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针中药品的剂量很小,毕竟,比起庄柔有多痛,她活着是更重要的。醒来时,似乎已经天黑了,肋骨的痛楚减轻了不少。病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尽管胃里还残留的酒精让她有些恶心,但毕竟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过,她忽然饿了起来。
床边是一个餐车,看上去很诱人,她艰难的坐起身来,犹豫好久,还是先拿了蔬菜沙拉。这又是一个开始斋戒的好机会。
以铮几乎凭空就出现了。“先喝水。”
他没敲门就闯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喝水的功夫,他翻了翻挂在床头的纸夹,确保该用的药都用过。医生潦草的字迹似乎是他们之间沟通的另一种语言,庄柔叹口气,她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
她把杯子放回床头柜,只喝了半杯。
“喝完。”
她缩回被子里,不理他。蚕丝被与枕头洁白无暇,他看着女孩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
以铮坐上床边,不由分说的掀开薄被,将她拖了出来,放在自己怀里。他小心翼翼的没碰到有伤的地方,她依旧吓着了,脸色煞白,坐在他腿上直摇晃,惊恐的盯着他递过来的水。
“喝完。”
“不喝。”她一点都没赌气,语气轻如点水。现在头脑很清醒,她还记得他是怎么逼她打针的呢。
“想吃东西就要喝水。”他伸手取过那盒蔬菜沙拉,在她面前晃了晃。
习惯了一日三餐之间还有甜点水果随时供应的生活,庄柔绝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吃的东西投降。未免太看轻她了。她哼了一声,誓死不就范。
以铮无奈,将她的长发轻轻顺至耳后,凝视这倔强的侧脸:“真气人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想象着审讯室发生的一幕,他收敛了笑容,“谁再说你聪明我跟谁急!你对警察说的那是什么话,怎么……挨了打都不缓一句?”
她漠然听着这些教训,渐渐游离,犹如回到那片玫瑰丛中,摸索前行,手指撩拨着眼前稀薄的空气。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有没有听到过这些话,说啊,快说……这些人都穿着黑蓝的制服,如狂风巨浪的海水。一抹水是澄清透明的,积在一起就变得污浊而黑暗。
她看到一个女的小偷被**,看到一个男人的耳朵被打聋。如同被淹没在黑蓝的水底,她不能呼吸。爸爸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她,别怕,小柔,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爸妈的公主,警察不敢对你怎么样,他们甚至没资格被你记住,更没资格让你害怕。说你该说的话,之后我们会离开这里,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妈妈也很快就会回来,爸爸跟你保证……
但爸爸不懂,不一样了,全都不一样了。从上海到北京,她的生活开始与这北方的气候一样,干燥,秋叶在触地之前就会碎裂,春天的沙尘随风覆上她的桌子,又忘了关窗。
但干燥是安全的,她再也不愿去回想那黑蓝的海洋,那些手握正义却胡作非为的冒牌权杖。他们带走了妈妈,让所有朋友消失,他们践踏着非辜的人,他们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一点点下坠。
她在想为什么曼瑶姐会自杀,云意姐会离开。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幸运,有厉害的妈妈,还有更加厉害的爸爸。如果那些黑蓝的怪物也这样对待了曼瑶姐呢,如果他们……做了更过分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