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铮一直有一千个理由把她留在身边,今天,他搜肠刮肚的思索一个放她离去的理由。现在有了。他对着空荡荡的大厅冷笑,手还在流血,他却感觉不到痛。
别再自私下去了。他可以继续做影子。如“第二次初恋”时那样,做她的影子,是他擅长的事,也是可以让她轻松快乐的事。
是唯一让这份爱继续下去的事。
次日晨,以铮照例送庄柔去上课。
她看到依然是他,小脸一沉,有不敢表现出来的惊讶,大概原本以为来的会是送她去机场的人。以铮微微一笑,“你被伪装的盟友出卖了,不过他很赞赏你。”
路上,以铮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柔,像哄孩子,仿佛怕高一点的声响会震痛了她。“你有地方可以住吗?”
庄柔又在贴车门,她恨他入骨,“除了‘牢房’,哪里我都愿意住。”
以铮微皱眉宇,咳嗽几声,“我是问你,有没有地方住。”
庄柔冷笑,“你干嘛这么好心?”
以铮耐着性子继续问,“既然打电话给爷爷借钱回家,就说明你没多少钱了,不能住酒店的话,有其他地方去吗?”
庄柔抿唇,其实以前假期上课她都是住学校的。但这次,学期末她一直住院,都没回学校去办留校手续,所以不能住宿舍。那么还可以去哪里呢?结清诊疗费后,信用卡上的确所剩无几。如果透支的话,爸马上就会知道的。
车到桥头自然直,她总会找到一个地方住,只要他放她走。
以铮将一句话问了第三遍:“有地方可以住吗?”他在祖父面前说了三遍“我爱她”,又在她面前问了三遍,他可以去哪里继续做影子。梁以铮居然有这么悲惨的一天。
庄柔冷不丁回答:“住苏黎家。”
以铮点头,也算个不错的去处。
当晚下课回医院,庄柔雀跃的在病房里飞来飞去收拾东西。以铮默默看着,苦笑,她终于开心了一次,因为终于可以离开他。
庄柔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托着纸房子,皮鞋嗒嗒的声音仿佛鼓点。
“这是医院,你安静些。走也不需要这么开心吧。”以铮冷着脸出言提醒。
庄柔放慢了脚步,终于走到大门,她将箱子立定,半坐在上面,双手将纸房子捧在面前,开始等候。她轻轻回身,看了以铮一眼。
以铮脚步顿住,保持一段距离看她。他在想这会不会是一个永别。“还有话跟我说?”
庄柔轻轻咬着唇,自嘲的笑,“没有,我本来以为你会有话说。”她早该明白,梁以铮这个人,做了再过分的事也不会道歉。一直在轻易原谅的人是她。
即使在最爱他的时候,她也没听到过例如“我爱你”之类的话。
原来在不爱他的时候,只是等一句“对不起”都这么难。
她就是要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世事总是何其讽刺的相似,又不同。
庄柔依旧是那个等人接她回家的孩子,只不过,这次换陆年羽出现在大门,以铮站在她背后。
以铮心忽然绞痛,“要来接你的是他?”他早该知道她想看到的是谁。
庄柔轻轻道:“是啊,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他说的……好像一直都这么说……”她低下头,睫毛低垂,鼻子酸酸的,又转头去看以铮,“对了,倒确实有话跟你说。那个‘第二次初恋’,谢谢你。”
以铮苦笑,她居然对他说,谢谢。
“这些天的事,你都原谅我了?”
庄柔蓦地起身,与他对视,“不,我不原谅你。……因为你根本不想被我原谅!”
以铮脱口而出,“对不起。”
橙色夕阳绵软的如同柠檬慕斯,以铮就这么把字刻上这块蛋糕糖霜般的黄昏天空。是的,他从没说过,但一旦说了,就是将它们刻上天际,清楚明白,永恒不变。星星是恋人们渴求的眼睛,一辈子追逐光亮,光明的太阳出现,它们又立刻隐身。
庄柔听着衣摆在风中沙沙的响,她听到了,一直在想如果听到他道歉就原谅他。但真的听到,才发现都无所谓了。她不能一辈子只为等他的一句话而活着。
她准备好再一次原谅了,最后一次。这次的轻易,是因为要彻底离去。
庄柔微笑,“好,我原谅你了。那么,再见。”
她走出大门,陆年羽接过她的箱子。
庄柔离开的很满足,如同得回全世界,可她明明依旧一无所有。
陆年羽接到她电话,赶来的很快。以前,“第一次初恋”时,庄柔等他都像在等快递员,他来早了她不惊喜,他来晚了她不介意。他也不紧不慢,因为知道她等的再久也不会走掉,也不会生气。
现在,庄柔坐在行李箱上等他,眼神急切,揉捻衣角。而他也一刻不耽误,马上赶来。但两人是朋友,只是朋友。这是退一步的海阔天空,还是退一步的啼笑皆非?
陆年羽含笑问:“我没吃晚饭,一起去吧。”
庄柔没拒绝,“好,不过我在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