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回忆又被黑暗击的粉碎。
她不敢呼吸,每次呼吸,腹上的伤口都会痛。那是抢救时,护士把心率仪探头拔下去时留下的伤痕,有十来处,胸前也有。
当时为了救命,护士不可能顾忌她会不会受一点点皮外伤。
她将头沉到双臂之间,她也不怕这一点点皮外伤。她怕的是游离在生死边缘的那种虚浮感,昼与夜之间裂开了豁口,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她拼命的呼吸,心脏变成了爆发的火山,烫烈的岩浆在她体内翻滚。
她终于明白了,她是会死的,不管多么努力的抓住那根稻草。
不是他揉碎了她,是她自己本来就没有完整过。
千惠出现在面前,庄柔知道她为什么来。
“是我写的。”她语气很轻,但很肯定,“是我的意思。我还要把诊疗费都结清,”她说的很慢,仿佛每个字都耗尽心血,“从今往后,无论是梁律师还是梁医生,我都不欠他了。”
千惠发现自己不忍心再问庄柔任何。她从一开始就可怜小萝莉,可以铮……
“那你能不能亲自跟他说,要他走?”
千惠打定主意庄柔说不出口,只要两个人面对面,就什么都解决了。毕竟……是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
庄柔笑笑:“好啊,那麻烦你请他来。”
以铮进门来的时候,手里依旧拈着那张纸,没有折叠,没有褶皱。他时不时换个地方拈着,因为怕汗液会让纸变形。
庄柔看上去苍白而消瘦,蜷缩在靠枕上,交叠的双手上有东西在闪烁。
以铮愕然。戒指,却不是他拿走的那枚,这一枚,泛着血红的光。恍然大悟,记得那夜在停车场,云意说,会确保他记得他永远是个罪人。
云意是在用曼瑶的戒指提醒他,他会害死第二个女孩。
但为什么要把这个包袱压在她身上?她已经呼吸都困难了。
庄柔注意到以铮在看她的戒指,淡淡扫了一眼:“不是因为这个。虽然……5年前云意姐受过的折磨我知道了,曼瑶姐有过的煎熬我也知道了,但我没有这么高尚,我没有因为对她们有愧而恨你。我只是为了自己才恨你。”
以铮哦了一声,点点头:“你希望我走?”
“对。如果你不走,我就在下次输液时刺破导管,让空气进入我的血管,或者把流量阀调到最大,让药液堵塞我的循环系统。”
以铮不知该笑还是该气,笑是笑不出的,气也早就哑火了。她的威胁比云意厉害多了,但可笑的地方就在于他明知道这不可能发生,还是心里一扯一扯的疼痛。
以铮将纸递到她面前,都不知道自己希望着什么。
她瞟了一眼,接过来,蹙眉:“第一行字写的不直,后面的也都跟着不直。我再给你抄一份好吗?”
以铮原地站着,恭迎她新一轮的践踏。
她将床上的小桌板打开,平平整整摊开两张纸,一字一划的誊写了第二份。字迹依旧工整,如同复印下来的一般。
她一边写一边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念一遍,看着你的眼睛念,让你知道每个字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不是云意姐要赶你走,是我要赶你走。”
“我会走的。你何必这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的仿佛喉咙冻了冰。
“只剩两行了,你等等。”她头也没抬。
等她誊完最后两行,他喉头的冰已经扩散到了全身。
“我写完了。”她在自言自语,一笑,似乎赞赏自己的勇气,又似嘲笑自己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