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紫翼山庄楼阁前的大殿,清风徐徐吹散着满天烟云。高处不胜寒,些微的冷意笼罩着大殿上的所有人。
一边是有些孤清的紫然风和数些庄内人员,一边是声势浩大的各门各派,却唯独少了华山派。两边的人挤满了整个大殿,只留出中间小块的空地以作鲜明的分界,剑拔弩张,态势一触即发。
紫然风抬眼望着这些人,迎着众人不善的目光,他不卑不亢的道,“众位突然造访紫翼山庄,还不知有何贵干?”
唐门此时站在各派的边缘,显得有些疏远,唐天强忍不住一声怒骂,“紫然风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事到如今还想装蒜不成?”他身后的唐湘妍轻轻拉了下他,依稀湿润的眼眸怔怔的注视着对面一身白衣飘摇的紫然风。
紫然风目光望过去,看到唐天强恨意勃发的样子,微微的蹙眉,当再看到他身后的唐湘妍时,目光一震。
清冷的风漫漫而来,吹的殿前一阵阵刀吟剑鸣。各大门派的人见他不说话,都以为他默认了,于是纷纷要抽剑动手。少林方丈智善大师却把手一挥,止住大家的动作,对着紫然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方丈大师。”
智善大师的袈裟被吹的迎风飞舞,花白的眉角抖动,“紫庄主,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如今这一十二条人命,即使撇开寒寺的智泽不说,也足够让紫庄主以死谢罪。现今铁证在凿,希望紫庄主切不要负隅顽抗,免得多生杀戮。”
紫然风听完,脸色有些不悦,“紫某愚钝,不明白方丈大师的意思。”
嵩山派掌门杨萧灞脸露杀气,咬牙切齿,“紫然风,还我师弟的命来!”各派均爆发出一声声厉喝,向紫然风讨要命债,有的已经跨步就要迈出人群。
只见智善大师全身突然爆发出一圈劲气,硬生生将众人逼回,那些人有些恼怒,“方丈大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他说什么废话!”智善大师摇首,心平气和的再看向紫然风,“紫庄主,乱危楼为紫翼山庄膝下杀手组织,此事江湖中人人人皆知,此次各门各派的一十二条人命难道不是你乱危楼所为?”
“紫某也有听说此事,心下也十分悲痛,但乱危楼绝不会做出此等灭绝良性之事!”他向身后望了望,见总管紫青默不在,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他招手,就见身后淡淡隐现的楼阁云雾中一袭黑影驰来,几番腾跃,便立在了他的一侧,恭敬地俯首,“楼主!”
各门派众人见到此人的出现,不免心生警惕,知道这空旷的云烟中埋伏有乱危楼的杀手,难怪他只带着数个庄内人员就敢出来。擒剑在手,手心中不免有瑟瑟的汗滴渗出,却又被冷风吹散。
紫然风淡淡的看来人一眼,声音干脆而响亮,“锦年,你且把楼内人员最近几日的出行情况向在场的所有人汇报下。”
“是!”叫锦年的黑衣人弓腰退后几步,看向众人,极不自然的出声,“除了上次护送楼主的商队上京和此次夕曜营救小姐,所有人员并未有过出行的记录。”
“嗯,下去吧。”紫然风点头,见锦年几个闪跳,又隐入了身后漫无边际的云雾中,他向智善大师挑眉,“方丈大师,不知还有何请教?”
“一面之辞,谁能相信?”清朗的一声代替智善大师从人群中响起,只见一个人踱步出来,带着狠厉的笑意,一身黑纱风衣尽显飘渺。边缘的唐天强隔着老远向那人似有深意的笑,昨晚的承诺他已经兑现,如今该这个黑衣人兑现他的承诺了。
紫然风平静的脸颜漾出一丝细纹,蹙眉,“阁下是?”
黑衣人哼了一声,甩甩衣袖,“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向身后,话也冷了几分,“把华山派掌门岳前辈的尸身抬上来!”
话一出,人群中一阵唏嘘,华山派掌门的尸身不是已经入殓了吗?此端见岳子落的尸身被人抬着从人群中走出,尸体已经发硬发青,微微有些浮肿,死尸气味让人一度捂住了嘴。
黑衣人若无其事的来到岳子落尸体前,手掀起岳子落的头,让脖间的那一抹细小的伤口显露出来。他眯着眼紧盯向紫然风,捕捉他一瞬间的表情,“如此精妙的一击必杀,试问江湖中除了乱危楼谁还能做的到?”
岳子落脖间的那道伤口并不显眼,血也早已凝结,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一道红线搭在了脖子上。紫然风微微的诧异,良久,他波澜不惊的看向众人,却能看的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看来大家是有备而来,令紫某百口难辩,既如此,你们想怎么样?”
紫然风一袭白衣冷冽而舞,白衣袖袍间镶有紫纹波荡,此时的他在人群中显得很是苍凉,好似知道了他的决定般,身后的几人劝阻,“庄主,不要!”
这次智善大师和那个黑衣人都没有说话,却是另一个声音响起,“很简单,交出紫翼山庄庄主之位,然后你与乱危楼所有杀手在此以死谢罪。”
熟悉的一声,一个人影不惊的走出,来到黑衣人身边,在黑衣人恭敬的俯身中,他目光对向了一脸震惊的紫然风,佯笑,“这是最好的结果,否则全庄的人都不能幸免....好歹也是同宗同亲一场,不要逼我做最坏的打算。”
紫然风自那个人走出后就再也平静不了,他颤抖的向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是你,可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我....青默,为什么?你若要庄主的位子,说出来我让给你便是,何必做出如此湮灭良知的事?”
“够了,紫然风!”紫青默一脸愤恨,死死的盯着他,“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就因为你为兄我为弟,就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你先我后,即使你做了庄主还要我辛辛苦苦的帮你事无巨细的管理山庄。我隐忍了这么多年,让你舒服的做了这些年的庄主,你该知足了!现在我要光明正大的从你手中将庄主之位给抢过来,就像你当年从我手里抢走湘妍一样!”
人群中的唐湘妍早就泪眼模糊,此时再也站立不住,泪颜朦胧颤颤的走出来,“青默,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是我真心喜欢他....”眸子里映现着紫然风的身影,心似刀绞的痛。
那一袭紫衣迎风飘舞,发丝如墨般倾泻而下,紫青默和紫然风都是一惊,黯然喃喃一声,“湘妍....”
忽而紫青默厉声,指着紫然风,“湘妍,你难道忘了他当年是怎么抛弃你的?他今天是死有余辜!”
紫然风无力听下去,轻轻闭上了眼睛,“不管那些人是不是乱危楼所杀,青默,我答应你,我死之后,请你不要再为难他们。”
身后的庄内下人一脸惶恐,齐刷刷的跪身下去,“庄主!”身后锦年也现出身形,眸中闪着坚定的光,“乱危楼部属愿与楼主同生死!”
唐湘妍闪着泪颜不住的摇头,泪水浸满衣襟,嘶喊,“不,不要!青默,是你误会了他,当年是我主动离开他的,不是他抛弃的我!我爹不许我和他在一起,爹威胁我说如果我跟他走就派人杀了他,捣毁紫翼山庄....”
紫然风的眸子微微湿润,看着那般梨花带雨的脸,他痛心疾首,“湘妍,不要再说了....”
“即使这样,他也得死!”紫青默一脸怔怔的,然后狠言出声。他将旁边人手里的剑夺下,向紫然风丢去,“你自己动手吧!”
手中握着冰凉的剑,紫然风呆了数秒,他只是看着手里的剑,又变的一脸的平静,“上次我与商队上京遭劫是你派人做的吧?为什么当时不杀了我?”想起遇到夏吟歌的那晚,他回庄后就甚觉蹊跷,自己带的虽然是随从装扮,但却也是乱危楼里的精英,什么样的土匪可以做到如此能耐?
却不想紫青默身旁的黑衣人一脸阴笑出声,“紫庄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晚我就是其中人之一,紫庄主今天竟然没认出我来。”笑意越发纵容,快意在他的脸上盛放。
紫然风不做声,他要听紫青默的回答。
紫青默冷笑一声,并不否认,“是我没错,当时若杀了你,你就没有成为天下公敌的今天了,那我岂不是很遗憾?”
瑟瑟的风拂过发梢,紫然风无语,若如此,那自己身背的一十二条人命这个黑锅想必也是他一手策划的了。他抚着剑默不作声,只有心下一片冰凉。
各大门派的人可没有时间管他们紫家的内斗,唐天强刚才因为妹妹的言行已经狠狠的捏了一把汗,此时再无他想,站出来道,“不敢下手吗?那我来帮你了结吧。”
紫然风要死也应该死在自己的手里,这可是他承诺的!唐天强想着,没有一丝留情,他抽剑便直直刺了过去。如果杀他还要用暗器的话,那也太不解恨!
“爹,我要为你报仇了!”
紫然风面对那样疾速而来的一剑,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睛。锦年刚要动作,却被紫然风袖下的手止住,对于他来说,能用自己的一命消解这么多的仇恨和救这么多条命,那已经很值得了。只是让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临死前不能再见小颜一面,她和那个孩子,还不知是生是死....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应该在这一剑之下化解,至少各大门派和紫青默是这样认为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而已,原先还做好一番恶战的准备,现在,自然是不需要的了。
然而,剑及处,嫣红的血却是从另一个女子的衣间渐渐溢出,如凋零的花般,染红了眼眸。
那一袭紫衣挡在紫然风身前,剑穿胸而过,背后的剑尖汇集着血水滴滴而落,撕心裂肺的痛漫延开来。
时间凝滞
“妹妹!!”
“湘妍!!”
唐天强,紫然风,紫青默都是大惊,继而声嘶力竭的大喊出来。紫然风上前一把横抱住她,不管她穿胸而过的剑刺破胳膊,紧紧的,他抱着她埋首下去。紫青默也欲上前,却突然悲哀的发现,他竟连上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唐湘妍轻咳着,嘴角沾染着血丝,看着身前颤抖着松开握住剑柄的手的哥哥,泪水溢出,“哥哥,不要....杀他,我相信....爹不....是他杀的....”
“紫然风!我杀了你!”唐天强布满血丝的眼吞噬着紫然风,他悲哀已矣,再不顾其它,手中毒针银光一现,向着紫然风就纷飞过去。
“叮当!”毒针半空却被几枚石子一一打飞,唐天强愤怒的抬头,就见一个人影懒洋洋的走来。
云深雾浓,清冷的风中,那个身影移形换影般,看似走的很缓很慢,但未行几步,就已近前。破烂的一抹蓝衫在风中飒飒而响,腰间别着酒壶,身背一把幽蓝古剑。与他同来的还有两个小孩,两个孩子看见一边对此漠然只管抱着奄奄一息的唐湘妍的紫然风,惊叫一声就跑了上去。
唐天强愤怒之极,自己亲手杀了妹妹,亲手杀了妹妹啊!如今不能报仇雪恨,他活着还做这么?他咬着牙,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你想找死?”
“从未想过死,”来人戏谑的一笑,点着腰间的酒壶。
唐天强手心银光又是一阵闪动,这次不同之前的是,他用的乃是唐门与霹雳堂共同研制出来的散花天女,威力之大,让人不寒而栗。急于报仇,他想都没想,就向着面前的那抹蓝衫发难。
暗器在冷风中呜呜作响,在将要近蓝衫身的时候,忽然每枚暗器爆裂成数小的几枚,纷纷扬扬如雨点般,尚未近身,就感觉到了一股浸入心底的冷意。
众人的眼前一滞,银光刺痛双眸,偕着幽蓝古剑出鞘的声音,仿佛是许久未开封的轻吟,听在众人的耳中,竟如掩盖了一切般的清晰。他从容不迫的拔剑,握剑,如一道流光,迎着那些细密无间的散花天女,剑出,清脆的剑鸣。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天下间竟有将剑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人,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快到让人无法看清的残影,只看到那射向一处的散花天女在他的残影中折飞,一连串的金属交击声,那些暗器便漫天纷飞,冷光溢满天空。
“叮”!剑落,最后一枚暗器被打飞,他压低剑尖,耀着昼光的剑又是一阵低吟,他看着愣在那里的唐天强,无羁的眼神好似在感慨般,“哎,多年不用剑都有些不习惯了,足足用了我一百三十八剑才保住小命,看来我不行喽!”
一百三十八剑?!他刚才的一瞬间使出了一百三十八剑?!唐天强内心巨震,唐门的散花天女从来无往不克,一直以来都是唐门的杀手锏,而这个人竟可以接下散花天女!他到底是谁?!
不等他问,寒意萧萧中就传来智善大师无比吃惊的话,“你,你是名剑流溯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