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又姜回门的时候,周令月和齐贺的关系已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周令月本以为这次一定难逃赵又姜的取笑,却没成想,赵又姜笑倒是笑了,却笑得极为正常,极为妩媚,极为阳光灿烂,没有说一句打趣的话或者表现出一点看好戏的样子,只是在齐贺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没让周令月听见,然后就该干干嘛干嘛去了。周令月反倒被她正常而又不正常的表现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深深觉得自己是在小题大做,于是在心下暗暗鄙视了自己无数次。
格非的一双眼倒是在周令月身上溜溜,又到齐贺身上溜溜,一副洞悉一切却又讳莫如深的样子。周令月假装没看见格非的贼眉鼠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了一把松子,自顾自地磕着,眼睛只盯着电视,摆出事不关己的架势,留齐贺一个人应对格非偶尔会让人无法招架的古灵精怪。反正这件事,齐贺也有发言权,由他说去。齐贺看出了周令月之前的小尴尬,也看出了现在耍的小无赖,一时间觉得乐不可支,握着格非的手一个劲儿的说着恭喜,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下面了。
所幸格非只是搞搞眼睛和思想活动,并没说什么,接受了齐贺的祝贺就去拍老丈人和丈母娘的马屁去了。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的周令月一边腹诽着齐贺,一边回想这几天的事,突然觉得格非经过这么一场婚礼,竟然显得越发成熟稳重了。她想着,眼前本就在一片嘈杂中很难脱颖而出的电视节目,此刻就更不知道在演些什么了。
“少吃点松子,容易上火”齐贺往周令月手里塞了一个剥好皮的橘子“吃点水果!”
周令月眼睛仍然盯着电视,注意力却让手中显然并没有在室内待多久的橘子给拉了回来,她手一动,掰下一多半橘子重新塞给齐贺,自己只留了几瓣,嘟囔了一句“凉!”
齐贺一笑,将那一多半橘子一下子都塞进自己嘴里。两个人都嚼着橘子,周令月问齐贺:“赵又姜刚才跟你嘀咕什么呢?”
“你给赵又姜送的什么礼物?”齐贺想没听见周令月的问题“盒子挺漂亮的”
“好像是我先提问的吧?”周令月盯着齐贺问,眼睛瞪得比平时要大很多“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
“你向我提问,想要我的答案,就是有求于我,”齐贺忍住笑,直视周令月盯着自己的双眼,这姑娘自从答应了自己,这两天虽然也见面却没正经看过自己呢!他有心要逗逗她,“既然有求于我,就要付出代价,就该先回答我的问题才对!”
“你!”周令月让齐贺的话噎得不知道该怎样回嘴,瞪大的眼睛里却显现几分恼意。
“逗你呢~”齐贺看得心下之乐,却又怕真的惹恼了她,赶忙抓住她的手,捏了捏,又拉起她的胳膊晃了晃,带点恳求又带点撒娇“让我看看呗~”
周令月被齐贺的举动弄得好不尴尬,生怕别人看见,慌忙拽回自己的手,又带着恨意的推了齐贺一把,逃也似地去拿自己送给赵又姜和格非的新婚礼物。
进了里屋的周令月,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伤了齐贺的面子,谁知在齐贺看来,她的举动都变成了可爱和俏皮,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淡定,连那落在身上的轻轻一推都带有了撒娇的意味,他心里更乐,忍不住放声笑起来,引得周围几个宾客都看过来,他赶忙收敛,怕周令月出来看到更是要恼了,只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坐在那里闷笑。
果然,回到客厅的周令月看到齐贺坏笑的模样,立刻在心里为自己竟然会对齐贺内疚而扇了自己两耳光,塞给齐贺手里的礼盒上也加了几分力。
齐贺止住笑,一只手拉过周令月坐在自己身边,另一只手打开放在自己腿上的绘有金色牡丹图样的大红缎面礼盒,一对并排而卧的龙凤对章映入眼帘。
齐贺眼前一亮,送新婚者成双成对的礼物倒也常见,一般不过是双筷、对杯或者床上用品,没想到周令月会送一对印章,倒也新奇。
“不知道要送些什么”一旁的周令月开口“正好手里有一块不错的石料,索性一分为二刻了两枚印章”
齐贺拿出那两枚印章细细地看,底部刻着一对新人的名字,均为篆书,雕龙那款属于格非,边款刻的是隶书:凤凰于飞,翙翙其羽,雕凤的那款属于赵又姜,边刻却是:琴瑟和鸣,扬扬其声,两枚印章分开来瞧,一刻阳文,一刻阴文,遥相呼应,并起来看,石料的纹理又结合的严丝合缝,成双成对,充分体现出送礼者所花的心思。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齐贺将印章放回锦盒中。
“你怎知是我的手艺?”周令月问是问,眼里却是了然“难道我不能找别人来做么?”
“我虽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齐贺微笑“却是直觉这是你的风格!”
“你到了解我!”周令月眼睛亮亮的“我的水平也就能刻几个字,那龙凤却是我求我师傅刻的”她指了指印章顶端立体镂空的龙凤雕。
“你即刻得了印章~”齐贺看着周令月“想必是有一定书法功底的”
“书法是跟着我师父启蒙的,后来觉得刻章有意思,就一起学了”周令月笑笑“只是最近几年不怎么练了,手生”
“手生了~”齐贺拉过周令月的手看了看,摸了摸“那刻的时候有没有划伤手?”
这次周令月心里虽还是有小小的不适,倒是没把手抽出来,只嗔怪地瞥了齐贺一眼:“哪就笨到那种程度?!”。
齐贺很满意周令月的表现,手掌动一动,感受着周令月小手的柔滑细腻,心中也跟着动了一动“我喜欢荔枝冻,等我去寻一方,你也给我刻一个!”
“你倒是个懂行的!”周令月觉得手心痒痒,却有点不想抽出自己的手。
“觉得我俗了不是?”齐贺扬眉瞪眼“妹妹~我不是文盲!本人小时候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其他的不行,钢琴却是考过级的”
“既然如此,你用问题换问题,那~”周令月玩心大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要以物易物,想要我的印章,就拿东西来换!”
“你想要什么?”齐贺被周令月逗得大笑。
“恩~”周令月眼珠儿一转,也笑出声来“弹首曲子给我听!”
“这还不容易!”齐贺轻轻松松的答应,一只胳膊却揽上了周令月的肩。
“还要在一个浪漫的地方,营造出浪漫的氛围”周令月打蛇随棍上。
“这也不难!”齐贺笑得眉眼弯弯,搂得周令月更紧了一些。
“还要边弹边唱!”周令月得寸进尺。
“这个有点难度了!”齐贺皱眉撇嘴,佯装为难的样子,却又一脸坏笑“你的要求这么多,价码是不是也该跟着涨涨?”
“你已经提前支取了!”周令月撇撇齐贺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义正词严。
“真没见过比你更会讨价还价的人了!”齐贺说着,已抬起另一只胳膊将周令月圈在怀中,下巴搁在了周令月的颈窝里,闷笑“那我索性多取一点!”
大庭广众的,齐贺是越来越不顾及了,周令月刚要恼,身后的一声咳嗽却吓的她一个激灵,挣脱了齐贺的束缚,扭过头一看,周令月立刻就红了脸。
“小周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在一旁的赵爸,手握成拳挡在嘴上仍在兀自清嗓子,看了看周令月,又看了看齐贺“要不你趁着我家姜姜的这喜庆劲儿,也把事儿赶紧办了吧!”
齐贺乐不可支“叔叔您说得对!我们抓紧办!抓紧办!”
周令月大囧,暗暗掐了齐贺一把,手却被他一把抓过去,紧紧握住了。
忙完了赵又姜的婚事,已近年关,周令月收拾了一个简单的旅行包准备回L市,她估摸着火车票应该不那么紧俏了,也就没事先规划,随机在代售点买了一张票,拿到车票才发现是趟临客,失策了,她皱皱眉却也无可奈何,算了,反正四个小时也就回去了,坐什么车也无所谓了。
拿到回家的车票,周令月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义务向齐贺通报一声未来一段时间的行程,就给他打了个电话。撂下电话没多久,齐贺就赶了过来,还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礼盒要周令月带回家去,周令月有些发愁负重前行的春运旅程,却也不好拒绝齐贺的好意,只好找出一个更大的行李箱,边收拾东西边听着契合的叮嘱。他叮嘱了她很多火车上的注意事项,尤其叮嘱她要在她父母面前帮他带个好儿,周令月暗笑,却觉得这个时候的齐贺是有些可爱的。事无巨细的叮嘱完后,齐贺又拿起周令月的火车票看了看,没说什么就出了门,再回来时,那张硬座票已经换成了同车次的软卧票。
“有必要么?”周令月觉得齐贺太过讲究了“不过四个小时,哪就金贵到要坐软卧了?”
“我本来要给你换别的车次,临客免不了要给别的车让道,肯定晚点,谁知年前的火车票这么紧,我只能给你换到同车次的软卧”齐贺边说边把车票塞回周令月的钱包里“这临客是绿皮车,也就软卧暖和些,硬座非冻感冒不可”
“去法国都是坐飞机不是坐临客的吧?”周令月心中涌过一丝暖流,却偏要打趣他“你怎么比我还知道人间疾苦?”
“丫头~”齐贺伸手摸摸周令月的头“这是常识好吧?”
这算常识么?周令月心想,也许吧,她倒的确是不知道的,以前上学坐车买票都是老爸一手包办的,自己从来没操心过,不管远近都一水儿的卧铺,她哪里知道所谓临客会是绿皮车体,要给别的车让道,还会冷。
看着周令月的茫然,齐贺觉得很好笑,她还真是个不知世间疾苦的人,想必一直在父母的严密呵护下长大,他心中一动,伸臂从身后搂着了周令月的腰“你这个小傻瓜!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让我怎么放心呀?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你那么忙!”周令月被齐贺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身体一僵,有些不安地用胳膊肘顶齐贺的肚子,又觉得齐贺实在是太低估了自己,有些不忿地回嘴“谁说我什么都不会了?我告诉你我贤惠着呢!”
贤惠,周令月被自己的用词弄得愣住了,不久之前,某个人就用这个词夸过她,一时间,她有些怔忡。可身后的齐贺一无所觉,还沉浸在刚才良好的氛围当中“贤惠?是闲在家里什么都不会吧?”说话间就将周令月搂得更紧了。
“是呀~”周令月回过神儿来,有些不满齐贺的打趣,却又觉得自己真的什么都不会,有些懊丧“我饭也不会做~家务也不会做~还真是什么都不会~觉得找了我亏本了吧?”
“我怎么可能让自己亏本呢?”齐贺暗笑,心中的欢喜更添了几分“再说了,你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呀?不是还会书法和刻印章么?”
“我还会做学问和写文章呢!”周令月也被齐贺的好情绪感染。
“哎呀~真了不起,会的还真多!”齐贺哈哈笑着搂紧了周令月,摇来摇去,周令月被他的力道箍得有些憋闷,加了几分力继续用胳膊顶齐贺,这小动作落在齐贺身上没让他觉得痛只觉得痒,他哧哧笑着,却不松开她“看在我这么欣赏你的份上~我提一个小要求,满足我好不好?”
“什么?”周令月撅着嘴,要啥自行车?哪有人像他这样付出一点就要回报的?
“我喜欢吃梅菜扣肉”齐贺放开周令月,扳过她的身体面向自己,笑眯眯地看着周令月,眼里含着无限的期盼“学着做给我吃好不好?”
“还真是什么时候也不让自己吃亏!”周令月撇了撇嘴,却没控制住地笑起来。
回L市的火车上,周令月时不时地嘟囔,果然绿皮车!果然有点冷!果然晚点了!周令月坐在软卧包厢里,开始有些些想念那个齐贺。
进了家门天已经黑了,周令月有些冷也有些累,一放下大包小包就冲进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出了浴室本想一头扎进自己房间休息一会儿,却看见周妈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自己,摆出一副要拷问她的样子。周令月叹口气,从最大的那个行李箱中拿出各式各样的礼盒,一件一件摆在周妈面前,只说了一句就让周妈欢天喜地地放自己回屋睡觉:“这是齐贺让我带给你们的!”
周令月极疲乏地栽倒在床上,身上的力气只来得及嘟囔一句:“齐贺,你还真是个大救星~”就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