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凉风习习。我坐在树枝上，看着下面的人转来转去巡逻。那些猎妖者一人划分了一块区域，保证每个地方的安全。而我呆的地方，正是莫嫣负责的区域。她并没有发现我，只是来回走着，不时抬头看看天色。从我这个方向，可以监视小泠的动静。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我揉眼睛，早上特意睡了好久，晚上还特地带了因晰送的专门提神的荷包，应该不会再困了吧。感觉什么东西都像是因晰送我的，我甚至都觉得除了我，其余都是他的。什么胭脂水粉，什么暖炉荷包，哪样不是他出于关心我而特意相送的？不觉愕然。风丝丝渗进骨子里，我觉得有些冷了，连莫嫣也裹紧了衣服。风中夹杂了一抹暗香，拂过脸颊。来了！莫嫣警惕起来，握紧口袋里装满特效子弹的枪。我张开手心，五指指心有些微微的亮光，慢慢的，全身都浸染上了银色，微微的光亮透过杂乱的树枝和叶子，照到地面上。我尽量拓展妖气，以盖住那抹若有若无的气息。风更大了，充斥着肃杀之气。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有个声音在耳边呢喃一句听不清。我的身影穿梭在树间，近了，近了，离那个气息越来越近了！
好像走了很远，终于，到了终点。一个穿着和我相似的黑色古裙的女子朝我微微一笑，张开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头皮一阵发麻。
那个女子披散着长发，脸色惨白，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尚在襁褓之中。“你是……鬼族的？”怪不得妖气是那样的奇怪。“正是。霓裳姑娘，我叫叶歌。”她主动报出名字。“叶歌……你怀里的孩子……”貌似已经没了呼吸。那个婴儿的脸色白得似雪，我的嘴角有些抽搐。“他怎么了，他没事啊。”她慈爱的看着怀里的孩子，伸手摸着他的脸颊。我走近，她并没有制止，我颤抖的手指试到孩子鼻翼下，心沉了。毫无生气。“你找我，想干什么。”她脸上绽开笑容，像是花瓣一般柔美。“霓裳，帮我。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能帮我。”“你要我帮你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告诉那些猎妖者。”“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你们吵架了，你不会管这件事。不然刚才你也不会藏住我的气息。”“你要我帮你什么。我考虑考虑。”我沉吟，看着她。她的声音很轻。“霓裳，不要让他们抓我好吗。”“是你自己惹的祸，你杀了那些人。”“是，是我杀的。都是我做的。是那些人自己该死，那些男人拥有你之后，随随便便地就把你丢的远远的，看都不看一眼。那些男人自己该死！”她激动起来，脸色有了些红晕。“嗯？你，……”我没说下去，她自己说了她的身世。“我原本是叶家的大小姐，那天去庙会，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子，他很温柔地向我道歉，我就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他。”叶歌坐在树下，我便也跟了过去。“他是个书生，我可以不说他的名字吗？……我为了他，和家人决裂，被逐出家门。我们成了亲，我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妻。哈哈，”她忽然冷笑，抱紧怀里的孩子“没想到他竟会见异思迁。他和一个大官的女儿来往甚密，原本我不在意，谁知我那天从他的衣服里找到了一个女人的荷包。他承认了，说要休了我，我不肯，谁知道他勃然大怒，居然，居然，掐死了我。那个时候，孩子还那么小，他就忍心下此狠手……我的魂魄一直守在这里，抱着我的孩子，四处游荡，看着世事变迁，看着他渐渐老死，我竟然可耻的发现在他将死的时候，我还会哭，他临死时一直叫我的名字，好像是我害死了他似的。“……后来么，后来，有一天晚上，有个男人在树林里看到我，搂着我求欢。相信我，我原本不想杀他的，可是我一想到他的妻子孩子都在等着他回家，手就不由自主地握紧。他沾上我的身子，忽然尖叫了一声。我离开他，穿上衣服，他依然在痛不欲生地抓着自己的身体，一条一条血痕，很触目惊心对吧。而我只是站在旁边冷笑着看他慢慢折磨死自己。我是鬼，但凡与人交合，鬼气必侵入肌肤，痒痛难忍。是他们找死，是他们自己的色欲害了他们！我的确害死了不少男人，我承认，我的手上全是那些人的鲜血，可是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抱着自己的孩子，继续守下去，守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在守什么，也不知道。”她垂下头，眼里有些涟漪。我轻轻地叹了一声，“怎么会这样……其实，我也和你一样。……我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呵，到头来只是一场梦。”“那些男人，有什么好留恋的！”她不屑。“不，不，他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急忙矫正。她瞥了我一眼，似是嘲笑。“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啊，你最好别让他栽到我手里，我可是不会手软。”“你放心，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冷眼看她。“是不是，你又怎么知道呢。”“我说不是就不是！”我站起。“要不然，我们来打个赌吧。”她轻蔑地看着我，“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你输，你就要保着我的安全。”
风中，多了几声女子的声音。我藏在树上，静静地等蓝介来。叶歌把她的孩子安顿好，假装受伤，坐在树下叫痛，不住的拿眼睛看我。我明白地点头，用妖力遮住她的气息。果然，蓝介听到有动静很快就走了过来。他看见树下坐着一个女子，眉头舒展开了一些，肩松动了一下。他走过去，弯腰，低着声音问：“小姐，你一人坐在这里不安全，还是赶快走。”“我原本是来探亲，刚才遇见几个男人，便慌张的跑过来，我的脚扭到了，痛得厉害，所以只能在这里休息。”叶歌摸着脚腕，脸色。蓝介蹲下，检查着她的脚踝，沉声道：“刚才小姐遇到的男人恐怕是来捉妖的，他们都是好人，小姐不必害怕。”“是吗。那就好。”“不知道小姐你家在哪儿，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家。这里不安全。”他提醒叶歌，叶歌咬嘴唇，不服输，抓住他的手。“天那么黑，我有些害怕，你也放心我一个人回去？”说着向他那儿靠了靠。他动了一下，离她远了点。“小姐，我还有事，不太方便，不过，我可以让朋友来送你。如何。”她呆住，看着我得意的样子，脸色难看。“不必，我还是……”他看了看四周，忽然做了一个手势止住她：“等等。”什么不对劲吗？感觉脸上有些湿，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打在衣服上。我用手摸了一下，猩红的液体让我一愣，抬头，看见了一双睁得大大的无神的眼睛。我尖叫一声，身子飞速下坠，重重地跌在地上。我咧开嘴，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缓解蔓延着的背脊上的疼痛。衣服上，一大片血渍。我挣扎着起身，满脸是畏惧。脑海里依然是那双可怖的眼睛。听见物体重重落地的声音，我再去看，树上的尸体已经掉了下来，鲜血淋漓，破烂不堪，像是被硬生生撕烂了一般，他的脸颊已经看不清楚了，只剩那双眼睛告诉我，眼前的狼藉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看向叶歌，她无声地张开嘴，我看懂了她的口语：不是我做的。我一直和你在一起。眼睛转向蓝介，我只想把我的恐惧化为眼泪，依偎在他的旁边好好哭一番。他跑过来，拭去我脸上的血迹，帮我挽好被树枝勾乱的头发，“没事吧。”摇头。腿却还是在颤抖。若换做是以前，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攥紧他的手。“这里，还有妖。不止一个，你们要小心。”我又加了一句，“可能比我还厉害。”他摸摸我的脸颊：“你不是说，不会管这件事吗。”“对，我不会管，这是警告而已。说不定，我会帮着妖类。说不定，我们哪天是敌人。呵，敌人。多奇妙的变化。”我的声音在风中呜咽。“霓裳。”他叫着我的名字，“霓裳，霓裳，你为什么不了解我。”最后一句话像是自语。“我想回旅馆。”我现在想好好的静一静。手腕被握住。他执意不放。“松开！你这又算什么！是你先不要我的，现在又抓着人家的手不放！你这到底算什么！”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看不懂他的眼神里的含义。因晰，是我没试着去读懂他，而蓝介，是我读不懂。“别走。”无奈我的力气没他大，他扯着我的手腕，不许我走。他的枪声为信号，很快那些捉妖者都赶了过来。叶歌有些害怕，但我的妖气丝毫没削减，随即放下心来，和蓝介告辞，很快溜之大吉。莫嫣看见我和他这样，闭上嘴没说话，只当作没有看到，和林璇忍着恶心检查尸体。蓝介拉着我低声和陆然耳语几句先离开了那个地方。他带我向东南方向走去，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儿，他也不告诉我目的地。“松手，你松手。我困了，我想回旅馆休息！”“你若睡了，大不了我抱你回去。”他无视我的抱怨，脚步未乱。晚上的风更大，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像是一头猛兽在叫嚣。走的远了些，他带我穿过一棵棵树间，无言地走着。这到底算什么，明明说分手，现在却依然牵着我的手不放。我的衣服上血腥味不散，我恶心得反胃，只好抑郁着不提，跟着他继续走。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有空气穿梭在身边。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他忽然停住，松开我的手。嗯？终于到了吗？他解开衣服纽扣，“把脏掉的衣服换下来。”迟疑着不接。“天气那么冷，你还是自己穿吧，省的着凉。”“要么，自己换，要么，我不介意我帮你换。”说着伸手。我脸上有些血色，在他面前解开外衣，脱下，穿上他的衣服。他帮我拿着染上血迹的衣服，要走。我想起了什么，急忙翻衣服，拿出放在口袋里的荷包。就是靠着它，我才撑到现在未睡的。摸着上面精美的花纹，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他忽然出声：“是他送的。”“嗯？”“是他送给你的对不对，就连这手腕上你一直系着的带子也是他送你的对不对！”他抓起我的手腕，那条白色的带子迎风飘扬。“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系着这带子！是他送的又怎么样！”我挣扎，他却握紧。“到底还是他送的啊，你就这么珍惜他么！”“你在胡说什么！如果我珍惜他我就不会再回来了，我就不会为了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在妖王面前强颜欢笑，为了他在妖王面前低三下四！”唇被他咬住。……他曾经这样吻过莫嫣……狠狠地把他的嘴唇咬破，直到口腔里蔓延着血腥味。他有些诧异，伸手摸着伤口，手指上沾染了血迹。“你现在和莫嫣在一起，来缠我干什么。”硬起心肠，我逼迫自己的声音无情。“我和她，昨天分手了。”“所以呢，所以现在来找我么！”“你听我说！”他舔了一下唇上的血迹，继续说，“她知道我一直把她当作妹妹看，知道我没喜欢过她。”“……”我听他说着。“她知道，我一直喜欢你。”最后一句话让我抿唇笑了笑。“你笑什么。”“你现在想说什么呢。”“你还在恨我？”他试探着问我。“我为什么不恨你。”我反问。他犹豫了一下，“是父亲执意不肯让我和你在一起。”是吗，是吗，是吗！“蓝介，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再相信你，我就真的是一个傻瓜了。”是的，我忽然绝情起来。似乎是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他瞪着我，“你——你真的这样——？”“是你逼我的。”说完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眼泪忽然涌了出来。不是我不想，而是不敢。我怕再相信，再失望，那样会直接摧毁掉我的理智。
猛然间，未注意脚下，一脚踩进隐蔽的洞穴中，身子下落，追过来的蓝介也踩空，和我一起落下洞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