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一天,天阴沉沉的,强劲的北风把暴露在外的人们都冻成了冰雕。只是微小的撞击,人们便成了碎块,可怕的阴影缠绕着支离破碎的幻影,没有人见过如此可怕的寒冬。
我的母亲,一个美丽的女子,流着汗,在床上呻吟着。她痛苦地抓着床单却依然无法抵抗来自腹中的疼痛。接生的人忙得来来回回。而这一切,我应该是没有任何记忆的,可我却真实地记得。
我的灵魂当时应该站在高高的屋顶上,看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天性残忍的堕落灵体应该只知道徘徊。为什么会选择坠落!也许只是出于对泪星的怜悯。
我的背后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一袭黑色,即使是在明媚的阳光下依然刺穿不透他模糊的面容。他看着屋子里的情景,手僵在了我的身上。
终于,我被他推了下去,我听见他在我背后说着什么,声音苍凉而绝望。急速下坠的过程让我茫然不知所措。我还未将一切看清楚,呱呱的坠地声已经在房间里回旋了。
这时,下起了雪。黑色的雪!惨烈,绝望,颠覆,毁灭,不惜代价的黑色之雪!人界从未有过的雪!我仿佛听见了惊恐中的人们四散奔走的声音。没有任何文明!人踩人,人挤人,人看着人变成冰塑,人看着人毁灭冰像!断裂的冰骨发出沉郁的声音,是最后的叹息。
然而我很安全,我在热水中洗净尘垢浮华。
当那个被称作我父亲的年轻男子接过我的时候,我看见他笑得那么灿烂。他亲吻我长长的睫毛和我晶亮的瞳仁。我是他的第七个孩子,我听见他叫我天之剑,天之剑。
天之剑?这是什么?是我的名字吗?为什么人类总是喜欢取这么拗口的名字呢?
门被推开了,强风卷着黑雪刮了进来。我看见父亲重重地哆嗦了一下,然而我却没有任何感觉。
门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他清瘦得只剩下一副干巴巴的骨架。他是父亲的一位老朋友,我听见父亲叫他踏鸿尊者。他来到父亲的身边,伸手把我抱了起来。
我感到心口一阵剧痛,跟着而来的是他那诡异而模糊的笑。我看见他的脸在一瞬间变得很严肃。
算算时间和地点,无路可退的冰雪帝王必定会依附在人身上躲避追杀。而他,应该就是黑暗世界的冰雪帝王!
父亲比先前那一次抖得更加厉害,而且还伴随着短促的喘息声。他一把揪住了踏鸿尊者宽大的袍子。
我知道你奉命追杀冰雪帝王,但这个孩子是我的,她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哦?是吗?你那么自信?踏鸿尊者诡谲地笑了一下。
她身上流着我的血,我当然清楚!如果你是来恭喜我的,我很乐意让你留下来做客。不然,就算是朋友我也会毫不客气的!父亲严厉地回答到。
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我的襁褓被强行打开,身上的每一处都展露无疑。我不知道什么是恨,我只知道尊严被无情侵犯!
怎么是个女孩?
踏鸿尊者的脸色变了变,但他并没有停止对我的侵犯。他的手顺着我光洁的手臂向上移去。我感到一种浓烈的灼烧侵袭了全身。我无法挣脱,因为他的目光将我钉在了那里。
我的手臂像在流血,沉沉的睡意向我涌来。
好好看看吧,他的魔王印记就要出来了。
冰雪帝王,你以为人界是我们无法僭越的地方吗?哼,是你涉世未深还是你高估了自己?
冰雪帝王?那是我的名字吗?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但我又肯定不是人类,因为我可以听懂他们全部的话!
这一切终归是轮回的错吗?
走错了即行轨道的我,撞上了神的精神驾座?因而,天使将他的怨恨留给了我,让我来承受他们不被祝福的命运吗?
踏鸿尊者失算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结果吗?父亲气急败坏地推开了他,将我迅速地包了起来。尊者按住了我父亲的手,目光现出肃杀的光。
你以为冰雪帝王是谁?他能够隐藏在婴孩的身体里,就可以隐掉自己的标记!这点巫术对灵力超绝的冰雪帝王来说只是一个小把戏而已!但他绝对改不了他的本性,那就是对冰雪的渴望!
你要把她放到外面去?
没错!
外面的雪可是黑暗帝王幻雪,她在外面一定会冻死的!
如果他是冰雪帝王,我们都得死掉!不过尊者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冷冷地笑了很久。是啊,黑暗帝王幻雪,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雪!
尊者吹了一声口哨,一群拿剑的战士破门而入。他们的剑一齐架在我父亲的脖颈上,我父亲动弹不得。
踏鸿,你这个混蛋,你会遭报应的!父亲挣扎着,可是没有一点用。
报应?哼。真是滑稽,对一个维护正义的人竟然说这么伤心的话!尊者邪恶地看着我,将我夹在腋下带了出去。我的家人也被战士带了出去。
黑色的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我躺在冰天雪地里遥望着暗黑的苍穹。我并没有感觉到冷,只是讨厌被无端地猜测,诬陷!我承认我确实不一般,我拥有全部的思想和零的记忆。我错误地带着前世的思想转世,可今生的我确实是无罪的。为什么说我是邪恶的化生?而不是天使坠落凡世?只是因为这一场莫名而来的黑色之雪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在撕碎的天幕下,尊者的笑残忍而又可怜!
冰雪帝王,我佩服你的耐力!我倒要看看,你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怎么?在你可以操控的世界里你不想击碎我吗?你连我新上任的圣域之王都没有见过,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他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踏鸿,你这个混蛋,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知道,那是我可怜的父亲!他被几个剑士紧紧钳制着,一步也动不了。我的母亲突然冲了上去,她用手扯着尊者的衣服,苦苦地哀求着。
孩子一定饿了,你让我喂她喝奶好吗?你看,是羊奶!
尊者慢慢地接了过来,用鼻子轻轻地闻了闻,队着我残忍地笑了起来。他突然将瓶子高高地举起,将奶全部倾倒在地上。
冰雪帝王,我突然在想,你是投胎做人了是吗?可是,为什么他们给你喝的却是动物的奶呢?作为一个人,连这种权利都没有,那他还能够叫人吗?其实你一定也在想,为什么你所能得到的只是畜生的待遇吧!哼,真是让人笑死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的孩子?就算你是什么圣域的什么尊者,你也没有权利这样说我的孩子!母亲说着,就冲了上来,她一把抓住了踏鸿宽大的衣服。
然而,母亲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只轻轻地一甩手,就轻易地将我的母亲推倒在地上。血,从母亲的嘴角流了下来,渗入焦黑的土地里。
以前你在我面前说冰雪帝王有多可怕,我看真正可怕的人应该是你吧!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魔。你残害生灵,欺凌弱小,在我们这个世界为非作歹!可天就偏偏瞎了眼,歪曲了乾坤!冰雪帝王,我们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在哪里!快出现啊!
天地间只有灰黑色的雪花!
冰雪帝王,你到底有没有感情?你的父母呼天抢地地叫你,你怎么不应一声啊?不要老是蜷缩在一个婴孩的体内,那里的空间实在是太狭小了!你不是自恃有挑战天地的本领吗?现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不现原身我确实破不了你的真身,但你真的想借这个身体躲一辈子吗?不要让我等太久,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
我什么也没有说,与他对峙着。
他突然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得特别张狂,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过了很久,他停了下来。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很忧郁,好象黑夜与白天,他有两张面孔。
忘了他吗,那个圣域的小王子?你还记得你让圣域天光泯灭的那一天吗?
我的心口一阵接一阵钻心的疼,我感觉有什么从口里喷了出来,甜味当中带着浓重的腥味。我听见母亲尖利的叫声,我听见父亲狂怒的吼叫。我努力想去握住什么,但却无力地垂了下来。我没有想到,我的生命竟然如此短暂,生命之花才开了一条裂隙便整朵凋零了!
我很想哭,不是为我即将离散的生命,而是我终究未能与春天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