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总透着点诡秘莫测和波澜起伏。正和我交代着人生后事的刘猛,在自己人生中估计是最平和的瞬间里,恋恋不舍的而去。我脑子里除了混乱,就是混乱。蹲在地上看刘猛的脸,有种半真半假的讽刺。
卫生间的窗户不大,就在我的头顶上,玻璃上留着一个清晰地弹孔。我往窗外看去,这是四楼,能看见的除了高楼林立,就是高楼林立。很明显,这是一个有预谋,有内应的谋杀,杀手准确的找到了刘猛的位置,一枪毙命,干脆利落。我神情冷漠的走出卫生间,环视屋外每一个在看我的人,我看不出谁是内奸,但我知道,最少有一个人在他惊讶的表情后藏着如释重负。
出了人命,临时负责的苏立兵只能通知当地公安机关,酒店里到处是忙碌的警察来来往往。不用想,我们的这次行动,以完败告终。我垂头丧气的坐在酒店的房间里看谁都像是敌人的卧底,司曼坐在房间的另一边,不停地拨打安远的手机,但一直没有打通。有人联系了几场,安远的飞机还没有起飞。我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坏消息一个一个传来,跟踪监视惠美和陈子善的人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发现,原本就在他们的监视视线里的人,忽然就鬼魅一般的消失的无影无踪,犹如科幻电影般的不可思议。苏立兵黑着脸,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四五个警察推开了房间的门,其中一个问道:“请问,你们谁是负责人?”
屋里的人互相看看,视线落在了苏立兵的身上,苏立兵叹了口气,冲来人点点头说道:“这里暂时由我负责,有什么事情?”
一个脸很白的警察站了出来,没说话先是叹了口气,上前抓住苏立兵的手说道:“同志,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就在三十分钟前,我市的三环路,发生了一起枪战事件,当场有人中弹身亡,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国家安全部的侦查证,牺牲的同志名叫徐默。”
屋里的国安们,唰的一下全站了起来,苏立兵脸色苍白,抓着面前的警察追问了一句:“徐默?还有其他人吗?”
警察很镇定的点点头,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警察赶紧说道:“据现场目击了全过程的目击者描述,和徐默同志一起的还有另外一名同志,不过他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被歹徒挟持上了另一辆车,我们正在全力的追捕当中。”
苏立兵回过头看着众人,视线落在我的身上,缓缓地说了一句:“徐默是送安组长去机场的。”我无声的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失败,苏立兵立刻下达命令,所有人不得与外界联系,不得离开酒店房间,等待上级指示。所有的国安成员都表现出了他们的职业素养,没有人有争议,没有人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默默地接受了安排。我单独的被放在了一个房间,对着墙壁,我开始仔细的回忆发生的一切。
很快,就在当天晚饭的时间,BJ来了调查组,所有参与了行动的成员全部被带往了CD市郊的一个疗养中心,该中心属于某部队,防卫严密,山清水秀。我打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在走廊里见过一次司曼,之后再没有见过任何和我共过事的国安成员,
对于我的审查,从我到了疗养院的第四天开始,有关我的资料,他们有些地方比我自己都清楚,我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描述了我在行动中的所有言行,调查人员在我身上比较感兴趣的两件事,一是刘猛和我的谈话,二是我陈子善给我的一百万和那一箱子假冒小瓶子液体,我很坦然,毫无隐瞒。两个月后,解除了我的嫌疑,专车把我送到了机场,送我的人里就有一位是一直在审讯我的一位仁兄,他在去机场的路上有意无意的告诉了我几件事。刘猛被暗杀的当天,负责看管他的两名国安成员,在进入疗养院的第一天,很有默契的选择了自杀,时间上略有差异,但都处于接受审讯前。另一件事更加的让我震惊,从我手里交出去的那个小箱子里,装的所有小瓶子的液体,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国家医药科研成果,没有假货。负责这些药品管理的人员恰好就是自杀二人组里的一位。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听得出来,这俩自杀的混蛋,基本上落实了背叛国家,背叛国安的罪名。我转弯抹角的问了问安远,送我的这个哥们只字不提,和我打着哈哈,最后语重心长的送我一句话:“不该知道的就别知道了,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你的前途。另外,不该说的你也一个字都不能说,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是纪律。要不是看在你实在是了解的不算多的情况下,你也没这么快能结束审查。”
我感慨万千的点了点头,机场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几个小时的飞行,我恍恍惚惚的犹如梦游,出了机场坐在出租车里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一切都看起来极其的不真实,虚幻的让我疲惫无力。
回到我的狗窝里,我美美的睡了一觉,醒过来已经是晚上快七点了,我决定把这一切都忘掉,我现在除了饿以外,就是想我的家人,还有点想叶离。
我先打了个电话回我爸妈家,老妈兴高采烈的让我回家给我做红烧肉吃,我换了身新衣服,先奔了队里。局长郑重的接见了我,把我的警官证,我的车钥匙,钱包,一些零七八碎的个人物品,统统摆在了桌上,估计他是接到了国安部的指示,有关于安远,以及我参与的此次任务,我们很有默契的只字不提。他看我的眼神里很平静,但我知道,他能看得出我的沮丧。他很大度的给我准了一个月的长假,我非常自觉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后离开,配枪我问都没问。队里的有几个哥们在院子里碰见我,我们彼此开着熟悉的玩笑,他们倒是都不在乎,大大咧咧的问我到底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去了,我一概东拉西扯的带过。他们到是也不追问,都是警察,明白有些东西我的确不能说。
我开着我的路虎,一路飞驰的回了家,一进家门,我的爸妈,大姐大姐夫,两个哥哥,嫂子,外甥,外甥女,全家人一个不拉的全在,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围着我议论,最后的评价是,我皮肤白了一点。我心想,谁被在酒店关两月,都能捂白了。
家里人虽然都不赞成我干警察,倒也从来不给我添麻烦,他们从我师傅那里得知我是去外地执行任务了,倒也不觉得稀奇。之所以今天人比较全,是因为今天刚好是我大姐生日。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一家人围着桌子,亲亲热热的吃饭,老妈做的红烧肉依然是天下第一,我吃第三晚米饭的时候,门铃响了,大嫂起身开门,叶离美丽依旧的站在门口,嘴里和我大嫂说着话,眼睛往我身上扫,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如释重负。老妈眉开眼笑的把叶离拉在了自己身边坐下,不由分说的给她夹了一块硕大的排骨,在老妈眼里,叶离就是她最满意的未来儿媳。
吃饭的时候,叶离没和我怎么说话,我也没有像以往般的上赶着赔小心,而是埋头苦吃。大家都看出来有些不对了,一吃完饭,大姐就像赶一样的把我和叶离赶出了家门,理由是家里人太多,让我们俩出去转转。
我无奈的当先下楼,叶离忍着气跟在我后面,我打着饱嗝上了车,她气鼓鼓的站在车外,扭头不看我。我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我确实硬不下心来对她,只好重新放下身段,厚着脸皮连拉带哄的把她弄上了车。她头一句话就问我:“可以啊,有女朋友的人是不一样啊,这么长时间连个电话都没有,是不是想要和我划清界限啊?”
我讪笑着想起来我的手机国安就没还给我,我一边发动车一边对她说:“你别诬陷我啊,你老爸没和你说我执行任务去了?这次可是一非常任务,根本不能打电话,再说,我电话已经丢了有一段时间了,一直都没机会买,要不现在你陪我去买一个?”
叶离瞪了我一眼,没和我纠缠,看来我师父是告诉过她,她盯着我问道:“听我爸说你这次任务挺危险的,没出什么事吧?”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叶离将信将疑的打量我道:“怎么看你情绪不对啊,是不是你任务完成的不好?”
我顺手点了根烟说:“别打听啊,这不是你小老百姓该知道的,你说你八卦点也要有个谱不是,真不知道你爸是怎么教育你的。”
叶离伸手就把我的烟给夺了,顺着窗户扔了出去说:“别自我感觉良好,我就是顺口一问,你不抽烟能死啊,怎么也没人管管你?对了,你那个林嫣然呢,我前几天还在街上看见她了,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你是不是特别想她啊?”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愣了一下,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呢。
叶离的语气里有调侃,也有挑衅,我故意嘿嘿一笑,不接话茬,叶离不屑的白了我一眼,在我车里到处乱翻,我问她:“找什么呢?找什么呢?”
叶离头都不抬的回答我:“我上次把口红忘你车上了,我要好好找找,别回头让你们家小林看见了,你解释不清楚。”
我故意气她:“没事,她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叶离愣了一下,拍了拍手,从容自若的说:“哦,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找不着了,你回头见了顺便扔了就行。”说完目视前方,一本正经,指着前面的路口说道:“前面放我下吧,你赶紧去找人家吧,估计你回来还没见过她呢吧,别让人等的着急了。”
我拿眼睛瞥她,她扭着脖子看窗外,我哈哈一笑说:“你不陪我买手机去了,马上就到了,反正你也没什么事。”
叶离哼了一声,带着点气的说:“谁说我没事的,我刚好有个约会,听大姐说你回来了,顺路过来看看你的。”
我坏笑着问她:“和谁约会啊?男的女的?”
叶离回头冲我一笑说:“男的,怎么了?”
我不为所动,问她:“你们在哪约会啊,我送你去啊。”
叶离白我一眼,和我赌气:“用你管,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不值得您老费心,前面停车,赶紧的。”
我一看,她还真有点急了,赶紧找补道:“别呀,你走了谁陪我买手机啊,我那是和你开玩笑的,你要不提,我差点都忘了林嫣然是谁了?真的,我们小狗骗你。”
叶离扫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不对吧,我不是记得你认识人家第二天就跑人家里吃饭去了吗?她手艺不错吧?”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真不应该和她纠缠这个,还不能不解释,只好小心翼翼的回答说:“那还不是我看你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的往外打发我么,你是不知道,那两天我心里这个酸楚啊,夜里睡觉回回都是哭醒的。”
叶离扑哧一笑,给了我一拳,神采飞扬的骂道:“活该,谁让你一见漂亮姑娘就玩命给人夹菜来着,我看你倒是有点迫不及待,没看出你有什么酸楚来啊。”
我长出了口气,刚好看见一个手机专卖店,赶紧顺着路边停了车,指着店门口的一款手机的广告海报夸张的对叶离说:“看见了吗?就这个,我在电视上见过,我觉得和咱俩太配了,梦幻的外形,内敛的气质,深刻而含蓄的色调,优雅而简约的设计,怎么看怎么像是为我们这种有品位,有故事的俊男美女特别定做的,今天你要不让我送你一个,我一头撞死在这个店门口。”
叶离看了一眼,诧异的回头看着我说:“你吃错药了吧,这个我们不是几个月前已经一人买了一个了吗,你丢的那个就是。”
我目瞪口呆,我说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叶离边拉开车门往下走,便含沙射影的讽刺我:“男人啊,口是心非起来的时候,愚蠢的让人惊讶啊。”
我灰头土脸的跟着下车,进门的时候趁人不注意,一脚把门口的海报踢到一边去,恨恨的骂了一句:“沮丧,极其的沮丧。”
叶离回过头看着我笑,问我:“知道你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吗?”
我试探着回答:“忘性大,记忆力不好?”
叶离笑眯眯的给了我个媚眼说道:“你这就是技术上求失败,人格上求侮辱。”
我惊叹的连连点头,嘴里附和道:“贴切,真他妈的贴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