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枯鹰眼急,雪尽马蹄轻。
见过胡天飞雪,万里如银,景象壮阔,却无人不思乡心切。
冬夜漫长,多年行军的习惯却容不得他睡到天光。至多五更,李靖远已睡意全无,屏风外彻夜点着两盏烛灯,这时也快燃尽。
他本想起身,一时发现左臂竟没了知觉,随后才发觉莫和铃紧紧地贴在他身旁睡着,生怕吵醒了她,顺势又闭了眼歇会儿。不禁一笑,这莫和铃昨晚还骂着无赖,此刻却紧抱着他。其他的他也无需再想了,至少此刻二人是平静的。他无需捉弄她,她也无需一再拒绝。
想着待会儿,若是他先醒来,必定是吵得不可开交,但若他只是躺着看莫和铃惊慌失措,也是有趣之至。他便躺在原处,一动不动,等着莫和铃醒来。
没过多久,房里的火逐渐灭了,整个屋子瞬间变冷了许多。莫和铃怕冷地要紧,屋内稍有些冷她都能察觉到,这火灭了,她自然也是醒了,奇怪的是不如往日清晨初醒的那般凉,迷糊中拍起了床板,却觉得比往日硬,顺手换了个方向,惊异地有些清醒了,摸到的应该是人的脸,为了确定,趁眼睛还没睁开,又从上摸了一遍,眉毛,鼻子,嘴。忽地睁开眼,是李靖远的侧脸。
接着,莫和铃轻轻地从李靖远的胸上挪开了手臂,把腿从李靖远的腿上收回来,鬼鬼祟祟地移开了枕在李靖远臂上的头。自以为没事地转了个身,假装继续睡大觉,然而心里不知骂了自己多少遍。“莫和铃,你一女子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还与他同床共枕。一失足千古恨,万没想到栽在了自己手上。”
李靖远知道她已经醒了,但不说话,悄悄看着她在身旁紧张的样子。
不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莫和铃都深知不能怪李靖远,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全都怪自己动摇,才让他有机可乘。
“小姐,王爷!”这时宛溪和渔辙在房外敲门轻唤二人。
二人都不肯作应,两丫鬟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了。宛溪将火重新点燃,房内逐渐回暖。
两丫鬟也在屏风前立而不语,面面相觑,等着二位主子起身。
谁料二人,都醒着,却没一人愿意比对方先睁开眼。宛溪和渔辙在外围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眼看这快过吉时了,坤伯敲起了门,唤道“渔辙,王爷王妃穿戴齐否?吉时将至,是时候回门了!”
渔辙赶忙开了门,悄悄将屋里的事讲给坤伯听,之后一脸为难地看着坤伯。坤伯摇头,又气又笑,两个老大不小的人,怎么同幼孩一般顽皮。
坤伯也是看着李靖远长大的人,他那点儿小心思,犯起混来,也只有坤伯明白了。“王爷,后院起火了!”
果不其然,坤伯这一吼,李靖远二话不说直接冲向了门外,渔辙抓起李靖远的外套也追了出去。出了门发现李靖远就站在坤伯旁边,笑着拍了拍坤伯的肩膀,渔辙将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随后,李靖远又进了房,渔辙开始伺候他穿戴。
李靖远刚出了门,宛溪便快步进了里屋,叫醒了莫和铃,一脸高兴,像是她有什么好事儿,莫和铃翻身坐在床边,抬头看着宛溪,有些气愤,又不好太大声问她的罪,“你昨晚哪里去了?”
宛溪用热毛巾替她擦脸,笑盈盈地回道“奴婢去加蜡烛了,等我回来时见王爷在,我便回房了。”莫和铃一脸幽怨地望着宛溪。“下不为例!”
“渔辙,书房里有一条白狐裘,你拿来给王妃披上。”李靖远已整好长袍,微低头,自整理着袖口,习惯九分长的袖长,但这习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渔辙一路小跑,白狐裘拿进房时,还未落了书房的暖度。李靖远拿过白狐裘,径直进了里屋,此时莫和铃已穿好了前日里新做的冬衣,叶芽色里衬刚好露出一寸,贴着如凝脂般的脖子,淡蓝色锦缎外袍,绣着桃色海棠,橘色红浪在袖口、袍底翻腾,所有的颜色在冬日里,既清新又温暖,总之恰到好处。李靖远莞尔一笑,趁莫和铃还背对着他,将狐裘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仔细地替她整理着细节。
莫和铃惊讶于身上多出的这件白狐裘,微微侧了头。李靖远没有多余的话,只说了“天冷,穿上。”四个字。她便默许了。
然而二人默契的小动作,两丫鬟都看在眼里。
近吉时,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宛溪渔辙在后面跟着,小声交谈着。
“宛溪,白狐裘是御赐之物。”
“知道了。”
声音虽小,但不难听见,李靖远笑而置之,莫和铃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这白狐裘,又下意识望了一眼跟前的李靖远。
一番折腾,二人总算在吉时出了王府,燃了炮竹之后,二人上了马车,往莫府去。
莫府这头昨日接到王府今日回门的消息,就开始忙活了,今早也已经准备完备,一大家子人都在堂屋里等着莫和铃回来。
不到半个时辰,王府的马车停在了莫府大门前,马夫牵走马车之后,家丁按规矩,在门口鸣炮,莫老爷一早在门口候着,盼着莫和铃回来,刚见到莫和铃,她刚叫了声爹,莫老爷忙拉着她四处察看,生怕漏了一眼。
“爹,这儿冷,咱们进屋吧!”莫和铃撇开李靖远和一众人,搀扶着莫家老爷子,进了堂屋。
李靖远刚进屋就闻见了一股甘草味,四处看了一下,大概是那个香炉里放了甘草,那天听闻莫老爷子旧患,没想到已经严重至此。
待莫老爷坐着歇息了会儿后,李靖远恭敬地让家仆将礼件呈上。
渔辙负责宣念省亲礼件,“千年血参一件,南海红珊树一件,西岭夜明珠一颗,东海珍珠一串,灵岐国夜光杯一对……”前前后后,大大小小,共计六十六件。
莫和铃先前没注意李靖远到底拿了多少东西,这一细数,她着实惊诧。回门礼越重,便意味着夫家有多重视这门亲事,然而对莫家来说,就意味着,要倾囊相助。莫老爷子即是欣喜又忧虑,但无论如何都得表示“承蒙王爷厚爱!”
莫家父女自是明白这其中的交易,然莫家那些借住的亲戚,权当是看稀奇,加上李靖远又特别为这些人备了见面礼,自是处处更加谄媚。
莫兰玉是莫渊同父异母二哥的曾孙女,算起来,该是莫和铃的堂侄孙,大家族里,侄女堂姑奶奶年纪相仿是常事。按理说一起长大,感情应当不错,但不巧的事,堂侄媳妇,在莫家都是颐气指使多年,养出来个闺女,书没读多少,惯了一身小姐脾气。长得也还算清秀,但一见到稍过得去的男子就骚首弄姿,媒婆说了几户城中有些声望的人家,她似乎对每个都些意思,迟迟不肯给个确定的说法。
这些事莫渊也拿着头疼,早先她还看上了莫长云,知道莫家莫和铃说了算之后,便立即转移了目标。
李靖远这个刚二十出头的英年男子,即使没有相貌,就凭王爷身份和家财万贯,莫兰玉也是做妾都甘愿,何况现在,见识了李靖远真人,鼻如峰,眼如杏,唇红齿白,肤色白皙,黑发高束,身长近九尺,体格健硕。从李靖远踏进屋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把持不住,故作姿态。
莫兰玉的一举一动莫和铃都看在眼里,不点明只是不想族人里撕破了面子,在李靖远面前也留点莫家的尊严。
然则,李靖远也发现了这个蠢蠢欲动的姑娘,乍一看还有那么一点清秀,而多看一眼,多一份厌烦,不过比较起莫和铃,李靖远觉得这个莫兰玉更符合正常女子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