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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星汉西流夜未央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张无忌了,也是十余年前威震武林的明教教主。

周芷若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问道:“无忌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这十年来你都还好吗?赵家妹子呢?”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张无忌知道一别十年,她定会有许多问题要问,就道:“芷若,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既然我们难得相见一次,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一别十年,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而我却已经老了。”周芷若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说出这种话,顿时脸羞得通红,侧了侧身子,背对着灯光,谁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峨嵋掌门也会羞红了脸,同时也在琢磨他为什么气概消沉,说自己老了。

张无忌坐在桌子旁,接着道:“说来话长,毕竟都已经十年了。当初我和敏妹想过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我就把教主位子交给杨逍。怎奈天下之大,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我先陪敏妹回了趟蒙古,后来因为续剑就在黄山隐居到现在。”周芷若听得止不住的心酸,说道:“外面世界已是天翻地覆、动荡不安,生逢乱世,哪里还能觅得到真正的世外桃源?”

张无忌道:“是啊,鞑子欺压我汉人近百年,野蛮残暴,倒行逆施,一直以来,凡有志之士无时无刻不想赶走鞑子,还我河山。各地起义愈演愈烈,最终形成了几股较强的势力,像张士诚、陈友谅等,还有我们明教。陈友谅是奸诈小人,只怪当初徐寿辉并未受我和彭大师所劝,对陈友谅极是信任,终于命丧其手。后来陈友谅统率明教西路义军,自称汉王,与明教东路军争夺天下,直至鄱阳湖大战,方始兵败身死。可数年之间兵连祸结,令我教英雄豪杰遭受重大伤亡。张士诚其人我虽不识,但听闻此人气量较小、眼光狭窄,也难成大事,最终也是败于明军手下。”

周芷若道:“赶走鞑子,明教功不可没,只是你为什么把兵权交给朱元璋?他还是明教的一个小头目时,我曾见过一面,觉得这人虽有将才,然心狠手辣,城府极深。兵权落在他手中,恐非明教之福。现在他又当了皇帝,不知对社稷是福是祸。”

“你有所不知,”张无忌将当初在濠州城的经历讲给她听,然后叹道:“枉我和他相处时间较长,竟没能发现他的狼子野心,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状况。你仅见过他一面就能作出如此准确的评价,可见你识人之处比我要强得多。后来敏妹告诉我濠州城的事情都是朱元璋设计安排的,目的是要我让出兵权。韩林儿兄弟也是他害死的,我本就不信常大哥和徐大哥会是薄情寡义之人。我知道真相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把他毙于掌下,为韩兄弟报仇。但后来仔细衡量了一下,杀他容易,但对抗元大业却会有很大影响,我不能因小失大,因私害公,于是就先放他一马,等大事一了再找他算帐。”“后来呢?又发生什么事了?”“后来过了几年抗元大业终于取得重大胜利,将鞑子赶回蒙古了,使我百姓扬眉吐气,不过鞑子仍是对我中原虎视眈眈。但这样一来,朱元璋羽翼已丰,再想去动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芷若道:“虽然他大权在握,但你若振臂一呼,也会有不少人响应你的。像杨光明左右使、韦蝠王、五散人等,是肯定不会听命于朱元璋的。”张无忌道:“现在经过连年战争,天下甫定,我若再与朱元璋争一长短,再动干戈,黎民百姓又不知要受多少苦难,而且中原内乱又会给鞑子以可乘之机。”周芷若柔声道:“你老是为别人着想,可知谁会为你着想。要知道你本来可以做皇帝的。”张无忌笑了笑:“芷若,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从没想过要做皇帝,即使勉强做了也是做不好的。不管谁做皇帝,只要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就行了,因此我也就没再打算找朱元璋算帐。”

张无忌的母亲在认识张无忌的父亲之前,曾经做了很多错事,虽然有幸在冰火岛结合在一起,但张无忌父亲一直担心一旦回到中土如何面对武林同道。他深感“一失足成千古恨”,故此对张无忌的道德教育极为重视。冰火岛上没有纸笔,张无忌父亲就以沙地为纸,树枝为笔,教授《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著作。周芷若明白这些,也知道张无忌的性格决定了他做不了皇帝,只是对朱元璋以如此手段做得皇帝而感到气愤。于是说道:“无忌哥哥,你能看得开最好。你是君子,他是小人,君子是斗不过小人的。”

张无忌道:“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不想找他算帐,他竟然先找上我来了。上个月他派遣一批大内高手和网罗的一群江湖左道袭击光明顶,给明教带来了灭顶之灾。”满腔愤恨溢于言表。周芷若冰雪聪明,早就猜到朱元璋会对明教不利,但没想到才称帝没几年就这么快下手,毕竟他应该还是有些顾忌,不敢公然背叛明教的。比如说把国号定为明,以示不忘本,便于收买人心。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凭借明教才当上皇帝,自然担心以后也会因为明教而当不成皇帝,而且张无忌是对他皇位的最大的威胁,因为张无忌在明教教徒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以朱元璋的为人,只要张无忌存在一天,他肯定不会睡得安稳的。

周芷若道:“这些都是很简单的道理,只是你太善良仁慈了,才会给朱元璋以可乘之机。”张无忌面露惭愧,不胜悲痛:“朱元璋称帝后有极少数不愿追随他的教徒仍然回昆仑山光明顶,听命于杨逍,秉承我教宗旨,救弱扶困,除暴安良。朱元璋这厮竟不念手足之情、同门之谊,向教中兄弟下此毒手。经过那次灾难,明教几乎荡然无存。杨逍范遥与五散人殉教,只有韦蝠王凭着绝顶轻功逃了出来,向我通风报信。唉!曾经偌大的明教竟然毁在我手里,我如何面对其他的教中兄弟,就是死后也无颜去见历代教主。”周芷若劝道:“这也不都是你的过错,在这样动荡的乱世之中,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你就不要这样自责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张无忌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我想和朱元璋做个了断。既然他一定要致我于死地才甘心,那我就去见他一面。教中残留的兄弟全部转为地下活动,暂时避开他的锋芒。韦蝠王在给我报信途中受到重伤,现在一隐蔽处休养,由敏妹照看,料无危险。你的倚天剑我早就请人续好了,就托虎踞镖局送还给你。”

周芷若心头猛跳:“他这分明是在交待后事啊。此行凶险万分,想全身而退只怕比登天还难,可…”心乱如麻,当下说道:“你看我多糊涂,都忘了给你倒茶了。”说着起身给张无忌倒了杯茶,问道:“这么说那个叫铁无敌的就是你了?”张无忌道:“那是敏妹女扮男装,她做这些事情比我在行。后来为了防止路上发生意外,我就在暗中盯着,帮祁家父子打发了好几起劫镖的。一路上还算平安,没想到反而在峨嵋山下出了点小意外。”“哦,那祁镖头呢?我听说他被杀了。”张无忌道:“我在上山时以为不会有意外,又是第一次来峨嵋,就在路边欣赏了一下杜鹃花。后来听得有打斗的声音,就过去看了一下,这时祁镖头已被人用重手法震成重伤,若非我及时赶到,他恐怕是凶多吉少。我先帮他止了血,用内力保住他的一口真气,听他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经过讲给我听。等我赶去救祁剑明的时候,他已经被你的小徒弟给救了。峨嵋女侠,果然名不虚传。”周芷若“噗哧”一声笑道:“别一见面就给我戴高帽,谁不知道张教主才是天下第一啊!刚才我用尽全力也没碰到你,你才是比以前进步了不少呢。”张无忌道:“刚才是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跟你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你的内力、剑法、轻功都已达到一流水平,我用尽全力才躲开那几招。不是我夸大其辞,就算是比起少林空明方丈和我俞二师伯恐怕也是不遑多让。看得出你这十年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峨嵋派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了。”

周芷若道:“多谢你把我跟少林武当的掌门相提并论,咱们回到正题,祁镖头后来怎么样了?”“他受伤较重,我听他安排,把他送到山下一农户养伤,那是他的一个朋友隐居在那里,我给他开了个药方,大概要十天才能复原。并告诉他儿子受峨嵋女侠照顾,一切都好,让他伤好后来峨嵋找祁剑明。”周芷若道:“你想得可真周到,刚才有个夜行人,你看到了吗?我一时轻敌,让他逃走了。”“岂止是看到,我还知道他的来历,我就是跟踪他才深夜至此的。”说着看了看周芷若,继续道:“他们本来是冲我来的,但知道我们的关系,怕你会助我一臂之力,就想夜探峨嵋,给你一点震慑,不要多管闲事,没想到却被你的金针给吓跑了。”周芷若哼了一声:“想给我一点震慑,未免把峨嵋给小瞧了。早知如此,我刚才就该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张无忌道:“这人和白天伤了祁镖头的人是同门师兄弟,虽然比起你我相差甚远,但在江湖上都是不错的好手。尤其是这夜行人,叫傅清海,轻功极高,有个外号叫‘万里追风’。”

“原来他们都是点苍门下,点苍派僻处滇南,老一辈的剑客像浮尘子、古松子、归藏子等成名已久,但从来不和中原武林人士交往。怎么会卷进此事?”“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连他们是不是朱元璋爪牙也不知道。点苍派向来洁身自好,应该不会插手此事。不过日后若有机会应当去拜会点苍诸位前辈。”

周芷若道:“峨嵋距点苍较近,你可以趁此机会走一趟,把事情调查清楚。将来若是回到中原再想去的话可就路途遥远,十分不便了。”

张无忌摇了摇头:“这件事并不是十分重要,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做。此次入川,除了要确保倚天剑安全和见你一面之外,我还想去拜访一个人,就是被称为‘蜀中泰山’的扬令雄扬大侠。”

扬令雄已年届花甲,是四川武林的泰山北斗,以“太玄掌”和“凌云指”驰名江湖,但其侠名更因其为人刚正、行侠仗义而远播,数十年前曾广招蜀中豪杰抗元,后来隐居于蒙顶山尚白山庄,四川武林人士莫不景仰。

周芷若道:“你和他也有交情?”张无忌点点头:“交情谈不上,仅有数面之缘。不过他和我外公有过一段交情,是个信得过的人,我有些事想请他帮忙。”说完看了看窗外,天色欲晓,两人久别重逢,不知不觉已五更了。于是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周芷若道:“难得你能来一次,不如我陪你去金顶看日出吧。”“还是改天吧,待会其他人都该起床了,若是让别人见到,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明天按江湖规矩再来看你吧。”周芷若无法,点头说道:“敌暗我明,你多当心,还有一些问题等明天再叙吧。”张无忌拱了拱手,施展轻功,奔下山去。

周芷若目送他离开,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过了不久,就听到有剑相交发出的“叮叮”声,原来是峨嵋弟子早起练剑了。峨嵋弟子虽多是女流,但勤奋刻苦之处不亚须眉。周芷若定下心神,整了整衣服,前去演武场指点众弟子练功。

饭毕,凌梦领祁剑明来拜见周芷若,原来祁剑明思父心切,急欲查明父亲下落,有没有遇害,就想辞行下山。周芷若将祁镖头的状况告诉祁剑明,只是把张无忌略过不提,要他多等几天,等父亲伤势痊愈就会过来寻他。祁剑明闻言大喜,然后又担心父亲的伤势。周芷若看出他的顾虑,就道:“你不用担心,我那位朋友医术颇深,你父亲必能痊愈,你只需安下心来等几天就可以了。这几天就让凌梦陪你吧,带你去游览一下峨嵋山。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梦儿讲就可以了。”于是祁剑明拜倒谢过,随凌梦出去了。

待到第三天早上,有弟子来报:“门外有一人求见,弟子问他姓名,他只说见了自会知道。”周芷若问了这人的衣着打扮,知道是张无忌来了,不愿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故此没报姓名。她让这名弟子将张无忌带至正殿,并屏退众弟子。为防男女之嫌,只留贝锦仪一人随侍。

张无忌见到二人,给贝锦仪恭身施礼:“张无忌见过贝师姐。”他对贝锦仪印象极好,知她素来维护照顾芷若,因此一上来就行此大礼。贝锦仪见他竟以一教教主之尊对自己行此大礼,赶紧还礼:“张教主大驾光临,敝派未曾远迎,还请见谅。”周芷若这时开口说道:“张教主和贝师姐都不必多礼,都请坐。张教主此次前来有要事相商,不欲外人知晓,贝师姐不得将张教主之事泄露出去,即使本门弟子也不可以。”贝锦仪起身答道:“是。”

周芷若把张无忌之事简单给她讲了,贝锦仪虽有许多疑问,却不敢插口,只是凝神听二人谈话。张无忌道:“眼下还有一件大事,就是朱元璋伐蜀。本来既然鞑子已被驱逐,这些权力争斗就与我无干,可此事牵涉到明教内部纷争,我才不得不出面干涉。”

伐蜀之事影响极大,周芷若和贝锦仪都有耳闻,只是官府中事江湖人士向来不插手过问,只要不是鞑子,谁做皇帝还不都一样?

原来朱元璋登基之后见外敌已退,就萌生统一整个中国之念。其时因为元末天下大乱,涌现出许多割据势力,俱独霸一方。朱元璋初时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去打元兵,后来平定外敌,吞并这些割据势力已成必然,故于洪武四年正月指挥南北两路大军进军四川。南路以中山侯汤和为征西将军,江夏侯周德兴、德庆侯廖永忠为左右副将军,由瞿塘趋重庆;北路以颖川侯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顾时为左副将军,由秦、陇趋CD;同时还命卫国公邓愈往襄阳训练兵马、运送粮饷,以保证征蜀部队的后勤供应。

其时四川属夏,建都重庆,是一个由明教教徒明玉珍建立的政权。而明玉珍英年早逝,由儿子明升继位。明升年幼,不能主事,诸大臣又争权夺利、互相残杀,此刻面对强敌压境,夏政权危如累卵。张无忌知悉此事,定不能坐视不管。其实说到该怎么去管,他也是茫无头绪。

张无忌道:“我打算先去拜见扬老英雄,再去重庆。”周芷若道:“我陪你一起去。我都好久没下山了,趁此机会出去走走。”张无忌道:“你是一派之尊,此行又十分凶险,这可使不得。”周芷若道:“你既知我是一派之尊,难道只有你张大教主能冒险,我就不成?派中事务一向由贝师姐处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说着瞥了贝锦仪一眼,贝锦仪知她心意,说道:“掌门请放心,派中事情就交给我和静慧师妹吧。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我去打点行装。”

周芷若望向张无忌,张无忌知她脾气,见她如此,也就不再坚持,也许内心深处也是希望她同行吧。他想了想说道:“事不宜迟,那就明天吧。”顿了顿后又道:“你们听过一个叫曲天劲的人吗?”周芷若摇了摇头:“没听过,他是谁呀?贝师姐见多识广,或曾听过。”贝锦仪也是摇摇头,表示不知。

张无忌似乎早已料到,于是把话题岔开,引到倚天剑上。周贝二人才知道是由已隐居多年的铸剑大师欧力子所续。欧力子少年时即名动江湖,后来不知何故选择归隐。张无忌也是经过若干年的寻访才在黄山炼丹峰寻得此人。欧力子本不愿再重操旧业,待得见到倚天剑后才答应续剑,不忍如此神兵利器成为废铁,花了极大的心血才将剑续好。周芷若曾仔细把玩过倚天剑,竟没发现原断折处痕迹,宛如新铸成一般,欧力子之功可见一斑。

三人叙了良久,张无忌告辞下山。到得第二日,张无忌与周芷若收拾好行囊,两人两骑,取道名山,就向蒙顶山出发。

周芷若此次下山,异常高兴,一路上指指点点,说个不停,活泼烂漫,全然不似一派掌门。

张无忌关心蜀中战况,先去打听情况,得知汤和已率大军抵达夔州大溪口,几次强攻瞿塘,都没攻克,现已暂退归州。

周芷若道:“看来你是要帮明升了。”张无忌道:“我也拿不定主意,到时见机行事吧。”周芷若道:“四川地势极险,易守难攻,瞿塘又是要地,汤和这次可要碰壁了。”张无忌点了点头:“这样我就放心多了,至少暂时没有危险。咱们赶紧办完事,就去重庆。”周芷若道:“看把你急的!蒙顶山距我们峨嵋只有二百里,咱们明日就能赶到。”张无忌听了放宽了心,就和周芷若谈笑风声,纵论江湖。

一路上倒也无事,次日傍晚就已到达名山县城。二人在城内最大的客栈“永兴客栈”要了两间房,吃晚饭时向店小二打听蒙顶山,知道距此仅有十里。

那店小二非常热心,以为他们是游客,就叽叽喳喳说了一通:“二位要游蒙顶山,可真是来对地方啦!我们蒙顶山和峨嵋山、青城山并称为四川三大名山,而蒙顶山除了景色秀丽之外呢,茶文化也是一大特色…”他说得滔滔不绝,中间带着三分骄傲,看来已对其他游客介绍了许多遍,熟练之极。“…二位要去游山,一定要带上雨伞…”

听到这,张无忌奇道:“咦,为什么要带雨伞?难道要下雨吗?”店小二道:“客官肯定是初次来,我们蒙顶山啊就是因‘雨雾蒙沫’而得名,一年四季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古代称为‘西蜀漏天’…”说到得意之处,摇头晃脑,自命不凡,浑然忘了自己的身份。两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时有几人在催店小二上菜,原来他忘乎所以,把正事也给忘了,这才意犹未尽地上菜去了。

周芷若笑道:“看他那样子,像个老学究似的。再这么听他说下去,我可就要逃学了。”张无忌道:“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知道了要带雨伞。咱们待会吃完饭就去吧?”周芷若点点头:“嗯。”

这时只听得“啪”的一声,两人循声望去,见刚才那店小二手捂着左脸,站在一张桌子旁。那张桌子坐了四人,两人身穿官服,似是衙役捕快之类。另两人则一身布衣,毫不起眼。那两个官差中的一个大声骂道:“混蛋王八,谁让你多嘴,打扰大爷的酒兴!快给我滚一边去。”口音甚重,似是北方人,另一人哈哈大笑。店小二吓得半死,赶紧去侍候其他客人了。两人不愿多惹麻烦,转过头继续吃饭。

又听到一女子的声音:“你干嘛那么凶,还敢打人?”那官差一楞,除了上司,还从来没人敢跟自己这么说话。细细打量这女子,大概十七八岁,面容姣好,只肤色较暗,没有江南女子的柔媚,却多了几分凌厉气势。劲装结束,腰边佩一把剑,显是江湖中人。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同龄女子,看打扮是个丫鬟。那丫鬟站起来轻轻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似是在劝她不要多惹麻烦。

那管差见她一妙龄女子,色心顿起,以为可欺,哈哈笑道:“原来是个漂亮的小妞哇,你生气的样子真让大爷心疼,快来陪大爷喝酒,只要本大爷高兴,荣华富贵包你享用。”那女子见他越说越粗俗不堪,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就掷了出去。那管差话音刚落,只觉嘴唇牙齿大痛,原来被酒杯打伤了嘴唇以及打落了两个门牙,酒杯中的酒也溅得满脸。官差大怒,骂道:“他奶奶的小贱人竟敢打老子!”拔出刀就要冲上。没想到那女子火气比他还大,听到他骂自己,抽出佩剑,唰的一声剑尖直刺咽喉要害。那人只见白光一闪,刀还没举起,对方的剑尖已到跟前,大骇之下,竟然呆在当场不知闪避。

这一剑奇快无比,张无忌两人与那官差距离较远,根本来不及相救。眼看这一剑就要刺穿他的喉咙,那女子突觉剑已停滞,无法前进半寸,却是坐在两个官差旁边默不作声的一个同伴伸出一双筷子夹住了剑身。那女子大惊,这手功夫可远非自己能及了,他既和官差是一路,自己决计讨不了好。欲待收剑,才发现进固不能,退亦不能,看来对方是想让自己撒剑认输。

她生性好强,岂能如此认输,哼了一声,左手成擒拿之势去抓这人手腕。那人见她左手抓来,仍然坐着,身形微动,正欲反击,才发现对方左手已然撤回,同时嗤的轻响,手中筷子已被削断。才明白对方的擒拿只是虚招,想引开自己注意,趁机收剑。他自持身份,不愿再去纠缠,冷冷说道:“昆仑剑法,果然名不虚传。”那女子也不答话,对那丫鬟说道:“梅儿,咱们走吧。”那丫鬟应了声,扔下饭钱跟着小姐就走了。

两个官差惊魂甫定,收起刚才的气焰,不住向出手相救那人道谢,那人仍默不作声,只自斟自饮。

张周二人见他刚才伸筷夹剑,又仅凭一招就道出那女子的剑法,知他定非常人。刚才那女子使的确是昆仑剑法中的一招“大漠飞沙”,而且声势速度已颇具威力。只是两人都不识得他,也看不出他的武功家数,而且凭他的身份又怎会和官差搅在一起?两人对望了一眼,不得其解。

两人用过晚饭,先去街上买了两把雨伞,然后觅得路径,向蒙顶山赶去。时间不长就到得山脚,这时果然如店小二所说下起了小雨,两人撑开雨伞,缓步拾级而上。尚白山庄坐落于半山腰,两人早已打听清楚,不到半个时辰,已看到远处一座院落,由于是晚上,看不清门上匾额上的字,但料来应是尚白山庄了。

两人行至跟前,敲了敲门,一会儿一个仆人打开了门。张无忌说道:“烦请禀报贵庄主说张无忌和周芷若求见。”那仆人让他们稍侯,随即去通报。

没多久就听到一个沉稳但迅捷的脚步声,跟着一个人就到了门前:“两位教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声音洪亮,却是扬令雄亲来迎接。张无忌躬身施礼:“在下二人冒昧打搅,伏乞恕罪。”扬令雄哈哈大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这边请。”说着领二人入内。

周芷若四下环顾,见这山庄规模很小,只有一个较大的庭院和七八间屋子,倒像是普通大户人家。到得房内,两人落座,有仆人献上茶来。张无忌道:“一别数年,老英雄风采依然如昔。”扬令雄道:“张教主才是英雄年少,人中龙凤。老朽年迈,不过虚度岁月罢了。”说着转向周芷若:“江湖传闻周掌门不仅年轻貌美,武功更是了得,但老朽福薄,无缘得见周掌门风范,今日能睹玉颜,不胜荣幸。”周芷若见他身材魁梧,枣红脸庞,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甚是豪迈,不摆架子,如此称赞自己,微微红了脸:“老英雄谬赞了。我们比邻而居,竟没前来拜会,还望恕罪则个。”扬令雄笑道:“好说,好说!”

这时一个声音说道:“爹!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是不是有客人?”扬令雄听了对两人道:“这是犬子。”然后大声道:“亦龙,快来见过两位教主。”

话音刚落,从屋外走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人二十来岁,粗壮身子,满脸络腮胡子,颇为粗豪。后面一人是个女子,让张周二人惊讶的是这女子就是在山下客栈里见到的那个女子。两人走至跟前跪下:“晚辈扬亦龙、何飞凤拜见张教主、周教主。”张无忌和周芷若赶紧将两人扶起。

周芷若对何飞凤较为关注,见她自称姓何,就问道:“你跟昆仑派前任掌门铁琴先生怎么称呼?”何飞凤肃然道:“乃是先父。”扬令雄道:“老夫跟铁琴先生素有交往,曾多次切磋武艺,受益良多。”张无忌和周芷若均点了点头,暗想自己所猜不错。周芷若道:“今日在客栈得见何姑娘昆仑剑法,果是出手不凡。”何飞凤脸一红,没想到当时张无忌和周芷若也在客栈,自己并未觉察,说道:“让二位教主见笑了。”

张无忌道:“我本次前来拜会扬老英雄,想打听一个人。曲天劲此人扬老英雄可识得?”扬令雄微微皱了下眉,沉吟道:“我虽识得,但所知极少,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元虏虐我汉人,我和四川其他有志之士组织义军抗元,承蒙大家抬爱,推举我为首领。四方豪杰闻讯纷纷前来加入,其中一个就是曲天劲。那时他正值而立之年,意气风发,一看就知日后定有一番作为。后来在义军中多次立下战功,只是其颇有野心,想逐鹿中原,而且为人有点自负,因而受到众人冷落。他可能也认为当时义军难有作为,也没跟大家告别,就飘然远去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听到有关他的任何讯息,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张教主又提到此人。”

张无忌道:“扬老英雄可知他的来历?”扬令雄摇了摇头:“他单身而来,卓尔不群。我曾试探着问他的来历,都被他岔了开去。我见他不愿透露,也就没有再问。可能也是因为此当时我们才均没把他当作心腹。”“他的武功如何?”“文韬武略,皆为罕见,乃是难得的人才。聪明机智不在话下,武功也远胜于我。我曾与他谈起当时武林各门各派,他所知甚博,论起各派武功,说得头头是道。他认为除了武当张三丰张真人,当世无人可称为真正的高手。”

何飞凤忍不住说道:“大言不惭,也未必有多少真本事。”

张无忌道:“我明教数月前曾遭大难,扬老英雄想必有所耳闻?”扬令雄颔首道:“有所耳闻,但不明详情。”张无忌叹道:“就连我也有许多不明之处。本教遭逢大难缘于朱元璋,我暗中查访,只知此事是由曲天劲所策划,但偏偏就打听不到他的情况,想起扬老英雄见多识广,这才前来请教。”“看来此人行踪隐秘,可惜我也帮不了什么。”周芷若此时才明白张无忌为何要打听曲天劲的情况。

当下众人又谈得一会,各自安歇,张周二人就留宿山庄,扬令雄派人将二人行李从永兴客栈取回并付了房费。

第二日张无忌还未起床,就听得房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扬亦龙在门外叫道:“张教主!张教主!”张无忌听他语声甚是惊慌,料想是出事了,于是一跃而起,匆匆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问道:“扬世兄,不用急,出什么事了?”

扬亦龙喘着粗气:“张教主,不好了!刚才来了四个人,是官府的,说是什么中山侯汤侯爷派来请我爹下山帮他们征蜀。爹不肯,他们就要以武力胁迫,爹爹被他们打伤了,现在凤妹已经跟他们打起来了。”

张无忌还未答话,“吱呀”一声,隔壁房门打开,周芷若听到隔壁动静就走了出来。她见到扬亦龙一脸惶急,皱了皱眉,暗想:“扬令雄英明一世,怎地儿子遇到事情却这么沉不住气?”却不知扬令雄今天确确实实是遭遇大敌,虽然张周二人在此,他却不愿求人,因此明知不敌也要迎难而上。谁知对手太强,刚拆了百招就被击中一掌,口喷鲜血。扬亦龙性子本就粗豪,见到父亲受伤,顿时手足无措,只想上去拼命。倒是何飞凤较为冷静,知他上去也是白白送死,一把拦住他,让他来请张周二人,自己先拖延一阵,反正对方也不是真的想要扬令雄的性命,否则只要再补上一掌就可以了。于是扬亦龙匆匆赶来报讯。

张无忌道:“芷若,你来的正好,我们快去看看。”说着二人紧随扬亦龙而去。

周芷若边走心下边想:“听无忌哥哥说过,扬亦龙的‘太玄掌’和‘凌云指’在江湖上罕逢敌手,与他外公‘白眉鹰王’殷天正是至交,功夫亦在伯仲之间。今日怎地竟会被打伤?”

三人还未走到正厅就听到剑刃劈风之声,走进厅里,只见右边两人,扬令雄瘫坐在椅子上,旁边是那个叫梅儿的丫环。两人俱注视中间正在争斗的二人。左边三人,其中两人官差模样,不住地冷笑,另一人则粗布衣衫,其貌不扬。他看到张周二人进来,露出讶异之色。张无忌和周芷若同样讶异,这四人就是昨天在“永兴客栈”见到的四人。

双方并未开口,又都将目光转向当场。只见何飞凤一剑紧似一剑,将昆仑剑法一招招施展开,似一团银光将对方卷住。她的对手正是在客栈用筷子将她剑夹住的那人。此人叫季元寿,另一人叫悚元康,那两个官差叫张豪和陈达。张豪和陈达奉命来请扬令雄下山,自是因扬令雄在四川武林中的领袖地位。当然扬令雄的拒不从命也在意料之中,于是又请了悚元康和季元寿同行,软请不行就硬请。若是扬令雄振臂一呼,号召川人助夏抗明,那将会给征夏带来极大的麻烦。

季元寿功力远在何飞凤之上,此时只是故意戏耍她才跟她缠斗了许久。他一边在银光中飘来飘去,一边凝神看何飞凤的昆仑剑法,但见剑势极是凌厉,昆仑剑法,果有独到之秘。堪堪斗了五十来招,猛听得季元寿笑道:“小娃儿还不死心么?”笑声中展开反击,使用的是最常见的“空手入白刃”,硬是从剑光中伸出去夺对方长剑。何飞凤还未看清,对方手已袭至跟前,她一惊退后一步,季元寿接连三招,何飞凤接连退了三步,并且感觉很是吃力才应付了这三招。

梅儿在旁边看得心惊胆颤,抓起身边长剑掷了过去,叫道:“小姐!接剑!”季元寿身形一晃,就欲抢先把剑拿到。何飞凤右手猛挥,剑尖颤出三点寒芒,斜刺季元寿左肋,这一招攻敌之不得不救,乃是“神驼骏足”。季元寿被迫闪开寒芒,何飞凤左手已然接过长剑,似是要双剑同使来拒敌。

季元寿等人都不知她此举用意何在。江湖中素来也有用双剑的,但双剑同使看来是占了便宜,其实需一心二用,若没深厚内力驾驭,不仅发挥不了双剑的威力,反而会适得其反。就连张无忌和周芷若也颇为惊讶,何飞凤明显没有驾驭双剑的内力。

只见她左手伸向西北方向,右手伸向东南方向,这时双剑宛然分为阴阳,阳剑指天,阴剑向地。张周二人一见恍然,原来她使的是昆仑派“两仪剑法”,但不知她一人怎会同使阴阳两剑。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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