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窗前,看着被风轻轻拔弄的白云不停地变换着它的姿态。电脑的音箱里仍是反复传出那支《如果云知道》的钢琴演奏版。我闭上眼睛,仿佛三天前被罗姗姗扰乱的那一觉仍然让我感到疲惫不堪。我靠在轮椅的椅背上,随着轻柔的钢琴声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我在睡梦中闻到一阵咖啡的香气,我猜想着这香气的来源,努力地让自己从梦中清醒过来。我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进入眼帘的便是一杯冒着淡淡烟雾的香浓咖啡。
“睡醒了?”何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出现,把还未缓过神来的我吓了一跳。我定了定神,然后转过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何安端着一杯咖啡气定神闲地坐在沙滩椅上,看着我笑笑,说,“这么困吗,我在这儿坐了快一个小时了你才醒!”
我坐直身子,惊讶万分地盯着他,问:“你怎么进来的,我妈回来了吗?”
何安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说:“她去买菜了,说要给我包饺子。”
我看着面前那杯显然没人喝过的咖啡,笑着说:“你来了就给我煮杯咖啡,却让我妈给你包饺子,你这便宜可占大了哈!”
何安抬起手,指了指我放咖啡用具的一格柜子,说:“我给你送东西来了,正宗的哥伦比亚咖啡豆,我托人从哥伦比亚带回来的,AAA级。”
我随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放在柜子里的几包新进的咖啡豆,然后又将目光转回面前的那杯咖啡上,问:“你这次煮的就是你带来的豆子吗?”
“是啊,让你尝尝看,要是喜欢下次他们去哥伦比亚的时候我再让他们带。”何安坐直身子端起桌上的奶缸,往放在我面前的那杯咖啡中倒了五分之一杯牛奶,说,“喝咖啡还是要加点鲜奶比较好,像你那样老喝黑咖啡太伤胃了!”
我端起何安刚配好的咖啡,浓郁的咖啡香气与甜润的奶香恰倒好处地混合在一起,冲击着我的嗅觉。我将咖啡举到嘴边,轻轻地粘了粘唇,然后兴奋地瞪大眼睛,看着何安说:“好香哦!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配咖啡了?”
何安端起自己的咖啡杯笑了笑,说:“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你觉得好喝就行了!”
我伸出手移动鼠标,点开LionelRichie的《PieceOfMyHeart》,一段凄凉的旋律在我和何安之间响起。我看着他刻意地将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然后举起手中的咖啡,轻轻地皱起眉头。
一阵开门声传来,打破了我和何安之间的宁静。何安站起身,大步地从我的房间走到玄关。他看着提着两大袋食物的妈妈,说:“阿姨,我来。”他说着接过妈妈手中两只塑料袋,走进厨房。
妈妈笑呵呵地看着正摇动轮椅走出房间的我,问:“你昨天晚上又没睡觉吗,怎么坐在那儿就睡着了?”
“我昨晚十一点就上床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好像老是没睡醒似的,干什么都没精神!”我说着,跟在妈妈的身后,一同走进厨房。
我伸长脖子看了看何安放到洗菜池边的两只塑料袋,说,“妈妈,你不是说要包饺子吗,怎么买的都是些吃火锅的东西啊?”
妈妈走到洗菜池边,看着我说:“我看我们这儿最近买的灰面太白了,不太对劲,所以就没买。今天咱们吃火锅,改天再给你们包铰子。”
妈妈看着何安一一将食物从塑料袋里拿出,放进手边的盘里便赶忙卷起衣袖,说:“我来弄,你跟彬彬去客厅把音响打开唱歌玩。”
何安直起身子看着妈妈,露出一脸争表现的神情,说:“阿姨,我很喜欢做饭的,以前只要我回家家里的饭就都是我来做,现在工作忙了也很少能回去了,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过来一趟,您就让我显摆显摆自己的手艺呗!”
妈妈看着何安,若有所思地笑笑,说:“那今天中午的这顿就交给你了,我来给你打下手!”
“不用,吃火锅也没有多少事儿,就是把菜洗一下。您给我和彬彬削水果吧!”何安说着,从塑料袋里拿出几个苹果递给妈妈。
我看着何安过于亲近的举动,不禁地皱了皱眉,然后故作地走近妈妈,望着何安说:“小安哥,你周末的时候经常在家里做好吃的给嫂子吃吧?”我的话刚一出口何安的幸福笑容便立刻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尴尬。
妈妈恰倒好处地避开何安闪烁不定的眼神,拿起放在手边的果盘,笑着问:“小安结婚了吗,怎么都不通知我和你叔叔啊?”
何安出于礼貌地将目光投向妈妈,解释着说:“上个月刚领的结婚证,还没有来及通知大家。”何安说着又将目光转向故作轻松的我。
妈妈扬起头,看着仍有些许尴尬的何安,说:“那什么时候办婚礼一定要通知我们哦!”
何安淡淡地笑了笑,说:“我们不准备办婚礼了,刚买了房子,经济上不允许!”
“哦,那也挺好,像他们那样大操大办的,花钱不说还累人!”妈妈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转过身,看着我问:“苹果切成小块拌沙拉,对不对?”
我点点头,从冰箱里拿出沙拉酱递给妈妈,俏皮地笑着说:“谢谢妈妈!”
“刚才在家干嘛那样啊?”何安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我问。
我拔开有些挡眼的刘海,低下头回避着他投来的目光,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你的确已经结婚了,你应该让大家知道的。咏妮明明是你的妻子却搞得像地下情人似的,这样对她很不公平!”
何安突然之间大声地苦笑起来。他扬起头望着天空,说:“天知道我这辈子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婚姻,我在其中被人牵着鼻子走,到最后却处处是我的不是!”
我随着何安的目光望向天空,仿佛是想在空中寻找出什么,但却没有明确的目标。我们就像两个不懂世事的孩子,在一个极度危险的游戏之中却不知危险何在。
一阵冷风吹来,将我披落在肩头的长发吹起。何安坐直身子,看着我把披散的头发系成马尾便莫名奇妙地问:“你现在怎么不梳两条麻花辫了?”
我将耳边的碎发拔到耳后,奇怪地看着他问:“两条麻花辫?你看过我梳两条麻花辫吗?”
何安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当然看过,第一次在广场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梳了两条小麻花辫,穿着这条白色的吊带裙,头顶还夹着一只白色的发卡。”
我听着何安的讲述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色吊带裙,满脸疑惑地问;“都是三年前的事了,你能记得这么清楚?”
何安淡淡地笑笑,说:“我记性好,别说三年前的事了,有些事情可能再过三十年我都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随着何安轻慢的语调几片发黄的树叶从树枝上飘下,落到我的身上。何安望着我身上的黄叶,轻轻地拍了拍他身下的长椅,说:“三年前的这个季节我在这张长椅上睡了半个月,你那个时候还笑着说我是地为床天为被,接近大自然,呼吸新鲜空气!”
我摇动轮椅走到他的身边,看着那张他睡过的长椅,笑笑说:“可你现在不一样了,在你们那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何安的大名啊,重森商务的顶梁柱,扬言要在三十三岁之前坐上CEO的位子,又有那么多女上司、女客户拥护,家里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娇妻,我们身边的很多人努力了一辈子都还不及你一半呢!”
何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叹息着说:“可只有你知道我在这个过程中经历过什么,咏妮和其她女人只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我要是还像三年前那样,为了几百块钱的房租每晚跑三家酒吧的场,唱到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们根本就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最多也只是拿我当个消遣罢了。”
何安的话随着一阵微风吹进我的耳间。我望着前方满地的落叶,在心底悄悄地深吸一口冷气,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但现在毕竟不是三年前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健康,漂亮,受过高等教育的伴侣,你只有跟一个正常的女人在一起才能拥有你向往的那种幸福!”
何安无奈地轻轻点头,然后从长椅上站起来走到我的身后,说:“我订了架钢琴,说是今天下午到,我们去琴行看看!”他说着握紧轮椅的把手,推着我向琴行的方向走去。
何安推着我走进琴行的那扇玻璃大门。正在跟两个学生家长讲解着各项费用的老板在看见何安后立刻把手上的工作交给了身边的店员,然后迅速地站起身,微笑着向何安走来。
“你订的那架钢琴刚到,准备过一会给你打电话呢!”老板转过身指着身边的一架钢琴,说,“这架是跟你那架一起到的,刚拆开。”
何安随着老板的手指看了一眼那架红木色的钢琴,微笑着问:“跟我订的那架是同一型号的吧?”
老板一边走到钢琴前,一边看着何安得意地说:“是的,只是颜色不一样,你订的那架是黑色,这架是红木色。这个型号订的人挺多的,刚刚就有人把这架也给订走了,明天给你送的时候就一起给他送过去!”
何安点点头,坐到钢琴前手指轻轻地在黑白琴键间划过,久违的钢琴声立即出现在我的耳边。何安兴奋地转过头看着我,说:“彬彬,我弹支曲子给你听!”他说着手指便快速地落在黑白琴键上,随即一段《如果云知道》的间奏在整间琴行里蔓延开来。何安渐渐闭上眼睛,随着手指的跳动轻轻哼唱起那几句我无比熟悉的歌词:“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
电视里传出一阵叫骂声,妈妈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气愤地说:“这个女人也是自找的,明知道这男的不喜欢她嘛还非要跟人家结婚,搞到最后还不是自己受罪!”
我摘下MP3的耳机,跟着妈妈一起点评起电视剧里的情节:“就是,要是我,对我不好的我才不会爱呢,天下男人多的是,干嘛非要去受这份罪呀!”
爸爸这时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指着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说:“手机怎么亮了,是不是有电话呀!”
我低下头,看见闪烁着的来电提示灯便赶忙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说:“喂,你好!请问,哪位?”
“是我。”何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入我的耳间。他放低声音,用一种极为神秘的语调说,“我现在在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你帮我收封邮件,然后用短信把上面的价格给我发过来。”
“OK!五分钟后发给你!”我说完放下手机,摇动着轮椅的手轮准备向自己的房间走。
爸爸看着我的背影有些好奇地问:“你上哪儿去?”
我一边向前走,一边扬起头,看着站在身后的爸爸,说:“我上会网,帮何安收封邮件。”
爸爸望着刚刚走进房间的我,问:“何安不是说晚上要过来吗,怎么又没来了?”
我走到电脑前移动鼠标,点开何安的新邮件,仔细地看了一遍邮件中突出的数字后便扯着嗓门回答爸爸,说:“他现在还在开会呢,估计今天是来不了了!”
爸爸走进我的房间,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各款皮具的货号和定价,问:“这些都是什么啊,这么多英文你能看懂吗?”
我对应着邮件中的内容,将几个大标题输入到手机短信里,然后抬起头,看着一脸疑问的爸爸,说:“这些都是货号,只要记住哪组编号跟哪款包包是对应的就行了,不用懂英文的!”
爸爸拉过旁边的沙滩椅坐到我的身边,继续看着屏幕问:“何安让你看这些干什么?”
“他在做这个皮具品牌的代理商,这几天进了批新货,所以让我把新款包包的市场定价给他发过去,他在网上卖折扣价,这样好扩大销售量。”我说着转过身,看着还想再提问的爸爸俏皮地眨眨眼睛,说,“老爸,这都是别人的商业秘密,你在这儿看着是不是不太好啊!”
爸爸笑笑,抬起手拍了拍我的头,无奈地说:“好,我出去!你一会出来吃西瓜哈!”爸爸说着,走出了我的房间。
爸爸走后,我低下头查看着写进手机短信中的内容,在确定跟邮件上的数目相同后便按下了发送键。一分钟后何安简短的回复短信进入我的手机:“OK!Thankyou!晚一点我过去找你,有事跟你谈。”
我看完短信将手机放到电脑边,然后移动鼠标,点开几首LionelRichie的老歌,静静地等待着何安的到来。
两个小时后,何安的脚步声在凄凉的旋律中出现。他走到我的身后看着洋装镇定的我,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在看电影呢,看到我来了都不理!”
我扬起头盯着他的下巴,故作出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说:“现在都几点了,你还来!”
何安绕到我的身边,坐到爸爸拉过来的沙滩椅上,伸出手将腕上的手表凑到我的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分,我将用十分钟的时间说完我要说的话,然后咱们俩就出门。”他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放到电脑桌上,说,“这是我信用卡的附属卡,里面会一直保持有十万块左右的资金。这张卡我办理了电子银行的业务,可以用手机和工行的网站转账到其他账户,这些我明天上网教你怎么用。另外我还要教你怎么在Goldman的网站上选货和订货,还有就是怎么经营网店。以后我要是没时间管这些事的话你就帮我!”
“我帮你?”我惊讶万分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说,“我怎么帮你啊,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再说了,这么一大笔钱万一我在转账的时候手一抖多打一个零怎么办?我可赔不起这么多钱!”
何安皱皱眉头,不耐烦地说:“你在钱的事情上会让这种万一发生吗,就算有这样的万一也没关系,货款如果在数目上出现问题Goldman那边会跟我联系,要是账号输错了,把钱转到别人的户头上了我也会自认倒霉,不会让你赔偿的!”
我看了一眼何安放在电脑边的信用卡,胆怯地点了点头。何安笑着轻轻拍了两下我的肩膀,说:“别这么没自信嘛,经商跟做其它的事情一样,都得有个始点,只有走出了这第一步才能有走第二步第三步的机会。经验不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如果没有现在的不明白就不会有以后的精通!”
我拿起那张信用卡,看着上面的数字在嘴里小声地念着。妈妈在这时走进我的房间,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我和何安,问:“你们俩想吃点什么?”
何安转过头,望着妈妈笑了笑,说:“不用了,阿姨,我们要出去跟几个朋友喝茶,这就走了。”
妈妈轻轻地皱起眉头,看着何安问:“都十点了还要出去啊?”
何安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从沙滩椅上站起来,直视着妈妈,说:“约了几个同事商量一些工作上的事,都是彬彬认识的人,所以我想让她也跟着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妈妈走到我的衣架边,从上面拿下一件外套递给我,说:“那加件衣服,现在晚上开始凉了。”
我接过妈妈递过来的外套,一边将它穿上身,一边看着何安说:“下次把他们约到我家来,反正我这房间也不比茶馆环境差啊!”
何安看了一眼我堆满衣服和各种书籍的床,说:“就这样你还让别人来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间是你们家的杂物房呢!”
妈妈站在一边看着我笑了笑,然后添油加醋地说:“你看,这下连何安都看不下去了!你这哪像个女孩的床啊,简直就是个猪窝!”
我伸出手,用力地打了一下何安的胳膊,瞪着眼睛说:“要你多管闲事,害得我妈又说我,讨厌你!”
何安故作地揉了揉被我打红的位置,然后走到我的身后,说:“你这么瘦打人的力气还挺大的!”他握紧我轮椅的把手,一边推我走出房间,一边看着妈妈说,“阿姨,我们出去了!”
妈妈跟着我和何安走到门口,嘱咐着说:“别玩得太晚了,早点回来哈!”
何安笑着点了点头,说:“好的,我们大概十二点左右就回来!”他说着推着我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