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朔漠妖星，殃及八荒，琼光极北，天降群狼！”、“朔漠妖星，殃及八荒，琼光极北，天降群狼……”四周死一般的岑寂，空间幽深而昏暗，奇怪的声音无止息地，一遍一遍，愈发强烈地在我心底响起，我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般漠然而惊异的听着，感受着，感受着幽暗的空间穿越轮回的束缚，肆无忌惮地蜿蜒着伸向无穷的边缘，然后在眼前触手可及处渐渐湮灭，感受着刺鼻的，又让人无比兴奋的血的腥味，从看似死一般平静的空间的缝隙慢慢渗入，在周围弥漫，然后开始束缚我的嗅觉甚至整个身体。我僵僵地站着，或者是飘浮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抬起左臂或是稍微低下头，看一看天邪是否还握在掌中，可是这两个本能的动作此刻对我来说竟是如此地艰难，我的臂，我的头，甚至指尖或是发梢，此刻都无法做出略微的颤动，我无法感知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是否触到什么东西，甚至无法感知此刻的姿势和手指弯曲的程度。
“朔漠妖星，殃及八荒，琼光极北，天降群狼！”此刻唯一可以证明我的存在的，也许就是此刻心底深处不断响起的这深沉而奇异的声音了，它仿佛从周围昏暗的空间直接进入我的身体，让它随着周围混沌的气息变得愈发深沉而麻木，愈发如此刻的空间般幽暗死寂。师父说人的慧眼可以洞穿天地轮回，洪荒混沌，可此刻我的双眼分明在一点一点地被这无边的混沌吞噬，渐渐变得幽暗而朦胧，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因为在异空间之中，意念和躯体已经同时被毁灭，对于一个人而言，形神俱灭就意味着在轮回之中彻底消失，可是此刻的我到底在哪里，难道说消失之后仍然会有一席安眠之地？或许这并不奇怪，世间之事本就存着无尽的变数，世间的人都存活于人界，百年之后意念又会去往冥界，所以那些留存于人界和冥界的人或是鬼异并不知道所谓的“消失”之后的境界，不存在于认知范围之内的事物，便可被定义为不复存在，而真正了解“消失”的，也许只有那些消失之后的生灵了，就如此刻的我，也许我早已经超脱了人的定义，而成为了“消失”，可是即便如此，天道衍生万物，便都有它们留存的意义，而此刻被禁锢在混沌之中的我，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
我甚至无法了解自己此刻心境，究竟是悲伤，忧郁，绝望，或是解脱还是喜悦，因为现在留存心底的，便只有那无休无止的重复的低语，仿佛有另外一股我无法察觉的神秘力量，在借助我的心直接和我交流，那到底是什么？师父教授天道之时曾经说过，世间不会有绝对的光明，自然也不会有绝对的混沌，就如同阳光之下事物的影子一样，混沌之中也总会存在着零星的光的种子，这是天道制约阴阳的法则。可是此刻的我面对的，分明就是绝对的无可质疑的黑暗，没有丝毫光明的暗示，甚至连一点细微的变数存在的迹象都没有，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此刻所面对的空间，单调，阴沉，绝望，还是恐惧？挖掘我心底的情愫，只能有越来越深的落寞和无奈，伴着“朔漠妖星”的声音不断涌上心头，散布到周身和空间的的每一个角落。等等，那是什么，我竟然在心底看见了一星光亮，虽然它如此微弱，远不及萤火的千万分之一，但却猛然在心间照亮了一隅角落，并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或是喜悦，伴着依旧翻涌着的深沉，恐惧和木然，从心底深处渐渐升起。我竟然看到那星光亮在慢慢放大，愈来愈接近萤火的大小，然后竟然可以超过萤火，变成一个晶莹的圆球，闪着凛凛的寒光，映出我憔悴的面庞。它依旧如此微小，可是却又如此明亮，刚刚还阴暗死寂的混沌空间，竟被它映出一方光亮的角落，我惊异地望着眼前这个闪着寒光的圆球，看着极寒极净之气在它的内部升腾翻涌，忽然觉得它如此亲切，冰气之中带着某种似曾相识的情愫，这是……
我看得出神之时，竟奇迹般的眨动一下双眼，混沌之气微微颤动，我竟看到圆球的形状略微变动，晶莹之中竟然浮现出那熟悉而亲切的面庞——我躺在云榻之上，感到脸颊微微湿凉……没错，这是女巫那时的泪滴，原以为只是一个祝福的仪式，不想这滴泪竟然流到我心里。泪水依旧慢慢变幻着形状，渐渐汇出纺锤形，泪滴的中心那张恬静的脸，那双明净的眸，还有……如此亲切的笑容，不，那不是女巫，是……没错，是红玉姐姐的脸，心间略微闪过一丝惊喜，泪滴中的情景有瞬时改变，我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剑齿猛虎，闪着寒光的双目仿佛透过泪滴直接注视着我的内心，眼神中虽闪着霸气却并不凶残，猛虎四肢蹬直，傲举头颅仰天而啸，叫声彻底撕裂空间的岑寂，瞬间震碎束缚周身的麻木，我惊异地看着泪珠的外壁连同周围的混沌之气一起被吸入虎口，昏暗的空间逐渐扭曲并渐渐发出凶残的嘶吼，透过愈发薄弱的混沌之气，我终于看清空间本身竟然是一张巨大的狰狞的黑色面庞，双目闪着凶光，没命的吼叫着，扭曲得几乎不成形状的面容依旧可以看出痛苦和愤怒。白虎依旧不屑地吞噬着阴沉的空间和周围忧郁的混沌之气，心底的声音也愈来愈轻，透过愈发薄弱的黑暗，我可以在四周隐约看到几缕光亮，然后是更多的光亮，当周围的黑暗全部被白虎吞噬，剧烈的光芒猛然泻入，刺得我无法张开双眼……
许久之后，一声霸气地虎啸将我惊醒，我猛然睁眼，一双寒光凛凛的虎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见我醒来，竟然亲昵的凑过来，用毛茸茸的头在我的脖子上磨蹭几下，然后伸出湿漉漉的舌头使劲舔着我的脸颊。我惊惧中带着几分欢喜，用手搂住它的脖子然后挣扎着起身，它围着我转了两圈，然后径直朝前方走去。此刻我才注意，自己竟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冰雪宫殿之中，四周图腾塑像，栩栩如生，雕花冰柱俨然而立，寂静之中流露出大器和神圣，高高隆起的宫殿顶部幽深莫测，闪耀的群星簇着一弯皎皎新月，显出无比的庄严和神圣。“轩辕！”习习凉风送来阵阵清香，殿中忽然显出几分暗淡，一缕银光从殿顶弯月径直泻下，中心玄冰慢慢泛起涟漪，石柱和图腾随着涟漪上下缓缓动荡，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一片澄净的冰湖，月光照耀之处，巨大的冰莲缓缓升起，并慢慢绽放，一素衣女子于中心亭亭而立，面容恬静端庄，却又无比动人，一双明眸如脚下的冰水般澄澈，清风中微微飘起的长发略显赤色，白皙的肌肤在皎洁的月色中显得更加空灵神秘。望着眼前之人，一种莫名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明明从未见过此人，可是那张脸，那双眸，那个身影，竟仿佛和我有着宿世的瓜葛，让我感到毫无理由却又无法拒绝的亲切。“穿越无尽时空，轮回的力量终于又把王者送回我身旁，王者可知这无尽岁月之中唯一支持我坚守的就是对王者的思念，是与你的约定湮没了充斥时空的孤独，我在此守候亿万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与王者重逢！”女子先泣又喜，晶莹的泪水落入冰水之中化成只只玉蝴蝶，于冰莲周围翩翩而舞。
白虎回到冰莲旁乖巧的卧下，女子却踏着冰水飘至我面前，径直扑入我怀中，极寒之气瞬间封住我的灵力，我竟然没有丝毫反抗之力，面对如此美丽的女子，我一时受宠若惊，又有些不知所措，慌忙道：“姑娘可是认错人了？在下冰辰，并非轩辕，也不是什么王者，姑娘可否不要激动，先放开我，有话慢慢说！”
“王者无须辩解，我知王者为救苍生舍身入轮回，放弃千世修为成为凡人，此刻王者固然不记得妖娆，可是我们亿万年的情缘早已融入宿命，王者真的没有丝毫感觉吗？”
“这……”我确实能感到冥冥之中对眼前这个女子莫名的亲切，可是，“姑娘，我确实……但是你的话冰辰实在听不懂啊！”我虽这么说，却分明感到心中莫名涌起酸楚，不知源自我的感情还是眼前这个女子，不觉之间，一滴热泪竟从腮边落下，我呆呆地立着，或许是因为被寒气冻住了灵力，或许是在思索自己怪异的反应，又或许……
“王者无须哀伤，虽历无尽轮回，但是今日得见王者，便不负妖娆亿万年来的等待，此刻我依旧可以感受到王者的心境，时空的转换永远无法隔断你我相通的心意，此刻虽仍然不可与王者厮守，可是能确知王者的心意不曾改变，纵然妖娆再等亿万年也绝无遗憾！”女子为我拭去泪痕，纤纤玉手在我脸颊上轻轻抚摩，明净的双眸深情地注视着我的双眼，然后渐渐靠近，双手捧起我神情慌乱的脸，轻柔却又饱含深情地亲吻我的唇。一股清凉瞬间散遍全身，先前被冻住的灵力渐渐恢复并不断提升，麻木躯体和四肢的也慢慢回复肢觉，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不，是看到，一股清风裹挟着一缕光芒从心底升起，然后慢慢放大，最后竟充满了我的全部视野。光芒之中，我又看到了妖娆，我看到我牵着她的手，在星空之中翱翔，星辉月华披在我们身上，在夜空之中流泻出七彩的轨迹，我们四目相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看到我们依偎在银河之畔，河中的星辰朝我们调皮地眨着眼睛，欢快地唱着歌，她轻轻抚摸着身旁一颗淘气地偷笑的小星星，又转过身来，信手拈过一缕清风，把我的头发和她微红的长发系在一起，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我看到在一朵七彩的云霞之上，她在我的怀里安详地睡去，脸上带着一丝幸福和满足，我抬头望着洒满夜空的调皮的眨着眼睛的星辰，和他们怀抱中皎洁的明月……
我的神情依旧有些木然，但是双手早已拥住她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吻着她清凉的唇……
“妖娆，对不起，前世的记忆依旧只是零星的片段，我还是无法找回轩辕的全部记忆……”
“王者不要心急，拥有了轩辕的记忆也便同时拥有他的修为，你如今修为尚浅，一时间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量，而且我在王者体内感受到了另外两股来自人界的力量，它们暂时可能会阻碍你修为的增长，但是融汇之后必定为你注入全新的力量，让你的修为更胜从前。”
“来自人界的力量，你是指姐姐和女巫炎冰的祝福？”
“应该没错，巫术虽是上古仙术的分支，但是掌握这种技艺的，却是顺应天道之中变数的人界，因而技艺本身很可能已经承载了这种变数，从而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加之王者所修习的剑术，若人属技艺与你的千世修为相互融合，王者定能参透天道玄机，领悟拯救尘世的无上之法！”
“拯救尘世？”
“不错，王者自放弃不灭仙体，已经两世为人，就是为了拯救尘世浩劫，彻底毁灭魔君吞并五界的阴谋。”
“魔君吞并五界？那我的前世岂不是……”
“人魔圣战之时，人界的领袖并不属于人界，而是神界主宰紫微星辰的王者轩辕，决战之时，王者为斩杀魔君舍弃仙体进入魔界，却被魔君佩剑天邪发现破绽，斩入轮回，沦为凡人，但那却并不是你的前世。”
“不是我的前世？那你说我是轩辕，又是怎么回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