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美珠帮忙
杨斌没事看一些写作方面的书,开始写长篇小说《情债》。他写信叫晓燕下次来的时候一定把自己的日记带来。可是杨斌又一次错了,晓燕来的时候,说忘记带来,他写信追问此事,她干脆回信说也烧了。杨斌气愤到了极点,她有什么权利把我的日记烧了?肯定是因为我的日记记录了她和李万才的一些事情。他越想越生气,可是他人在劳改队又什么办法呢?杨斌为了自己的日记被烧掉,心疼了好长时间。
有一次,张副指导员看了杨斌在草稿纸开头写的长篇小说的主题、人物表和第一章,然后说:“写的还可以,好好写吧,也许将来你还能成为一个作家。”张副指导员随口说的一句话,给了他莫大的鼓舞。
杨斌因为写作,再加上生晓燕的气,不给她写信了。过了一段时间,他收到晓燕的来信,“这几天我的左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怕你出什么预想不到的事,做梦老是梦见和你在一起。长话短话都不要讲了,凑合着生活吧。我们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不会在一起了,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说伤感情的话了。我们结婚虽然只有几年,让我们重新恋爱吧,再进一步加深我们之间的感情。”杨斌不知她写的“双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是不是真实的话,这样的话信中已说了几次。他回信说:“说来也怪,你眼皮老是跳那几天,我骂你不给我写信,就是写也是说原话。我做梦回家你不愿见我,见了面就说‘给我滚开!’,真的,我没骗你。我几乎每月给你写一封信,而我较长时间没有收到你的来信。我不知道人到底有没有良心,你是否思考、反省过这个问题?我不希望收到你的骂我的信,也不希望见任何人。”杨斌想,晓燕收到此信,肯定反应强烈。
果不出所料,一天下午,他仍在写作,值班的喊他,说家里来人接见。他到了中队办公室,是晓燕带着虎子来了,郝干事正逗着虎子玩,他还给晓燕泡了一杯茶。晓燕穿了一件像丝绸的花短袖衫,在近处,身上的肉也能看到,如果没有胸罩,那两个***也清晰可见。杨斌见此情景,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滋味:晓燕啊晓燕,我不在家,你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这么性感十足,这不招蜂引蝶吗?但他还是强装笑脸。晓燕说了家里的电视机坏了,把娘家的电视换到家里,自己的电视修好后放在娘家。她还说,中学校长讲了,杨斌回去后,还聘请他教数学。杨斌要带虎子玩,虎子远远地躲着他。晓燕对他说:“虎子,那是你爸爸,不记得了吗?也难怪,杨斌现在皮肤黑些,长胖了,眼镜换了,剃的是小平头,穿的衣服上印着号码。虎子说,长大了不养阿爸。”
听了晓燕最后一句话,杨斌心里特别难过:肯定是晓燕在家同虎子讲他阿爸是如何如何的坏,这样,在孩子的幼小心灵里,他的阿爸就是一个坏人,今后回去还怎么面对孩子呢?想到这里,他就逗孩子玩,虎子也不叫他阿爸,只是说:“你看,你的衣服领子上有蚂蚁,别动,我给你捉蚂蚁。”听着孩子的话,杨斌的心里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郝干事问晓燕:“你看我有多大?”
“大概二十几岁。”
“听了你的话,我真快活死了,我已经三十五岁了。”
“你过得真年轻。”
杨斌听何指导员说,郝干事其实已经四十岁了。
“你怎么嫁给杨斌的?”
“主要看他一个月拿几十块钱呗。”
杨斌心想,这是什么话?我现在不拿钱难道就离婚吗?
晓燕走后,犯医张安对杨斌说:“我同张如海到大队卫生院去,在大坝上遇到你老婆,张如海问你老婆‘是来看杨斌的吗?’她说‘是的,你怎么认识杨斌?’张如海说:‘我和杨斌都是二中队的。’张如海要替她拎包,她硬是不同意。”
“张安,张如海怎么认识她的?”
“我听他说,是在教育室里桌子的玻璃板上看到你老婆的照片。你老婆多大了?”
“与我同岁。”
“听说妻子比丈夫大一点才好。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要想发女大八。’”
杨斌笑了,“那种说法没有根据。”
“你老婆到二中队的时候,戴了一副大墨镜,当时我还以为是郝干事又找了一个女朋友。我听讲你老婆把接见证明交给了唐树林。”
杨斌知道,唐树林犯流氓罪判刑的,现在住在监房外面的木工房里。有一次,本中队犯人陶双喜的妻子来接见,他当面对那个女人解小便。陶双喜的老婆与丈夫接见后,唐树林追到牛棚那里。那女人走的时候,写了一份材料交给了大队长,唐树林后来送到从严队关了几天,并记大过。杨斌心想,晓燕怎么一点警惕性也没有,她太容易上当了。当天晚上,他给晓燕写了一封信。
晓燕:你好!
谢谢你来看我。你的变化真大啊,穿的衣服几乎是透明的,够赶时髦的,离开家乡的这段时间里,我也不知道现在社会上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你临走的时候,我叫你加一件衣服,你就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虎子也让你教得“不养阿爸了。”
据说你来的时候,把接见证明交给了唐树林,他犯流氓罪判刑八年。看来你对男人是没有警惕性的。接见证明是交给干部的,他说是干部吗?他说是干部你就相信吗?你怎么那么容易上当?
我的申诉检察院已来函,要我同县法院联系,看来指望你是不行了,只有另寻他路。(来信不要说申诉的事)
最后祝你笑口常开!
杨斌
1984年6月20日
没过几天,晓燕来信了。
杨斌:
从你处回来,我到舅舅家去了一趟,住了五天时间,是表妹送我回家的。回来后,按照你的要求立即给你写信。我平时对你关心较少,没有尽妻子的责任。我这次去你那里,听管教干部说,你同别人打架。我的天啦,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能同人打架呢?你是教师出身,能打过别人吗?你们都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是患难兄弟,应该互相帮助,而你给我写信就胡说八道,总是说让我放心,这样我能放心吗?你一定要好好改造,少说话,多干事。
如果我再听到你学坏,我就不给你写信,也不去看你,知道吗?书呆子!
最后祝你身体如钢!
赵晓燕
1984年6月26日
杨斌看了晓燕的来信,心想,我6月20日写给晓燕的信,估计她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没有收到,她的信中说我“胡说八道”,应该指6月5日我给她写了九张纸的那封长信,那封信中杨斌回忆了婚前他们闹矛盾的经过,她是看了那封长信到这里来的,回去到她舅舅家住了五天。听说晓燕原来是给她舅舅做儿媳的,不知什么原因没谈成,晓燕的父亲才把她介绍给时任大队书记的杨太华做儿媳的。现在她到她舅舅家,她的舅舅和表哥会怎么说?杨斌再次失眠了。
杨斌收到了郑美珠从省城师大附中寄来的信。
杨斌:你好!
受你的委托,我把你的申诉交给了YC县法院,法官说,现在要求复查的申诉太多,慢慢来,后来我又打电话催了几次,没起作用。我找到师大的一个法学教授,反映了你申诉中说的情况,他答应帮忙。他有一个学生在地区中级法院工作,请你写一份申诉给我,我再找老教授看看你的申诉,然后联系他的那个学生。
杨斌,我因怀孕,多有不便,不能去看你,请你原谅。你要好自为之。
郑美珠
1984年6月5日
杨斌反复看了这封短信,无比激动:在我十分艰难的时候,郑美珠能这样帮助我,真乃三生有幸,我无法报答她对我的关心。6月5日我给晓燕写了一封长信,当天,我的左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我还以为晓燕在说我什么,而那天是郑美珠给我写信,郑美珠在牵挂我啊!想到这里,他迅速找到申诉底稿,抄写了一份。在申诉的结尾,他写道:“综上所述,以强奸未遂罪对我科刑,是没有任何事实和法律根据的。此案不予复查,法律何在?真理何在?我焦急的等待当代包公的出现!”他用另一张纸给郑美珠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表达了对郑美珠的感激之情,然后用一个大信封装好,交给了何指导员,请他尽快地发出去。
此后,他一方面焦急地等待申诉的结果,另一方面继续写长篇小说《情债》。
一天下午,大队管犯人食堂的女会计韩芬与杨斌到虎山镇副业大队米厂运大米,他到大队部与韩芬上了第一辆大卡车驾驶室。杨斌每月到她那里报经过中队长签字的伙食帐,因此比较熟悉。她问杨斌:“你今年多大了?”
“27岁。”
“有老婆孩子吗?”
“有。”
“你在家干什么的?”
“中学教师。”
“教师的职业多好!什么事进来的?”
“强奸未遂。”
“哦,恐怕是女学生吧?哎,年轻人在这方面容易出问题,‘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你们男人啊,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真是说不清楚。”
杨斌本来想辩解,真是强奸女学生也是罪有应得,可是,哎,同她说不清楚,只好默不作声。他听说韩会计丈夫因强奸罪判七年,她也有难言的苦衷啊。
“你爱人经常来看你吗?”
“来了几次。”
“那就好,那就好。这事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事后许多闹离婚的。哎,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孩子是无辜的。你要经常给她写信,多安慰她。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啊。”韩会计说给杨斌听,又好像自言自语的说她自己。
“我每月给她写一封信。”
“这就对了。她在家有工作吗?”
“她在小学教书。”
“她真的不容易,做女人难啊!”韩会计把“难”字说得很重。她的这句话对杨斌触动很大:赵晓燕在家劳累不说,舆论的压力也难以承受,古人言“奸情出人命”,墙倒打不死人,舌头根子压死人。他又一次替晓燕担忧起来。
八辆卡车很快就到了虎山镇副业大队米厂,二中队的犯医张安与杨斌一人押一辆卡车,装了满满两卡车大米运到二中队。回来的时候,一个妇女带着小女孩要上卡车到三大队去,大概是犯人家属。韩会计说:“杨斌,你把小孩抱到你那驾驶室里,让她妈妈带着,你到张安那辆车上去。”那女孩同虎子差不多大,杨斌抱她上车她拒绝,她妈妈说:“英子,谢谢叔叔!”她听了妈妈的话,才让杨斌把她抱到驾驶室里。杨斌看到,刚才同韩会计坐的那辆卡车驾驶室里坐着两个妖艳的女人,也不知她们是干什么的,韩会计自己上了另一辆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