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匕首的推进，一股温热的血，“噗”的射了出来，溅在刘湘湘的手上、脸上、身上……她的脸极白，眼睛却极亮，直直地盯着独孤夜。
独孤夜吃痛，闷哼了一声，脸色骤白，脚下却一步未动，依然挺直的立着，苍白的唇微微翕合：“我已，吩咐过何顺，他，会送你们，安然离开……离开，这里之后，不会有……任何人，追究，这件事……”
刘湘湘充耳不闻，突然毫无预警地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又一大股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三尺地面。独孤夜的身子晃了晃，勉强撑住，脸色更是白的吓人，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拔出匕首之后，刘湘湘却像是忽然冷静了下来，就那么拎着把血淋淋的匕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朝一旁呆傻的林晓佳招了招手，温柔地唤了一声：“晓佳，到湘湘姐这里来……”
林晓佳木然的走过来，眼光发直，明显还没从刚才那极富冲击力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林晓佳没想到，湘湘姐，竟然真的……
刘湘湘轻柔地抚了抚林晓佳的脸庞，随后放下手，在无人注意处，暗暗握紧了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她面带微笑，声音平和，情绪稳定，没有丝毫异常，再不见了刚才的半点癫狂：“晓佳，湘湘姐要走了，以后，便只剩你独自一人了，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好的生活，知道吗？”
“湘湘姐……”林晓佳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内心悲伤不已，湘湘姐也要离开王府了吗？
“傻丫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世上，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或早或晚，总是要离开的。人这一生，注定会遇到许多的人，每个人都会在特定的时间相遇，相伴走过一段人生，然后分离，继续下一段旅程，湘湘姐也只是你人生旅途中所遇到的其中之一罢了，有什么可伤心的呢？即使分离，我们还拥有对彼此的回忆，任谁，也无法夺去！不是吗？”
“我知道，我知道……湘湘姐，我只是，舍不得你……”林晓佳哽咽着，一任泪水迷蒙了视线。
“呵……”刘湘湘脸上顽皮的神色一闪而过，快得几欲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她凑近了林晓佳耳边，故作神秘道“晓佳，湘湘姐要告诉你一件事……”
林晓佳听话的点了点头，又挨近了些，凝神听着刘湘湘的话。
“刚才那一刀，湘湘姐刺得很深，很深……”刘湘湘似是颇为得意的弯起唇角，目光闪动间，却流转出复杂不明的情绪，“他就算是命大，侥幸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呐，晓佳，你，有没有很开心？有没有很解气？”
“有，怎么没有……”林晓佳吸了吸鼻子，硬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却不知，自己的声音，早已颤抖的不成样子：“晓佳很开心，很解气……”
“开心就好，解气就好……”刘湘湘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有些快慰，有些解恨，亦有些释然，“晓佳，那么，就不要再恨了，好不好？那一刀，便算作为你我两人，报了这多年之仇……”
闻言，林晓佳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再度爆发，直哭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一边流泪，一边狠狠的点头。
湘湘姐啊，这样的你，要让晓佳还怎样去责怪你的莽撞？要让晓佳还怎样去指责你的不计后果？要让晓佳怎样控制自己不去心疼你？要让晓佳怎样压抑自己对你的——感激？
见此，刘湘湘缓缓闭上眼睛，笑的圣洁而祥和：“这样，我便放心了！恨，真是一个折磨人的东西，我耗费了三年的时间，三年的青春，极尽全力去恨一个人，最终却发现，因为恨，我失去了太多太多，连自己的本心，都已步步迷失在仇恨的漩涡中。恨了这么些年，我真的累了，不想再恨下去了……”
这话听在林晓佳耳中，并无丝毫不妥，只以为是刘湘湘将要放下仇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同时也是藉此给予她忠告。独孤夜却是隐约从中品出了一丝诀别的意味，心中徒生一股不祥的预感，甫一张口叫出“不要！”两字，就见刘湘湘软软地倒了下来——她的小腹上，赫然插着那把染血的匕首！
“湘湘姐！”林晓佳尖叫一声，急忙上前想要接住刘湘湘的身子，却因气力不济，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她哭着爬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捂刘湘湘腹上的伤口，想要阻止鲜血的流出，却发现自己的行为根本就是徒劳无功，不由更是悲痛难抑，痛哭出声！
独孤夜亦是大惊，强忍着极度的痛楚，快步奔至刘湘湘身边，蹲下身子，便要伸手去查看刘湘湘的伤口——
“别碰我！”一把虚弱至极却坚定不移的声音蓦地响起，生生止住了独孤夜所有的动作。林晓佳闻言更是立即抱紧了刘湘湘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警惕地防备着独孤夜的再次靠近。
独孤夜抬眸，黑不见底的眸子里，渐渐凝聚出一个漩涡，无数情绪在其中纠结浮沉，干涩的嗓子，令他连吐出一句话都不能，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刘湘湘，无言而压抑，沉默而悲伤，凄然而绝望！
刘湘湘的胸口起伏了几下，似是积蓄了些力气，开口断断续续地道：“我，虽已，决定放，下仇恨，不，不再恨你，可也，绝不，会让你，触碰我，我的身子……”
独孤夜的手指僵直在空中，顿了好久，才缓缓收了回来，放在身侧，紧握成拳。是的！他是罪人！不折不扣的罪人！不可饶恕的罪人！又有何资格，去触碰她的身体？！
“我已说过，不会追究此事，你，大可不必如此！为何，非要……”独孤夜死死地压抑着胸中如沸水般急剧翻涌的情绪，极其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他不懂，她为何非要选择这条路，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刘湘湘咳了两声，脸上升起了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她低低地笑道：“为何？咳咳，晓佳说得对，你是王爷，我不能杀你……就算，你不追究，皇上、大臣们，也不会，放过我的，皇家的尊严，是不，不容，任何人侵犯的……我已经害，死了夫君，不能，再连累，他的家人……”
“……至于我，死，是我，最好的归宿，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谁，谁都不怨，谁都，不怪……”声音渐渐低弱，终至不闻，同时，刘湘湘搭在身侧的手臂，也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湘湘姐，湘湘姐……不要……别留下晓佳一个人……湘湘姐……不要……湘湘姐……”林晓佳的哭声，徒然大了起来，字字泣血，声声悲切。
独孤夜重重地闭上眼，脑中一片空白，强烈的负罪感和内疚感，几乎将他压垮，心底只余一个念头在不停地叫嚣：刘湘湘死了！她死了！是被你逼死的！她是被你害死的！她死了！被你逼死的！被你害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