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玉婷摇晃着杯里的红酒,轻轻的说了句“烟花再美,它终究是寂寞的”,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另有其意的影射别人。
凌韵心里有些发慌,低着头问“阿姨,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饶玉婷指着舞台上的那个歌手问凌韵“你看,我就是在这里认识他的,那个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年轻,倔强的有点儿傻......”顿了顿,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可是我是多么的愚不可及,我以为......”。
凌韵听得有点糊涂“阿姨,你可能喝醉了,我去找司机送你回家”。
饶玉婷一摆手,“不用,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很清醒,你不就是凌正奎他女儿吗?”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们父女感情不是很好吗?难道你不知道你爸爸出事呢?咳!真是讽刺他年年被评为本市“十大政府先进模范代表”,终究也只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你父亲负责的项目出事了,被查处挪用西区建设资金一千万,这个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它足以让他做大半辈子的牢......”
“不可能,爸爸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厚道,不能做丧尽天良的事,我太了解他了,他根本就不会那么做,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跟莫弦在一起,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你不能这样跟我开玩笑,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可以侮辱我父亲,呜呜——”凌韵抑制不住大声的哭出声来。
“这么严肃的事情,我没有闲心跟你在这儿信口雌黄,不管他到底有没有挪用政府资金,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最后上报的审批文件是你父亲签的字,你应该很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自己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确装聋作哑的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有闲心在这儿灯红酒绿、卿卿我我,呵——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你想救你父亲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看凌小姐的孝心有没有到那个程度?”
凌韵抬起满脸泪痕的脸急切的问道“什么办法?”
“我可以救他,只要你永远离开莫弦,永远!我觉得你有必要去打听一下莫弦的父亲——我丈夫在中央的地位。”
凌韵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我没有办法离开他,没有办法!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饶玉婷在桌子上放了一张名片,“我知道你一时间有点儿接受不了,我给你一天时间,想好了给我打电话,不过不要让我等得太久,你也知道这种事情办起来很复杂,时间拖得越久付出的代价就越大,我想凌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她走了几步,回过身说道“摊上这种事,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这就是命......”她干笑了几声“哈哈,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总有定数。”
凌韵不相信饶玉婷说的话是真的,她想她肯定是为了报复自己夺走她儿子编了一个荒谬的故事,故事里正好有她跟他父亲,也许她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吓唬一下她。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桌面上,她哭了很长时间,再也流不出任何眼泪。
尚谦从后面走过来,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问“发生什么事呢?”
凌韵一个儿劲儿的摇头,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尚谦把她拦腰抱起来,一转眼消失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他深深的自责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放她走,她明知她一定会伤痕累累,他应该义无反顾的挡在她面前对着那个欺负她的人大声训斥“不许你伤害她!”她那么悲伤,他也那么悲伤,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他一直都在假装自己没有假装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就这样继续假装下去,可是这一刻他做不到,他恨自己不能让她开心,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把车停在自己所住小区的楼下,一旁的凌韵靠在后背位上睡着了,脸上全是泪痕,前额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连睡熟的时候眉头都是紧锁的,像一只受伤的羔羊,他心疼的厉害。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眉毛,心里像是被刀尖剜了一下。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的心里也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抬起头仰望远处的天空隐约看见有一两颗稀疏的星星寂寥的镶嵌在巨大的黑幕里,四下静的出奇......他走下车来,打开右边的车门轻轻的把她抱出来,一转身进了电梯。
他给她脱了鞋子,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又用热毛巾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他害怕一不小心把她惊心了,他害怕她会一脸茫然的问他“你是谁?”,那样他是不是会更心痛。他有点好笑,他觉得今天自己太奇怪了,他使劲的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也许过了今天,一切又会恢复原样,他会照常对她指手画脚、口是心非,他从来都不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
漫漫长夜.....每天,都会有很多事情正在悄然改变,“没有生命的东西和原来一样,但有生命的东西已经无法辨认了。”凌韵记得这是《简.爱》译本里面的言词。是的,有生命的东西已经变得无法辨认了,整个世界都是处在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之中,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终究有一天会尘归尘、土归土,也许没有谁会记得谁。有谁爱过谁;谁被谁伤了心;谁家婚娶,谁家丧离;A股有没有涨,涨了多少?墙头的栀子花有没有开?邻居的母狗有没有诞下幼崽?......
该来的总是会开始。
她拿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喂,妈,你别担心,爸爸他没事儿,就是去局子里坐坐,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她听到母亲在那边抽泣了一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嗯,我相信你爸爸的为人,你自己保重身体。”
“嗯,妈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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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韵擦干眼角的泪水,平静了一下情绪,翻出手袋里的电话号码给饶玉婷打过去,绵绵的回音“嘟——嘟”响得有些触目惊心,电话被接通了,凌韵非常平静的说“我会按你说的办,我希望你可以信守诺言”。
饶玉婷在那边爽朗的开怀大笑“你就不怕我反悔了?”
凌韵淡淡的说“您在圈里的口碑一向都是一诺千金,我想我还没那个资格去怀疑你的人品”。
“如果把你换作别人,说不定我会非常欣赏你的!”
“没办法,我宁愿相信这就是命,这是饶总教给我的至理名言。”
凌韵挂了电话脸上满脸泪水,她本来就没那么坚强,只是她再也不能肆无忌惮的任性与撒娇,她不得不选择坚强。
是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儿女情长,雾那么轻,却可以覆盖一切。
她回到家,莫弦正在给阳台上的花浇水,她从后面抱住他,头紧紧贴着他的背。他转过头轻轻的问“你哭了。”
“就这样让我抱着,好不好”
“嗯”莫弦的声音有些哽噎,他从来都是这样毫无保留的爱与相信,昨天他看到不是他而是其他的男人对她的那种爱怜,他难过的无法呼吸,晚上拿着手电筒在臭气熏天的垃圾推里花了差不多大半夜时间才找出那个被他一气之下扔进垃圾桶里的饭盒,他深深的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么任性了,他宁愿毫无保留的爱与相信。
他转过身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头上,右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们先吃饭,好吗?”
她乖乖的“嗯”了一声。
莫弦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他似乎有点而开心竟然还拿来一瓶红酒,他优雅的把酒倒在酒杯里,然后慌慌张张的跑进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大捧玫瑰,他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凌韵面前,单膝跪下,把手里的玫瑰放到凌韵怀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凌韵面前,他的眼神坚定执着“嫁给我吧!”。她有点儿发愣,一时间有点儿手足无措,她没想到他会忽然向她求婚,这曾经是她最大的梦想——那就是有一天能够嫁给他,也许从第一次跟他在电梯前遇见抑或是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的一刹那,她就有了那个念头,她以为她们会注定朝着彼此的方向走下去,不管有多远,不管需要多长时间,不管他或她的身边停留着谁......曾经那么坚信,那么执著,那么相信着的,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很多美好的东西总是太轻而易举的就丢失了,她已经快要把莫弦丢失了,她多么想高高兴兴的接过来让他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这不就是她的梦想么,这么近在咫尺,这么垂手可得,却又远在天涯,咫尺——天涯之隔,从此你我之间已是千山万水。
爱一个人如果有痛楚也应该留给自己,是的,她宁愿选择自己一个人心痛。她没有接过他手里的戒指只是淡淡的说道“我饿了,我们先吃饭。”
莫弦觉得肯定是他的举动太唐突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所以有点儿吓到她了,也许是因为他的求婚不够浪漫,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浪漫吗?他在那傻笑“对不起,没有给你充足的时间,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戒指,你要好好收着,我从来没有送过别人戒指,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坚定的认为只有你才是那个我想要娶的人,我从来没想过会试着去爱别人,我的心已经全部都给了你再也没有多余的位置去盛放别人。前一段时间你每天辛苦的找工作,你坐了很远的地铁每天挤人满为患的招聘会,你的身影在人群里总是特别的单薄,你去公园里喂鸽子夕阳把你的背影拉的老长,我站在你的后面却不敢叫你,我怕你看到我会伤心,我知道你每天都装作很若无其事,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什么都不敢说,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这辈子一定会对你好,一定不能让你伤心。那天我去给你送饭,你却上了别人的车,我一生气就随手把饭盒丢进了垃圾桶,晚上我深深的责备自己,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愧疚,早上醒来你却不在我身边,我觉得我一定是在遭报应了,我不应该怀疑你的......因为爱你,我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越来越患得患失,我害怕有一天你会松开了我的手,因为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凌韵,我太爱你了,虽然现在我还不够好,但我一定会变得让你越来越喜欢......”
凌韵有点儿听不下去了,最后埋在餐桌上哭起来,她从未想过莫弦这么爱他,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声音平静的有点儿可怕“对不起,可是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你!我没有办法跟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我做不到!”。
莫弦眼睛里闪过痛苦的表情“凌韵,你别骗自己,如果你觉得你对我的感觉不是爱,你为什么这么会这么担心思念我,我去昆明出差,你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冒着被开除的危险请假跑去看我;我生病了,你守在我旁边三天三夜没合眼,我好了你却发了高烧;柜子里那个下雨天我递给你的那件外套的袖子里绣着我们的名字,虽然你没有对我说,可是我什么都知道;你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去拾夹在石缝里的那枚硬币;每天回家,你都会依畏在我怀里,抱着我的脖子久久不肯放手;你会做好饭等我回家,会把我的衣服熨的整整齐齐,会留下不舍与心疼的泪水......如果这些都不是爱,那会是什么?”
有些事情自己都忘记了,她没想到莫弦竟然可以记得这么清楚。可是她必须坚强,她已经没有退路。
“那只是年少的青涩与不懂事罢了,我从来没有觉得它会是爱情,我每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这让我感到非常的厌倦,我已经过了二十几年的小虾米的生活,我是人,我也是爱慕虚荣的,我渴望能发光发热,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生命已经匆匆流逝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可是我每天仍然穿梭在柴米油盐之间,你每次在菜市场跟别人讨价还价,我一点儿都不开心表面却还要装得风轻云淡。我不停的找工作,没有一个公司愿意雇用我,因为我太轻若鸿毛了,每一个稍有资格的人他们可以随意的践踏我,只要别人动动手指头我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原本以为只要顺利的进你们家门,我就可以过上那种我想要的生活,可是你母亲偏偏不喜欢我,你没有回家过年他们把帐全算在我头上,我不停的找工作不停的失业这些也都是拜你所赐,没想到你却是这么的不争气,你每个月拿着这么少的薪水,开销下来已经所剩无几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在这个房价不断狂升的都市拥有自己的房子。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也受够了你,我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而跟在你身边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没有想到你母亲会这么恨我,如果她对我好一点儿说不定我还可以等到媳妇熬成婆的那一天,可是她并没有给我预留一个等待的机会,我觉得我再也没有把精力浪费在你身上的必要了。爱情是什么,只有像你这种天真的人才会去愚蠢的相信爱情,我告诉你爱情是什么——借来的挥霍!”
“可是我们一直都很幸福.....”莫弦含着眼泪说道。
“呵——幸福?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从来都没真正的觉得幸福过,现在的社会对于没有资本的人来说,似乎没有太多的资格与闲心去扪心自问幸福是什么?生活就是生活,不要愚蠢的以为把它加个框装个裱它就升华了,呵——你真是愚不可及!”
莫弦觉得眼前的凌韵有点儿陌生,她跟他认识的凌韵千差万别,她简直就是个魔鬼,她怎么可以这样在他的心底狠狠的划了一刀。他有点儿不相信,这不是他的凌韵,一点儿都不是......他的眼里已经浸满了泪水,他蹬在那儿嚎嚎大哭。许久他站起来摇晃着凌韵的的肩膀“凌韵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呀!你一定是有什么难处,对不对?”他哽咽着“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你告诉我,这样我会好受点儿。”
“是的,我的确实爱上了别人,那天你也看到了。你放心,他对我很好......屋里的东西我一件儿也不想带走,你全部都丢了吧,那些东西每一件都沾染着你的气息,我不想带走,因为我觉得晦气,,,,,,”。
“凌韵——”莫弦在那边哽咽着唤她,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转身走出去狠狠的摔着客厅的大门,她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要回头,不许回头!她的心里得承受多大的压力面对现实的一切,鼓足了勇气才和他说分手,和他在一起的许多回忆都根本无法抹去,离开他以后她必须独自面对害怕、孤单和痛苦......她只希望他记得,他们在一起的回忆,在他的心里,还记得有个女孩爱过他!———她已知足!
也许只有珍惜过的人,才懂得,不是所有东西,只要珍惜就不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