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关闭空隙,她听见身后温家骏有些着急的声音,“丁丁,等一下。”)
丁鼎靠住身后的电梯,乏力地闭上眼睛,温家骏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不息,等一下?不,她不会再等了,八年够了。
只是,那么长那么重的影子一下子甩掉,没有预想中的轻松自在,心里反而空空的,没有着落,像电梯超速下坠带来的无法自拔的失重感。
“后悔了?”龙祥倚在她身边,拐了拐她的胳膊,吊儿郎当地说,“还来得及-----”
“不,很爽。”丁鼎睁开眼睛,果决而坚定地笑了。
“别这么笑,真难看。”龙祥敲她的头。
“但是,帅气吧?真帅气!”丁鼎没有躲闪,仰头问他,眸光晶晶亮。
“一般,凑合。”龙祥语言中肯地评价,低头看向她,阴影中的表情模糊不清。
两个人不再说话,酒廊在大厦顶层,电梯一路下行,虽然中间停顿了很多次,门开了又自动合上,竟然没有人再进来。
寂静无声的午夜时刻,狭窄封闭的空间,静默不言的两个人的世界。
纷扰的思绪让她无法呼吸,一种类似失重的无力感让她想抓住些什么,不管什么都好。
她瞥了身边人一眼,龙祥修长的腿随意的交叠在一起,略显单薄的上身其实很结实,恩,她想起那个温暖的胸膛还是很宽大的,饶舌的男人这会儿沉默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周遭的磁场反而强大起来。
“你说点儿什么吧。”气氛实在压抑,丁鼎盯着前方开口打破沉寂。
“丁鼎-----”龙祥也盯着前方,喊她的名字,声音稳健沉稳,略带磁性好听极了。
“什么?!”她粗声粗气地打断他,又忽而意识到是自己让人家说话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碰你你就大惊小怪,像被蛇咬了,我一直想不通,你就是不对我垂涎三尺也绝不至于这么排斥啊,今天算是明白了什么原因了。”龙祥化身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联想,然后说到最后,呵呵一笑,高深莫测。
“你不用告诉我------”这个调调,这个逻辑,这种不可理喻的重点,丁鼎深吸一口气,握拳,默默告诉自己,这个人也就这么个德行了,怎么总是一不小心就浮想翩翩,自动拔高他的形象呢。
“原来你妄想了八年也就这种水准,所以我一亲近你就受宠若惊。因为不敢奢望所以就一开始直接排斥。我说的,对不对?”
名侦探笃定地道出了结论,话尾儿语音有力地上翘却不带一点儿疑问的意思,实打实打捏住既定事实。
“你,闭嘴吧。”她说。
于是,依旧沉默。
丁鼎抬眼望着变换着锐减闪烁的楼层数字,七、八、六------
“丁鼎------”“丁鼎------”“丁鼎------”
丁鼎看着前方的数字,五-----
“说!”
“如果,他不用你再等,如果他追到你前面呢?”
寂静一片,数字闪过四、三、二------
“不会的。”她说。
“不会什么?”是他不会,还是你不会?
数字闪到一,门开了。
“我不会让别人等的,我有我的台阶,我的云梯,我的阳光大道。”她说完,迈出步伐,坚定而有力,率先走出电梯。
“丁丁!”温家骏就在她前方不远处,大步向她走来。
“你怎么------”丁鼎讶异,震撼地定在原地,她说过了他不会,可他真的真的追到她面前,不管什么缘由。
身后有人覆上她的腰,掌心有力地贴在她的腰椎上,她脑中一片混乱,甚至想不起应该挣脱开,就在这时,那只手掌向前推了一下,她微微踉跄了一下,站稳,向前走了两步。
“家骏哥,怎么这么快?”她笑着问。
“我坐直达电梯。”温家骏丝毫没有怪罪她没等他的意思,语气有些微喘,他不着痕迹地稳了稳,接着温柔地说,“丁丁,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谢谢。”丁鼎侧身指了下身后的龙祥,脸上流露出初为人妇的娇羞微笑。“对了,你们还不认识吧,下次给你接风洗尘时,再正式介绍。”
“言颜,”温家骏音量提高,语气加重,音色依旧温润。她知道他在唤她,每次他用这个名字唤她时,就代表他不高兴了。她曾经是多么的在乎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言颜,”温家骏缓了缓语气,有些无奈地接着说:“我跟方瞬理打过交道。”
原来他认识方瞬理,之前从没有听他提及过,他总是能让她不堪的柔弱无处遁形。
原来他心知肚明她说了谎,或者是试图误导他,只是他没忍心揭穿她,他总是这般绅士,温文尔雅。
“这样啊。”丁鼎耸耸肩,她惋惜地笑了笑,心口痛的抽搐着。
“原来早就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哎,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牵个线,介绍你们认识呢。”她遗憾地抱怨道。
“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家。”温家骏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就走。
“真的不用,谢谢。”
她挣脱掉,心口在滴血,一滴一滴汇成一潭,她站在血泊里,祈求着有谁能够带着她逃走。她知道不会有人出现,可是还是回头看了眼龙祥。
果然他双手插兜,对她笑的不咸不淡,一副观棋不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她心里发凉,头脑却愈加地清醒,看着自己一如既往地**卑微下去。
丁鼎的那一回眸,并没有带多大的意义,撑死了就是求解围的意思。可是那一瞥落在温家骏眼里却是化不开地浓浓依赖,顿时很不是滋味。
温家骏背地里见过她和方瞬理相处,她不会用这种眼神望向方瞬理的,他内心深处一直潜移默化地认定这种眼神是属于他的专利。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这般望向别人了------
“言颜,别任性。”温家骏仿若被激怒了,拉扯住她的胳膊向外走。“我送你回家!”
她被他拖着走,他知道她一向拿他没办法的,怎么能够这样,怎么能够一直这么温柔地折磨地勉强她,她头晕脑胀,清楚得看到自己血流成河洒了一路,她太熟悉太痛恨自己这种濒死无力挣扎的模样。
她又回头看龙祥,像望向最后一棵救命稻草。那个冷眼旁观她濒死模样的男人,目光淡漠,冷冷地对她笑着,嘲讽她的软弱无能。
“温家骏,请注意形象。”她做出垂死挣扎,脱口而出,言毕禁口。她喊出来了,她终于喊出他的全名,以一个成年女人平等的姿态。
温家骏愣了愣,看向丁鼎,她第一次这么称呼他,她看着他,眸子里依旧满满地全是他的影子,却这样陌生疏离。
他终究松开了她,也是,他是温家骏,人如其名,温润守礼。她心里又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彷徨失落,不是解脱了么,怎么又这样,难道自己习惯于**之死,或是自己在奢望些别的什么吗?
但是,从前她没有要求过他什么,现在怎么可以任性有所求呢。
丁鼎眸光黯了黯,忽而沉静地笑了,“是的,我们都别任性。你要送的也不是我家。那不是我家!”
“丁丁------”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似不忍责怪,似同情惋惜------但不管怎样,她不愿意再费力气猜测。
“阿鼎一直都很担心你,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来接你走的。”他这样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
她摇了摇头,反问道:“我们都知道他身体不好,不是吗?很多事都是有心无力的。”
“让方瞬理来接你,好不好?让我看着他带你走行吗?”温家骏固执地说道。
这样温柔的人,却总是无意间这么残忍,她心里一颤颤地发疼,那是她最不愿意放生的景象,而于他,只是觉得那样做,可以让他的好心肠安心。
他拿着匕首缓缓地没入她的心脏,那把匕首是她给他的,所以他总是这么俯视着她,她倒在他脚下碾转痛苦瑟缩着,而他总是一副温柔而慈悲的姿态。
“那么,家骏哥,再见。”丁鼎平静地说,平和神态带着不可扭转的执拗,她挥手招龙祥,“我们走吧。”
年轻的男人向她走来,嘴角浮起让人眩晕的笑容,尽管他就在刚才对她撒手不管,尽管他总是饶舌,尽管她和他认识只是很短很短的时间------
可是望着他,她忽然很感激,感激这个时候有个他,能在她耗尽所有力量时,哪怕只是做个幌子似的后盾,能够让她招呼一声“我们”------
至少不再是一个人------
温家骏望着丁鼎与别人双双离去的身影,感觉她要与他越来越远,他感到一种从来没有的惶恐感,他不敢深究缘由,他知道他没有立场。但是------
“丁丁------”温家骏还是喊住了她。
丁鼎回头,风吹乱了温家骏的头发,撩起了他一贯墨色毛呢大衣的衣摆,他背着光站在大厦的台阶上,站的高高的,身形挺拔俊逸,她的大衣都是毛呢的,只要不跟方瞬理见面的时候,她都是穿毛呢大衣的。其实,她一直很怕冷的。
可是现在,她穿在身上的,是一件黄色鲜亮的羽绒服。
她向他跑了过去,跨上台阶,冲向他,她怎么能够去责怪他的温柔,就算是慈悲,就算让她卑微,就算让她常常感到心痛,但怎么可以称得上残忍呢?
她心中豁然开朗,他只是不知道她在痛罢了。让她一度**眷恋的温柔不会带有一丝虚假,她一直都知道的,一直感受的到,那让她无比眷恋真实的温暖。
她站到与他相等的高度,张开手臂牢牢抱住他,头贴到他的胸膛上,那里曾经是她唯一的避风港,那里有她一度贪恋的温度。
温家骏身子是僵硬着,他垂着的胳膊,几度想环上她的腰,终究没有动弹。
“丁丁------”他只是柔和地唤她。
“你放心,”她埋在他怀里对他说,声音含糊不清。
“你放心。”她松开他,扬起脸对他说,“你会准时参加我和方瞬理的婚礼的。”
“就等着祝福我吧。”她说的真诚,圆圆的眼睛浩如满月。
“好。”温家骏凝视着她,开口说道。
“那么,家骏哥,我走了。”她最后说。
“好。”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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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里,坐在后排的两个人沉默不语,窗外不时飞掠进来的光照不清两个人的神情,女人直起身来,扭头望向窗外,深夜里沉寂了喧嚣的城市,霓虹稀少淡漠,能看到的景物斑驳模糊一片,像是下雨了。
男人塞到女人手里一块手帕,别开脸,看向身边的窗,嬉皮笑脸地调笑道:“这下我迷茫了,该叫你什么好呢?丁鼎,还是岩岩?”
“我也糊涂了,你是龙祥,还是Alvin?”女人擤了擤鼻子,发出大大的声响,咳了几声清清嗓子,回复道。
“事情有些复杂了------”男人沉思似的停滞了一下,忽而嘿嘿笑了。
“不管怎样,你还是我的小老板,我仍旧是你的小伙计。说好的,你养我。丁老板,奴家饿了。”
“今天没油水,喝粥吧。”奸诈老板说。
“老板,我有没有对你说,你今天很帅,真的,我看着差点亮瞎眼”小伙计使出浑身解数恭维老板,不遗余力。
“我不是属马的,拍马屁也没有用。”老板背着人说着话,嘴角勾起了一弯看不清的弧度。
“什么都好。”小伙计顺从乖巧,“我很好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