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如很小心的漫步走在土路上。
三条小土路,通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到达三个不同的目的地。中间一条是回家的,左边的是去外祖母家的,右边的是去阿姨家的。以前每次走在这个小小的三岔路口的时候,子如都会不由自主的犹豫起来,到底是选择哪一条呢?这些年,她在外面呆久了,每次回来都是很坚定的去选择左边的那条土路,那条通向外祖母家的小土路,她最想见的,最牵挂的还是她那年迈的外祖母。
土路都是差不多的,远远看去的土黄色,弯弯曲曲的向前延伸,看似平坦,其实并非如此。土路经不起雨雪的滋润,每每一场雨雪过后,土路就变得破烂不堪,无法入脚,特别是车辆行驶以后,那更是糟糕。路上会被轧出两条深深的车轮印,轧出来的泥就被抛了上来,堆得高高的,有时还会溅得到处都是的。那时候你要在路上行走,就要格外小心了,要不就是一身的污泥,还找不到人来理论的。这在乡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可不要大惊小怪的,要怪就怪自己怎么不避让的远远的呢?
晴天倒还好,但被车犁过的路,还没有庄稼地里正儿八经的犁犁过的平坦。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这里一块,那里一推的。要是像乡下人一样,每天穿着自制的布鞋,倒是无所谓的,但习惯了城里的水泥地,柏油马路的高跟鞋就不行了。东歪歪,西扭扭的,怎么看着都别扭的难受,好在,子如早就习惯了高跟鞋,这对她并不能形成威胁。
子如没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她知道他还没有离开,还在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她却不敢回头,哪怕只是轻轻的挥挥手,她都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知道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她的一言一行都要格外严谨,一不小心就要成为别人的谈柄,笑料。
她艰难的走在土路上,不愿走在稍微平坦些的草地上,她不想伤害她那略显高贵的皮鞋。她低着头,默默的走着,不想碰见熟人,她害怕别人吃惊的眼神,夸张的面部表情,尽管她不说,很多长辈人都不认识她了,就算是住在外祖母隔壁的阿婆也不认识,她依然潜意识的去躲避。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些人都有恩于她,而她暂时却无以回报,也许将来,她会有这样的机会,但老去的还是老去了,剩下的还有几何呢?
这些年,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家里大多就剩下老人孩子,路上的杂草丛生,再也没有人为柴火而来割草,砍伐小树苗,那些草儿就肆意的疯长着,横卧在路中间也无人问津。外祖母的村子小,本来人口就不多,走了那么多年轻人,很多户又被拆迁到别的地方去了,村里更显得荒凉冷清。
子如很顺利的就来到了外祖母住的老屋前,经过几个邻居家前的时候,几个老人孩子都在定定的看着她,想必老人是不敢认,孩子是认不得了,村里来个人都觉得很新鲜。子如也不想去打搅他们,就自顾自的匆匆离去。
又来到这个熟悉的小院落。地上到处都长满了青苔,连墙壁上也是的,泛着草绿色。小时候,外祖父搭建的葡萄架也倒了,腐朽的木材散落一地的。这两颗大葡萄树,是外祖父去外地的时候,特意带回来的。葡萄结的又多又大,馋的小子如经常坐在葡萄架下等着葡萄成熟,像那童谣里的葡萄架上的小蜗牛。还不等葡萄泛出紫红,仅是亮晶晶的绿的时候,她就忍不住要品尝一番,惹得外祖母的大声呵斥。
院前的小池塘也不见了,变成了绿莹莹的耕田。以前的池塘里到处都是莲叶,莲叶一片连着一片的,有的树立在水中央,有的漂在水面上,各有不同的姿色。莲叶相连之中,偶尔会有些莲花,白色的,粉红的,打开的,含苞待放的,都纯洁脱俗的傲气的点缀于绿的海洋之中。每到夏时,子如放暑假,就会悄悄的在池边去摸索那嫩白的藕节,清脆香甜,无论是生吃,还是熟吃都是夏日里难得的美味!
池塘边的那颗大杏树还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的欢声笑语!岁月不饶树,树也变得苍老起来,绿倒是绿莹莹的,一大捧一大捧的,像个撑开的大的保护伞,架在空中。好像这些年来都不怎么结杏子,就是结,也是高高的挂在树梢上,可望而不可及,有些还被聪明的鸟儿抢先下口了。那绒黄色的杏的绵绵的美味只能在记忆里去回味。
子如走进堂屋,直奔外祖母的房间,外祖母正坐在房里发呆。子如很亲近的扑进外祖母的怀里,把外祖母吓了一跳。外祖母激动的说:“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子如感受着外祖母那慈祥的温暖,她没有抬头,她怕她那不争气的眼泪,一不小心就会轻轻的滑落下来,让外祖母看了揪心。
映入眼睑的是那张古老的大床,那是木工精湛的艺术品。上面雕刻着古老的图案,有龙凤呈祥,有牡丹花开,还有很多的藤蔓牵绕,每个细微的镂空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刻断,让后人不得不感叹匠人的灵感与技术。还用各种不同的颜色的油漆装饰着,想必以前一定很美观,现在看来是太过复杂,落伍了,只能当做是古董。如今的匠人能有几个能做出这样的杰作呢?
子如对这张床有很深的感情。她小时候一直和外祖父母生活在一起,就睡着这张床长大的。现在她却不敢再睡在这张床上。自从几年前,外祖父突然离开他们以后,子如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总觉得外祖父就在她的身边,就沉睡在这张床上,阴暗潮湿的空气里还弥漫着他的气息。
外祖母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瞧瞧的,生怕她少了什么似地。看着她结实的身骨,爽朗的笑容,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脸上也是笑开了花。子如也仔细的看着外祖母。想了这么多的日日夜夜,现在她就在她的眼前,依然健康简单的生活着。岁月多蹉跎,人说老就老了,但精神还可以,腿脚也还灵便,只是耳朵不太好使,要大声说话才能听清,偶尔还要不断的重复,毕竟已经是七十几岁的人了。但子如不嫌烦,她很高兴看到外祖母的快乐与微笑。
外祖母要去做饭给子如吃,怕把她饿了。子如借机用小水桶去井里打水。井离外祖母家还有段距离,外祖母年龄大了,担水不方便。大桶挑不动,就买了小桶挑,有的时候,隔壁的堂姨夫会帮她挑点水,但也不能老指望别人。子如一直没干过重活,虽然她就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娃,但父母不让她下地。母亲那时候上学很艰难,没读什么书,一直是她的憾事,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她算是如愿了。所以挑水,对子如来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她来回挑了四趟,累得气喘吁吁的,才勉强将水缸填满,这缸水够外祖母生活一时了,多少能帮外祖母干些事情,她觉得是一种安慰。外祖母怎么劝她也不行,她能为她做的太少。
外祖母要去菜园地去弄些新鲜蔬菜回来,让子如在家休息会。子如不想放弃任何能和外祖母在一起的机会。她跟着外祖母去了菜园地,这块菜园地自子如记事起,外祖母家的菜地就是这个,这么多年了,还是那样,不过,菜地荒废了很大一部分,外祖母说她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菜。
他们拔了菜去池塘洗菜,外祖母还是像以前那样不让子如洗菜,那些池边的石头因为利用率不高,有些长了青苔,外祖母怕子如不小心会滑到水里去。在她眼里她还是那个讨她欢心的小孩子,时时需要她的保护。子如还是去洗了,让外祖母不要插手,她已经长大,她能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池塘边碰到了熟人,只是看着她笑,不能确认是子如。外祖母就高兴告诉他们,那言语中满是自豪。人家都夸子如孝心,知道体贴外祖母了,有出息,能从农村走出去,以后外祖母就要跟着后面享福了。说的子如不好意思,只是笑,外祖母却是愈加幸福,苍老的脸似乎一下子也年轻了不少,她在岸边看着子如洗菜,热心的和村里人拉着家常,说的无非还是她眼里的几个孩儿。
回去的路上,外祖母高兴的和遇到的村里的每个人打着招呼,说子如回来了,一回来就知道来看她。子如只是迎合着,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也承载着她儿时那些不为人知的天真和稚气。以前有些人就说,外孙女再怎么疼也不亲,还是个外姓人,都笑外祖父母把她当成个宝贝的养着,供着,那些都是徒劳的。现在可不是这样,就让他们羡慕去吧!
她们在欢笑声中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