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洋和苏磊躺在一个被窝里。
“姐，我昨天去你们班找你了。”苏磊蹭了蹭苏洋的胳膊，“他们说你去别的班了。”
“嗯，我现在在四年二班。”其实更想去六年二班，苏洋打了个哈欠。
“啊，四年级了！”苏磊猛地爬起来，“姐，你好利害！”黑暗中，一双晶晶亮的眼睛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睡觉，睡觉。”苏洋被苏磊看得不好意思了，惭愧惭愧啊！
苏磊躺好，好半天都没出声音。久得，苏洋都觉得他睡着了，正迷迷糊糊得时候……
“姐，我能一直和你住么？”
“啊？”
“姐，我不想回家。”
苏洋清醒了，“为嘛？”
“我不想和我爸我妈住。”
“你不是一直都和爷爷奶奶住？”苏洋歪过头看着他。
苏磊想想，“我妈说，明天她就把我接回家。”
苏洋一听就明白了这二婶又打算利用苏磊威胁一下苏家老两口子，不知道又打算得到点儿什么。
“我不想和他们一块儿住。”黑暗遮挡住了苏磊脸上的黯然，“他们天天打架。我害怕。”
苏洋知道二叔二婶两口总吵架，但也不至于天天打吧，“苏磊，你……”这孩子散发出来的怨气，让她打了个冷战。
“姐，你看。”苏磊忽地一下子掀开被子，“你看。”
苏洋冷得直哆嗦，“你干吗呀？”北方秋天的晚上还是恨凉的，尤其是突然从热乎乎地被窝里出来，更是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说，黑漆麻洞的什么也看不到啊！
“你让我看什么？”苏洋赶快把被子拉上来，盖好，呼……暖和，裹着被子坐起来，打开墙上的壁灯，瞬间，房间里一片昏黄色。
“姐，你看。”苏磊指着自己大腿的内侧。
苏洋随着他的手看过去，“啊？天哪！”苏洋捂住了自己嘴。苏磊大腿内侧靠近大腿根儿的地方左右两边都是一片青紫，左边更为严重，有些地方已经破皮了，轻轻用手一模，苏磊就一哆嗦。
“嘶……疼。姐，别碰。”
“谁干的？”苏洋问的咬牙切齿的。
“我妈，她每次和我爸打完架，我爸一走，她就掐我。”
“妈！妈！”苏洋一把把苏磊抱进怀里，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上辈子，苏磊从来没和她说过，因为她从来没和苏磊睡过一个被窝，也从来不肯让苏磊住在自己家里，因为她很自私，对于她来讲，父母只是她的，除了她谁也不能爱！
“怎么了？”赵小敏和苏新华都还没睡，两个人正再说晚上公婆家发生的事情，突然就听到苏洋喊声。
“怎么了？”赵小敏和苏新华一块儿进了苏洋的房间，看见女儿正抱着侄子，“怎么了这是？”刚才以为两个人打起来了，可看样子又不像。
“妈，你看！”苏洋见父母进来了，赶快把苏磊推了出来，指着他的大腿，“先给他找点儿药上上。”
赵小敏和苏新华都是一楞，“这……”苏新华铁青着一张脸，“苏磊，这是谁干的？”
苏磊哆嗦着往苏洋身边靠靠，从来没见过笑嘻嘻地大爷发脾气，“我……”不知道大爷会不会去把自己的妈拉过来打一顿。
“我二婶！她和我二叔打完架，就拿苏磊撒气。”苏洋觉得自己快爆炸了，她最恨的就是虐待儿童，尤其是虐待自己亲生孩子。
苏新华的脸又冷了三分，正要张嘴说话……赵小敏却用胳膊撞了他一下，苏新华看了媳妇儿一眼，发现她正冲着自己微微地摇了摇头，便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去给苏磊找点儿药。破皮的地方别感染了。”赵小敏拉着苏新华出去了。
“别当着苏磊的面儿说什么，怎么说那也是他亲妈。”赵小敏在门口轻轻地和苏新华说，“那个刘艳燕真是……”
“虎毒都不食子，连个畜生都不如！”苏新华终是把冲口而出的脏话咽回去了。自从有了孩子以后，他就坚决不说脏话，不能带坏孩子。
苏新华从他屋里的床底下拿出个玻璃瓶子，转身去了闺女的房间，把侄子抱起来，从瓶子里挖出来点儿药膏轻轻涂在苏磊的伤处，“这是你舅爷给我的，涂上就不疼了。”
苏磊靠在苏新华怀里，眼睛热热的，从来不记得爸爸这样抱过自己，很舒服，觉得很安全，心里的所有的不安和害怕都不见了，“一点儿都不疼。”如果可以多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就算再被掐的狠点儿也不疼。
赵小敏看了一眼女儿，今天这孩子挺反常。要是放在平时，她爸抱起苏磊，她还不得把房盖儿给掀了。看来是长大了，懂事了。
这一夜，苏新华和赵小敏都没睡着。
“要不让苏磊在咱家住两天？”赵小敏把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
苏新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赵小敏的腰身，“这不是解决的办法。明儿，我找新国谈谈，两口子再怎么不合适也不能这样对待孩子。这要是让咱爸咱吗知道……”那估计就得天翻地覆了。
“苏磊，一会儿吃完早点和你姐一块儿上学去啊！”赵小敏把云吞和烧饼放到苏磊眼前，“中午饭，大娘给带好了。放学跟你姐一块儿回来，大爷说给你炖肉吃。”
“嗯，嗯！”苏磊使了半天劲儿才把嘴里的茶鸡蛋咽下去，“大娘，今天晚上我还能住这儿么？”
赵小敏笑着点点头，“当然能了，想住几天住几天。”可怜的孩子，一碗云吞一个烧饼一个鸡蛋，都能让他快乐成这样。
苏洋一边喝豆浆一边暗自摇头，这孩子的幸福点真低，就算有爷爷奶奶疼又有什么用？父母才是他最最需要的。父母不爱他，而是把他当成了从爷爷奶奶那儿得到钱财的工具。抬手拍了拍苏磊的脑袋，“可怜的娃。”
苏磊把脑袋从碗里抬起来，冲着苏洋咧嘴一笑，“姐，好吃。”
苏洋现在对上学没什么感觉，说不上讨厌，绝对也不是喜欢。每天上课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思考接下来要干什么。父母现在的工作不错，短期之内，若是没什么变化，他们绝对不会离开单位单独做生意的。还要等上三年，三年以后tj肉类市场开放，爸爸工作的单位首当其冲地不景气，爸爸停薪留职做起了生意，起早摸黑地干了10年，赚了不到一百万，除了被家里无量的亲戚榨去了二十来万，剩下都给了自己上学。苏洋不想让爸爸在重操旧业，太累，太熬人，利润也太小。得好好盘算一下，应该让老爸做点儿什么好。
“喂！”金鑫用胳膊撞了一下苏洋，“你怎么天天发呆啊？”以前没发现她这么喜欢走神儿来着，“你是不是听不懂老师讲什么？”
“听不懂？”苏洋全身充满了无力感，多希望是听不懂啊！这样还有点儿求学的乐趣。
“你说你天天不是发呆就是看闲书，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也不错，明年再上四年级的时候倒是会有点儿基础。
“我刚发现，你真是老太太性格。”而且亲得了居委会老大妈的真传，苏洋小声地嘀咕了两句。
“下个星期就期中考试了，苏洋你有底没有？”程娜娜也挺担心苏洋的，这万一要是考不好，会不会被退回三年级啊？
“还行吧！”如果小学四年级的期中考试都需要花时间复习的话，那她可真就好去跳海河了。
“你别不当回事儿！”程娜娜一屁股坐在苏洋身边，“从今天开始，我看着你复习。”
不会吧？苏洋仿佛见鬼的眼神儿再次刺激了程娜娜，“就这么决定了！以后每天上学一块儿走，放学也一块儿走！”
苏洋无力地趴在书桌上，这日子没法过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苏洋飞一般地跑出二班，生怕被程娜娜给抓着，去一年级接了苏磊。两个人一块儿回家了，一路上苏磊叽叽喳喳地没个识闲，苏洋听着都觉得累。回到家，苏洋没有闻到期待中的炖肉香，“妈，我爸呢？”炖肉呢？
“你爸有事儿晚点儿回来。今儿晚上咱吃包子。”赵小敏招呼两个孩子洗手吃饭，“你爸说，明天再给你们炖肉。”就知道这俩孩子，心心念念是肉不是人。
苏磊一点儿都不在乎是吃炖肉还是吃包子，只要不让他跟她妈回家就行。
“妈，我爸干嘛去了？”苏洋跟在妈妈身后进了厨房。
“你爸的一个朋友出了点事儿，叫你爸过去帮忙。”赵小敏递给苏洋一碗稀饭，“去跟苏磊吃饭去。你爸没事儿。”
苏洋见妈妈面色没什么异常，亦如平常一样挂着淡淡的微笑，才放心地点点头，“张记包子，买的？”自己老妈是包不出来这样的包子的。
“一边儿去！”赵小敏剜了苏洋一眼，这孩子！
“说实话总是会让人记恨的。”苏洋摇摇头，端着稀饭一溜烟儿就跑了。
一直到八点，苏新华都还没回家。苏洋有点儿坐不住了，在她的记忆当中爸爸从来没这么晚还不回家的时候，“妈，我爸怎么还没回来？”
“谁知道啊！”赵小敏也有点儿担心，“你们两个先去睡觉吧，明天还上学呢！”
赵小敏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拿要是开门的声音，“真是不禁念叨。”
“爸！”苏洋第一个跑到门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而且脸色还不怎么好看，“他……谁呀？”苏洋豁然发现爸爸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子，穿着黑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衫，左胳膊上带了一个非常明显的黑色布箍，身上背着书包。
“展岩，快进来。”苏新华把手里的旅行袋放下，拉着展岩进了屋，“苏洋，苏磊，叫哥哥。”
“哦，哥哥。”苏洋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当小孩儿，苏磊也很听话的喊了一声。
展岩点点头，“嗯。”
“媳妇儿，给我们弄点儿吃，还没吃饭呢，饿坏了！”苏新华没打算解释什么。赵小敏也没打算当着孩子们的面儿问。
“以后展岩就住咱家了。”
“啊？”苏洋不记得上辈子家里有这么个人。这人是哪儿来的？
展岩一直低着头，两只手摆弄着衣角。
赵小敏把热好的包子和稀饭端了出来，“不知道展岩来，都没做什么好吃的，明天让你叔叔给你做。”
苏洋心里偷笑，就算您知道他来，您也做不出来啥！
“展岩，这是你婶儿。以后有什么事儿就跟你婶儿说，咱家啊，那是你婶儿当家。”苏新华把筷子塞进展岩手里，“多吃点儿。”
“婶儿。”
赵小敏看出了展岩的局促，对着他笑啊了笑，“诶，快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吃完了早点儿睡。”
苏磊对这个以后就要住在大爷家的新鲜面孔很好奇，一直躲在苏洋身后观察展岩。
“姐，他干嘛要住在咱家？”苏磊嫉妒了，为啥大爷都不说以后让自己也住在这儿，“他爸她妈不要他了？”
展岩身子一震，手上的筷子一哆嗦，原本夹住的包子落在了桌子上。
“苏磊，跟大娘刷牙洗脸去。”赵小敏带着苏磊出去了。
苏洋看了一眼展岩胳膊上的黑箍，看来这孩子应该是父母双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