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家灭门之事传遍白晖城,官府清理江宅那条巷子的时候,百姓就堵在巷口,城里哪里都不热闹,唯独这里占满了人。
她站在最外围,看见官差将江家的人一个一个抬出来,皆裹着白布。
一、二、三……十四。不止十四,江府还有人。
昨日李泓翊给了她一顶草帽,这时戴着刚好,若对方的目的是灭门,那此刻人群中就不仅有普通百姓。虽不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但至少要让江府灭的明白。她仔细看着人群中面目。片刻后便离开,不再逗留。
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打扰李泓翊。
白晖城西郊。
叶琪之墓。
她站在这抔黄土面前,隔着泪,也能看见叶琪的样子。
“今日立衣冠冢,他日定还你明白。”
她独自在此滞留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离开了。
从西面北上。
她已不奢求自己能淡泊于世,或许本就命途多舛,随波逐浪已不得安宁,又何必再为难自己,与命相抗。
还有身份这种东西,既是天生的,亦是人为的。此后,她是江明镜,也是莫和铃。
北部云海国与东南不太一样,树木高大,却种类稀少,昼夜凉暖大不相同,河流愈发湍急。
白晖城西北面四十余里乃昆都,其间设有三处驿站。当地农户在驿站旁搭了小茅棚做起茶水生意。
行十余里,在驿站旁稍作休息,计划着到了昆都买匹马,毕竟术国路途遥远,恐生变数,夜长梦多。
“你怎么才拿一个馒头给我?我付了十个的银钱。”蹩脚的本地话,比她还外来的外来人。问为什么十银只有一个馒头,人生地不熟,物以稀为贵,任何一个理由都能搪塞得他们有口难言。
“谁告诉你一钱十个?我这儿就是一钱一个,不吃走好!”
她瞥眼看了两眼这些外来汉。十四人,坐在桌边两位男子的衣着不凡,一脸短胡须,眼窝深陷,发须微卷,肤白胜雪,金丝绣靴。其余的都穿的很普通,买馒头的那个稍好些。草棚旁有十余匹马,马身形高大,毛发光亮,四肢矫健,实为良驹。
“飞乌堡还不缺这几两银。多仁,付给他。”其中一位想必是买馒头的家主。飞乌堡,术国享誉盛名的三大马商之一。可若是飞乌堡就不该只有十四人。
“慢着,这位先生,请收回您的钱,我云海国人从不贪小财而失义。”
她将多仁拿着银子的手挡了回去。
卖茶的自然不悦,“多管闲事!”
“此乃官驿辖地,我云海国民风淳朴,国人与人为善,容不得你在此败坏名声。”
即便落魄,她说话也冠冕堂皇。
“你又是哪门子好汉?”
她拿出叶琪的那块玉,这是叶琪的,也是云海国王族的唯一标志。
“你这玉倒是值不少钱。”
卖茶的自然只看重利,可识货的大有人在。
“公子莫要跟小贩谈义,也不必为在下抱不平,能用财解决之事便是小事,多仁,把钱给主人家。”
多仁付过钱后,一行人在此稍作歇息。
“鄙人厄郭,谢公子仗义相助,不知可否与公子进一步说话?”
她以玉示人的目的不过于此,自然应承,但仍不可掉以轻心。
二人步于十步外树下,树五步外便是大河。
“公子所示之物,若没看错,应是云海国国族贵戚之物,冒昧相问,公子何人?”
厄郭,飞乌堡她只听说过堡主丹泽。
“在下族中游手好闲之人,说出来惭愧,江湖名明镜。方才听那位多仁说你们是飞乌堡的人,在下未曾出过远门,不知公子与堡主丹泽有何渊源呢?”
厄郭一笑,“在下飞乌堡的马制,也就是堡中负责小桩马匹生意的人,若非要说与堡主有何干系,定是主仆关系。”
飞乌堡的生意向来谨慎,马制只负责术国内部的小生意打理,这到了外面,唬一般人没问题,可到了她这里就不一定说得通,况且,飞乌堡再富甲一方也不至于区区马制都衣着堂皇。但万事皆有体谅,都是半真半假的身份,不失为公平。
“你们这是要回术国?”
厄郭看了一眼身后的阵仗,再看了看前路,笑道:“正是。”
大概术国的水土养育了一群开朗的儿女,不仅央珠爱笑,眼前才认识不到片刻的厄郭也笑得十分真诚。
“明镜此番有意到贵国游历,正巧遇上你们,不知可否同行?”
“同行,自是可以。不过有些麻烦事,还请公子自理。”
“明镜明白。”出云海国本不需要通关文牒,但江府灭门,官府近日严把关口,出关皆要出示身份凭据。
稍作歇息,即刻启程。
百步外,才道出同行的意图:“厄郭先生,在下出关不好轻示身份,不知先生有何办法可以让在下出关?”
厄郭示意多仁,给她拿了一套马队的衣服。身形不壮硕,这衣服直接套上也不觉宽大,只是摘了帽,长得太不像术国人。
多仁伸手在路边抓了把泥,大致糊了些在她脸上。
“面黄饥瘦,以后多仁多投些食给他才是了。”
语罢,整个马队都笑了。
如此,终是入了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