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是谁?”
黑暗中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从黑暗中凌空而出,一袭土黄纱袍逐渐浮于明处,生出一处明亮馨暖。
“你觉得天底下能有谁孜孜不倦追着你的屁股后面,为你收拾烂摊?”
月光清亮,一抹月白洒于来人身上:干净、温柔、亲切近人,叫人驰神漾。他的脚边蹲着歪头嬉笑的美美。无暇顾及它的忠诚与重逢的兴奋,上官莫寞只觉心脏都快跳出胸膛,脑袋放空,错愕不已。
“我觉得这一个人,首先得是你老子,最后才是你丈夫。”
“王爷。”同行四名黑衣人毕恭毕敬的行礼。
礼王摆摆手,他们尽退于五步之外。
上官莫寞眼眶不争气的开始湿润起来,望着眼前的人只顾泪眼汪汪,咬着唇半天不说话。
礼王也是早已思女心切,看着有些日子不见的上官莫寞,心里有什么火气都消了,在她的眼泪掉下来之前,把她搂入怀。
“傻女儿!你这次离家出走可玩的过火了。天下第一庄这种地方也是你一个弱女子能踏足的地方吗?你瑞叔叔到现在还担惊受怕的赶在前往翼州的路上找你你知道吗?”
“爹爹对不起!”上官莫寞只有一句话。且泪盈于睫。
窝在礼王宽厚的怀里,上官莫寞才恍觉身上所有疲惫一扫而空,想永远赖着,逗留在父亲的呵护下。
年已及艾依旧风度翩翩的礼王重重的叹出一口气,对于爱女甚是无奈:“你可不知道你把你瑞叔叔害成什么样了吧?几十岁的身板了,却还硬生生的挨了御前侍卫二十顿板子,为寻你奔波劳碌不说,还遭受皮肉之苦。”
“是父皇下令责打的吗?”上官莫寞瓮声道。“看来父皇真是生气了。”
“我已经飞鸽传书禀报皇上已找到了你。你只需乖乖回去便可。”
“孩儿不想回去。”上官莫寞撒娇嘟嚷。
“胡闹!”
上官莫寞顿时被堵的哑口无言,自认理亏。扁扁嘴,把话题引向别处:“爹爹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父皇说您出远门原来就是来的扬州么?”
——很显然,上官莫寞这一转移话题的问题成功了。只见礼王云慕闯的脸沉下来,一双暖如琥珀一样的眼睛,转换成认真犀利的眼色,目光如炬。
就在那个瞬间,上官莫寞读懂了自己的爹爹眼睛里的忧虑。
“皇上屡接山海关密保,近年来常有非正常贸易往来的外域船只在海外被劫,而隔个几天,内陆的峡海关海域,通常会多出比平时多一倍的渔船。由此我们怀疑,有人透过四通八达的海域运营网,利用千万渔船、游船,在秘密的把关外获取的食盐运往内陆。”
“您是说:贩卖私盐?”现在的食盐可都是要征税的,胆敢私自把食盐混关偷偷运进内陆,不就是等同于在偷国家的钱么?
食盐乃国家经济命脉也,大琛国立国之初,为稳固财政,盐铁都是采用官营专卖制,食盐由开采、释晒到运输、贩卖,都是官府一手包办。这一制度沿袭到太太太祖皇那一朝代,国家经济、军事已初备形式制度,铁一样坚固。在既无远忧,又无内患的情况下,国家已无须依靠食盐专卖来巩固财政,于是出了“就场专卖”的政策,由官府批发,生产和贩卖采用民营方式,让利于民。到了炽熙帝朝代,国家已经养肥了好几个倚靠食盐发家的盐商豪强。
“能够聪明的混过海事关卡,又能够轻而易举的成功登陆各州县码头,这个私盐运输网络一定不同寻常,异常庞大。皇上也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才特地委派爹爹彻查这事,希望打碎这幕后的运输网,揪出贩卖私盐的黑手。”
“那调查的怎么样了?”
“初步怀疑······有官员涉案其中。”云慕闯略略抬起头,心情异常沉重。“此次明访暗查,爹爹其实已经做好计划,先动用海关那边的兵力,给这个幕后的运输组织施压,一步一步将这个运输组织逼到了死角。眼看着就要看着这个幕后组织浮出水面。哪知道我身边的这些地方官员,表面上是配合我的行动,暗地里却想破脑袋都要阻挠我的计划,四处给我散播消息,破坏我的行动。”
“虽然他们横加干涉,可是我能够清楚感觉到,这个运输组织与幕后私盐商双方都已经乱了阵脚,正想方设法自保。这不,昨天这个运输组织就主动联系了我,说有消息可以透露给我们。”
“你们约好在船上碰面?”听清楚事件始末和细节的上官莫寞,这会聪明的跟什么似的,一点就破。突的说出一句话打断云慕闯的话。
见云慕闯点头,她接着托起腮来,在头脑里慢慢梳理,一边想、一边说出自己的疑惑:“既然任杰是任志州的儿子,那么他出现在船上,肯定是作为官府代表方和这个组织接头······那么为什么他会被杀死呢?我记得他最后是在跟一个小女孩说的话来着,我当时以为他在欺负她,其实他只是在套她消息······因为她也许是对方给出的线人!”
“所以任杰是对方杀死的。因为对方明明白白要求说不能够接触线人。他们的线人只负责在船上留下我们需要的信息,不负责与我们见面。”
“既然一早已经约定好,那么任杰为什么还去找那个小女孩?而且还像逼迫人质一样对待她?除非······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对方给出的信息。而从他当时的神情来看,不排除他想杀人灭口的可能······啊!”上官莫寞一路推理,心中有答案,不自禁的惊呼一声,立时瞪大双眼望向云慕闯:“爹爹,你怀疑任志州?”
一直听着上官莫寞推理的云慕闯,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聪明的推理出了真相,轻轻点头。“只是我怎么都想不到,你居然会出现在船上,还跟任杰的死扯上关系。我站在内堂上看到你呀,心肝吓的都一颤一颤的。我想救你,可无奈啊!这一不好现身明目张胆的袒护你,二又不好说破你的身世,只好调查和你一起倒霉入狱的年轻人的背景。”云慕闯说着,视线开始扫了扫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潇湘子,很平静的,却大大的展露不满:“这一查可得了了,好家伙,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琅邪,天下第一大盗。所杀之人,无所不含,所偷之物,无所不包······”然后定眼看向潇湘子,声音冷颤颤,幽然飘忽于空:
“其实,从我说这一句话开始你就可以走了。”
一直像冰封着的潇湘子,闻言也不多说,作了一偮,干脆利落的就要走。
“等一下!”上官莫寞冲动上前,一把拉住潇湘子的大手。把脸转向云慕闯:“爹爹,你不能就这样赶他走,好歹他也救过你女儿的命啊!”虽说她也不是很乐意跟这个家伙待在一起啦!但如此没头没脑的把人赶走,也挺没礼貌的。
“那你想怎样?要爹爹给他磕三个头谢完礼再‘请’他走?”
“爹爹您太幽默了!我的意思只是,天这么晚了,好歹请他在客栈住一晚再走而已······”看着自己爹爹的黑脸,上官莫寞笑着打哈哈。
“好!随你。反正过了今晚,你也就自求多福了。你父皇已经打定主意要让你嫁人。好栓你在身边。”云慕闯无所谓的样子,转过身就走。
“嫁人?嫁谁?”上官莫寞吓的脸都绿了,小心肝乱颤。急的箭步跟上云慕闯的脚步。
“上将军的小儿子,京城武少。”
“不要!不是······爹爹,你舍得我嫁人啊······”吓的不轻的上官莫寞着急的跟猴子似的,亦步亦趋的跟在云慕闯身后,拼死捍卫自由。
两人讨论的声音渐行渐远,身影融入黑夜,四名黑衣侍卫紧紧跟随。潇湘子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抬眼看着上官莫寞那焦灼的影姿,望了望脚下咧嘴笑着的狐猴,不知怎么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侧了侧头。“走吧!”
隔天清晨。
上官莫寞特地起了个大早,才惊讶的发现不光门前站了一人,连自己房间的窗户底下都有一人。心想自己昨晚实在太累,逃跑居然都找不到勇气。白白辛苦了这两侍卫一晚上。
唉!看来爹爹这回真是铁了心要把我送回京城了。嗯,没关系!我对逃跑的前景还是很乐观的。
梳洗,出房间门。
见自己的爹爹已整装坐在桌子旁吃早餐,大咧咧坐下,大声道“早”。
又过了一会儿,潇湘子出了房间,美美起床,所有人都到齐,围坐在一起吃早餐。上官莫寞特地狗腿的招呼黑衣脸臭臭的四名侍卫。“来,吃个包子。”
黑衣侍卫点了点头,把包子挪开,不吃。
上官莫寞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经她手的东西都不吃?——下药遁逃,没用。
饭到一半,上官莫寞站起:“我去上厕所!”
云慕闯淡淡对四名侍卫下令:“陪小主去上厕所。记住:一定要前门、后窗前后把守,不能让小主有任何机会逃脱。”短短两句话,阻的上官莫寞脚步踉跄。
于是,上官莫寞从厕所出来后,又试了试几个侍卫的身手,结果是:惨败!人家抓住了她的肘撞,都还能居高临下的渺视她。最重要的是,他只使了两成力,就让她抱着臂膀呲牙裂齿痛好久。
想来她爹爹真是对家里的守卫有感而发啊!特地调了四个聪明、又武功高强的侍卫来锁住她。想到逃脱几乎没有可能,上官莫寞感觉凄楚到了极点。
饭后,云慕闯临走前对上官千叮万嘱,两人都对这短暂的分别有些许伤感,恋恋不舍了好久。最后,还是云慕闯对侍卫下的命令,浇灭上官莫寞心头那满满的伤感。“稍作休息后,马上上路!我不管路上行程怎么赶,一定要在明天把小主护送回府知道吗?”
四名侍卫尽职尽责,片刻时间不停留,办好离栈手续后,带着上官莫寞匆忙赶路。与原本计划的不同,这次,上官莫寞死活要坐马车。
她和侍卫们上集市挑马车的路上。她窜步追上潇湘子,飞快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一面留意前面行走着的两名侍卫,一面以后面两名侍卫听不见的声音轻声对潇湘子承诺:“琥珀给你。只要你帮我摆脱这四个家伙。”
萧湘子于是略带困惑的眼神望向她。换来她可怜兮兮的哀求:“求你······”
看着她那两道纠在一起的眉毛,萧湘子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的收起她塞过来的长菱琥珀,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