅行者,祝你一路顺风。”
罗马是安静的,两千年的时光在这座城市中慢慢沉积,就好像时间长河中沉落的泥沙,堆砌成古老而悠远的城堡。历史的气息从街道,从房屋,从滴落屋檐的雨滴中散发出来。你若静下心来,似乎可以从内心深处听见远方教堂唱诗班的和声,穿越了漫漫长河,跋涉而来。
罗马是喧闹的,狭窄的街巷,拥挤的人群,从中可以感觉到活力和生命。就像是但丁的诗歌,彼特拉克的文字,达芬奇的画笔,米开朗基罗的刻刀。在古老中孕育希望,沉默中积蓄呐喊。
宗教气氛弥漫在罗马的大街小巷,作为曾经的天主教大本营,随处可见的教堂是罗马一大特色,罗马的众多大教堂都在世界享誉盛名。
坐在路边小店,点一份披萨,就着香浓的卡布奇诺,悠然在午后阳光中小憩。来来往往的行人根本无法动摇暖日中微醺的睡意。
当然,你得小心你的钱包,因为小偷也是罗马一大特产,赫尔墨斯的徒子徒孙随时会让你的罗马之旅终身难忘。
林耀刚一坐下,还没来得及小资一把。就感觉到脊背一阵彻骨的冰凉,全身肌肉瞬间紧绷。
深吸一口气,按下躁动的心绪。缓缓搅动手中小勺,他大大地咬了一口披萨。阳光透过小巧的遮阳伞,在咖啡表面镀上一层金色。轻呷一口,感受咖啡的香气在口中舒展回旋,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什么时候,你们也能悠闲的逛罗马城了?”
“‘上帝施雨给义者,也施雨给不义者’,经中是这么说的吧。”回答他的声音慵懒而轻柔,柔软得让人想要在这声音中沉沉入睡。可是林耀知道,一旦真正睡过去,就永远也醒不来了。
“你倒是背得熟。”他转过身去,微笑的看着身后的男子。
若说这个世界上有“贵族”,那么眼前的男子就是这两个字活生生的写照。他没有穿燕尾服,只是简单的白衬衫,也没有端坐,而是斜靠在椅子上。然而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势,都透露出一种优雅的风情。就好像哪怕他挖鼻孔,都挖得如此的漂亮,让人忍不住想看他一直挖下去。
他很英俊,如果说弗雷撒的英俊是锋利如剑,那他的英俊便是柔软如丝线。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嘴唇却是嫣红如血。他眯着眼睛,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就像是在阳光中打盹儿的猫咪,更惹人怜爱。但林耀知道这双眼睛一旦睁开会多么可怕,所以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咖啡杯,避开对方视线。
“你是哪一族的?”林耀捏动着小勺,看咖啡中荡起层层涟漪。
“中国话里面有个词语叫‘萍水相逢’。在这么明媚的阳光下,我们更应该纵情欢愉,又何必去关心那些俗世的繁杂事呢?”那人开口,竟然是标准的普通话。
林耀轻笑:“这个世界原来已经这么和谐了啊,看来中国文化影响之深远实在是出乎我意料。既然如此,要我帮你祈祷么?”他放下杯子,长身而起,左手指间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那小小的银色十字架。
那人依旧不惊不忙地靠着,仿佛就算是世界末日都无法动摇他睡午觉的想法,只有当偶尔银色十字架将阳光反射到他脸上,才微微将头偏转过去。
“圣天主大会即将召开,世界各地的主教,牧首都将齐赴梵蒂冈,谅你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别想要搞点什么小动作,要记住,这里是罗马。”
“毕竟不是耶路撒冷,对吧?就算是锡安山,也有别西卜的信徒呢。”男子终于也站起身来,“而且,林神父,中国最年轻的都主教。你真以为在主的眼皮下,我就不敢杀你吗?”
他说出杀字的时候,依旧是那么轻柔,就仿佛是在和林耀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随便。
“祈祷时间到了,耶和华的仆人不应该在路边享受咖啡吧,林神父。”男子转身,消失在街道转角。看着他的背影被黑暗吞没,林耀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公爵级别的人物,竟然也来罗马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中闪烁出一丝警觉的神色。不过很快就变得释然。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他都毫不怀疑,对方会把自己干脆的杀掉。可是在这里,对方不敢。
这里是天主之城啊。
他重新坐回座位,双手握拢,靠在额头上: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
温柔的阳光为他披上金色的袍子,远方教堂的歌声飘过,和着这祷告,慢慢融化,升腾。随着微风直上九重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