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兑现承诺
自从星期天不工作以来,对自己而言,有更多时间感受生活了,不再需要像以前赶场似的从一个工作地点跑到下一个,角色也要从厨师、侍者变为调酒师。
看看身旁的奶茶,我发现,这个星期天的阳光很柔和,很温暖。奥大旁AlbertPark到奶茶住的Victoria一百多号,彼此没有说什么,就这样静静地走着,时不时目光交错,却也无声胜有声。喜欢看她长长睫毛下湖水般的眼神,喜欢她淡淡的淑女式笑容和酒窝,更喜欢她的细心以及有时的撒娇和顽皮,虽然,我依然觉得她有什么瞒着我,或者说了慌。不知道,说不清,只是感觉;就像平时调酒一样,我也会对于不同感觉的人,调不同的酒。
奶茶带我回到公寓,她将手放进大衣的口袋,玩弄着钥匙对我说:“准备好了吗?考验你生存技能的时候到了哦,我倒想看看你可以施展除了调酒和泡面意外的能耐。”她开门,脸上带着些许顽皮的挑衅。
我装作没看见,随她进去。
“呐,就是这个,你见过的,我们的午餐哦,”眼珠转转,她接着说:“酒吧里我问过你的。(见15.FrenchStick法式长棍面包)。你不是讲过吗?说出去的话就是承诺,你不说空话。那天我有问,你说以后再告诉我。现在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她向客厅的另一侧指去。
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是对面的冰箱:“啊?不是吧。什么情况?叫我烹饪冰箱?!那你要什么口味的?油炸的还是清蒸?”我故做吃惊状。
“你故意的是吧?我是在指冰箱上边放着的,那条FrenchStick,讨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头就被拍了一下。速度之快,不得不让我佩服古人那句对美女传神的描写----‘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孙武,《孙子.九地》)。也不知道是哪个喝多了的古代文人,就这样把用于描写行军打仗的文字用在女人身上了。
我揉着自己的头,走到冰箱前面取下那只长面包,顺便打开冰箱看了看。
“不是吧,冰箱里只有鲜橙汁、牛奶、黄油、香菜、蒜和一点午餐肉,你要成仙啦?”我在想,这家伙太懒了,居然都不放什么食物的。
“别乱动哦,除了牛奶和橙汁,其它都是晶晶的,就是我妹妹,住在那间的。”
“这香菜还能吃么?都干成这样了。”真是两个减肥不要命的主。
“哦,这样呀,不能吃了,那你可以拿去用了,她应该不会介意了。”
我服了,好像做出来的东西她不用吃似的,没搭理她。餐桌上的两个调料瓶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黑胡椒粉一个盐。眼睛一亮,我已经闻到香味了。
眼前这条FrenchStick(法式长棍面包),又名Baguette,算是法国饮食文化代表,一根简单的面包,却有着极其严格的制式要求,从长宽、烤箱温度到用料。当然,对我来说,它最大的特色,还是室温下放置五天后,可以直接当作打闹的棍棒(做厨师打工时,和洋人厨师们在厨房里最喜欢的运动)。
旁边房间的门开了,一个眼目清秀的女孩走出来:“有朋友来吗?好早哦。”她睡眼惺忪地看过来,情形和我家Joe有的一拼(见19.星期天的电话)。
“晶晶,你起来啦?是好早哦,都12点了。介绍一下,这个是和你提起的冰,今天我请他来做午餐的。”她边说边又拿起那条长面包。
“不是吧,就这个被你放过夜的棍子?他准备怎么煮这个东东呀。”感觉晶晶的下巴说这话时快掉下来了。
“放心,美女,只要你将香菜、黄油和少许蒜先给我用些,那我们的午餐就有保证了,”我想想又补充说:“也是你的早餐”。
“OK啦,别把房子点了。”晶晶继续梦游般地飘进浴室。
我笑了,今天的午餐会很好吃。
26.爱情面包
我向奶茶要了需要的厨房器具,开始在烤箱旁边台面上制作。
将长棍面包摆开30度角,斜着切成厚薄合适的长片,我拿起切剩下的两片头和尾,向那边坐着看杂志的奶茶拜拜手。
“这两片可是精华,”我表情认真地说:“它们是不可以用来做我们的午餐的,却又一个更大的用途,想知道吗?”
“嗯,什么用途。”这家伙果然很好奇的样子。
“你吃掉一片,尝尝口味,我就告诉你。”
奶茶很仔细地将其中一片吃了下去:“口味?没什么不同呀?就是面包味嘛,还有点硬。”她不解地问。
“其实,还有一个用途就是……在公园里……”我顿了顿,“喂鸽子。”
“啊?你又捉弄我,”微微皱起的眉:“如果今天午餐不好吃,就罚你吃烤箱!”
我装作没听见,反正不会不好吃,嘿嘿。我还没有告诉她,在做调酒之前,我在City里最好的餐厅里做侍者,打最出色的咖啡;而在那之前,另一家最好的餐厅里,我做第二厨师(SecondChef),做最出色的西餐。
接下来,我从冰箱里取出晶晶的黄油、香菜和蒜。心里想着:
“FrenchGarlicBread法式香蒜面包
打开冰箱,
告诉大家这是特别的午餐。
拿掉黄油的耳机,
叫醒熟睡的香菜,
孤独的蒜,你也有了牵绊,开始忙乱。
黄油,让我把你边切边旋转,流行歌曲里没有你要的伴;
香菜,我为你梳头洗脸,虽然你已乱成串;
蒜,你们生离死别剁碎的难,团聚两全。
微波炉请不要让爱情来的太快太热,温柔就好;
黑胡椒粉,撒你下去,和其它爱情成分搅拌。
深长回忆、浓厚情谊,涂抹在法式风情的浪漫。
180度烤箱,爱情升温,进去就没机会后退转弯。
所有的情,所有用心,
彼此融化缠绵,倾心言。”
几分钟的时间,我已经将微波炉半融化的黄油和切碎的香菜、蒜以及胡椒粉,都搅拌充分。用餐刀均匀地涂抹在切好的法式面包,再将它们涂料向上,分布好摆在烤箱透空的架子上。关上烤箱,温度调至180,预热已懒得麻烦了,反正看好不要烤焦就是。
“给,口渴吗?”奶茶端来一杯橙汁。
“就知道你惦记我。”接过橙汁,我忽然想起什么,摸摸口袋:“你请我喝橙汁,那……我请你喝……螺丝刀。”
“螺丝刀?!”奶茶手插在腰上,“你……你真的越来越过分了。”她眼似水杏。
我把手放在她嘴前,做个静声的动作,轻轻地笑。另一只手,摸进口袋里。
27.螺丝刀(Screwdriver)
那是个小瓶子,纪念版AbsolutVodka,我最中意的伏特加,50毫升。本想来这里对雪碧、L&P喝的,如果什么都没有就直接喝,反正一人就25毫升。居然有鲜橙汁,真好。
在她面前晃晃:“别误会,我可不是酒鬼,家里有很多种酒商送的纪念版小瓶罢了,”我清清嗓子:“从今天起,你会知道,用Vodka也可以做螺丝刀的。”
“你的冰有多久没有用了?”从冰箱里我找到已经冻的发干的冰块:“没有和生肉什么的放一起吧?”
“冰淇淋算生肉么?”她指指冷冻柜里冰下面的两层,一脸无辜的表情。天啊,各种口味的冰淇淋。我看了都觉得冷。
没有Rockglass(矮杯),也没有Highball(高杯),我找到两个带卡通图案的茶杯,摇摇头斜眼看她:“不要告诉别人,我也会用这么幼稚的杯子装鸡尾酒,否则我会杀人灭口。”
她在旁边捂着嘴笑,太可恶了,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加满干燥的冰,那小瓶Vodka一杯一半,可以听见冰遇酒开始爆裂的声音,那是爱情花火。冰越满,酒越浓,爱得越深,吻得越浅。鲜橙汁迫不及待地**,于是,没了冰的刺骨,没有酒的锋芒,多出些柔和的回味和浓香。
“那么多冰,酒太淡了吧?”奶茶疑惑地看着杯中跃跃欲试的冰。
我解释给奶茶听,这是一个饮酒的误区。其实如果要酒浓烈,就需将冰加到最满。因为杯子的体积是一定的,酒的量也是固定的,如果冰加多就化得很慢不会冲淡酒,而配料例如橙汁等会放得少。
两个人走到阳台上,坐下来看着街景,品尝螺丝刀。
“很怪,为什么叫螺丝刀啊?这和螺丝刀有什么关系呢?”她真把我当十万个为什么了。
我对奶茶讲着其中两个关于‘螺丝刀’的传说。一个在90年代,海湾战争时的伊拉克人民,反抗美国等西方国家侵略,他们停止部分原油生产。炎热干燥的气候下,将油桶灌满橙汁和从俄国进口的Vodka,用枪托和各种机械工程道具搅拌,也包括螺丝刀,饮用解渴。另一个版本,回顾到1949年,一位美国工程师在沙特阿拉伯工作,修理器械的时候,偷偷把Vodka加入自己的橙汁里,他用来调酒的,就是自己工作时手中的螺丝刀。
奶茶托着下巴,听得入神。我想起《红楼梦》里对宝钗的描写-------“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很想就这样一直说下去,不要停,让这份精致留得久些。
面具下面,有些话我藏起来。Vodka是这杯酒的灵魂,俄语里意思为“纯净之水”,她在我心里,渐渐取代Vodka的位置。
28.金黄色哑谜
正午阳光洒在阳台上,暖暖的,灿烂金黄色,丝毫察觉不出冬天的寒意。和奶茶之间,总是这样,一旦目光交错,我就无法将它移开,仿佛时间已静止,世界里只有我和她,彼此也会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我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替换面具时的动作越来越迟钝了。
晶晶这时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没吹干:“我好像闻到糊味了。”她的语气还没睡醒的平静。
然后,她自己好像忽然明白什么似的:“啊?!糊味!什么糊了!”接着,她便跑去看烤箱了。
“你妹妹很喜欢自编自演吗?”我无奈地看看奶茶,她耸耸肩。
我走过去,时间刚好合适。烤箱里,香蒜面包灿烂的金黄色,阳光色。用料已完全融化并渗入面包里充分烹炸。哪里有糊味,分明是蒜的焦香。
奶茶很明眼,递过厚手套。我戴受到抽出烤盘,却有些吃惊:“你们也用这东西吗?”感觉她们不会常煮食。
“没有啦,晶晶买的,她认为这也算一件必备的家具,挂在冰箱旁边好看,做装饰不错。”奶茶小心地说着。
我真想哭。
看来家里‘必备的装饰型家具’还真不少,居然有些格式形状的白色餐盘,就是新得还没摘掉标签。
三个人开心地品尝FrenchGarlicBread,我们的午餐,晶晶的早餐。几块面包以后,晶晶应该是回屋里换衣服然后出门了。临走时,奶茶叮嘱她记得回来带一杯奶茶。
面包快吃光了,我走回阳台,晃晃手中杯里的冰,看着下面,车水马龙,人流光影。
“你在看什么,冰?”奶茶走过来,右手拿起杯子,顺着我看的方向望去。
“我看到,街上的人们忙碌着,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缺少谁,并不重要,日子还要往下走,有时休息也是一种奢侈。”我想着一份刚接到论文辅导工作。不做厨师和侍者以后,为了可以像以前一样赞够生活费,我最近在做一些海报设计和论文辅导的临时工。像这样享受星期日,自己会有负罪感,今天休息,就意味着明天加班。而今天,又太美,太轻松。
她看着我,认真地说:“不对。虽然都有自己的生活,但是每个人彼此不同,没有重复,独一无二,不可替代。”拿起剩余的一片FrenchGarlicBread,她走近我:“好比这面包,也许可以在很好的饭店里吃到,但那不是你做的,我品尝时的心情,会缺失很多,你明白么?”
“你想说明什么?”我转过脸来,问得很直接。
“我曾问过你,如果明知道是个悲剧,你还会愿意开始么?(见11.Illusion梦幻)”她的眼神透着些许忧伤,依然直视着我,这让我感觉她很勇敢。
“不,既然肯定是悲剧,又何必让它开始。”说这话时,我没有戴面具。过程和结果我都重视,一直以来,做任何事情都是如此,包括工作和感情。奶茶的话,我不想瞎猜,但无论她在说什么,这是我一贯做事的态度。
她眼眶里,清澈的湖水溢出来,细细的,在脸上,印下泪痕。
“我该走了,论文还没写完,在家里等着。”我勉强淡淡地笑,试图打破尴尬。奶茶为什么哭,我没有多问。她不愿说,我就没必要知道。因为,我对她的疑问太多,不知道先问哪一个好。我一向自认为不擅长打哑谜。
不等我递过纸巾,那泪痕就被抹掉了。她勉强微笑着,拉住我的衣袖问道:“晚上八点有空吗?有一件礼物,你一定喜欢。我想送给你很久了,好吗?”
戴回面具,我开心地答应着:“哇,有礼物收,好呀,那晚上见啦。”她被弄哭了,却还想着送我礼物,我在面具下面悄悄地感动。
奶茶一直送我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个瞬间,我从她眼里觉察到某些复杂的情绪组合,有犹豫和慌张。我见人调酒的直觉。
是的,我们认识好几个月了,不陌生,彼此很熟悉的感觉。然而,我对奶茶并不了解。当然很公平,她对我也一样。和多疑无关。
算了,换个心情,把疑问放下。先想想晚上的礼物吧,她怎么就那样肯定我会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