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学还有些日子,所以依然是夏天,李斌在D市的郊区有处四合院,是他外祖父在几年前盖的,他的祖籍是这里,还有些亲戚,所以,他提前到了这,到D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没有直接坐车去住处,就在火车站的宾馆订了间房,熟悉的走到宾馆对面充斥着外国人的咖啡屋里坐下,叫了杯百八十块钱的咖啡喝着。
外面不知道为什么在放着烟花,准备着演出,李斌没有去问别人原因,因为这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端着咖啡,看着,喝着。
当杯里剩下二十块钱咖啡的时候,他掏出了一根红塔山,拿着不知道第几任女友送给他的ZIPPO。刚要点火,一直懒散的服务生迅速的跑过来,不满的告诉他这里不让吸烟。
李斌站起来走到门口,冲着准备收拾他的咖啡杯的服务生说,“帮我占个座,我抽完就回来”。
他走到咖啡屋旁边的广场上,吸着烟,看着漫天的烟花盛开,自言自语的说着,“走了有些日子了,在那边应该适应了吧?”
慢慢的吸着,慢慢的想着。前些日子还在视频里指着手中的牛奶大喊社会主义好,说那一瓶就得百八十的,不过也比我要强些吧,起码他可以天天看洋妞。
手中的烟,像时间一样飞逝着,当李斌感觉到手指间的温度的时候才注意到,烟已经化成飞灰了,冲着迎面走过来同样是满头烟灰色头发的洋妞打了声招呼,也不去听那洋妞嘟囔些什么,走回了咖啡屋。发现,咖啡,早已经凉了。
把手里二十块钱的咖啡一饮而尽,走到两条街以外的一家包子铺吃了顿驴肉馅的包子就晃荡着回了宾馆。那床很大,很舒服,换作以前他早就该睡了,可这次他数了很久的烤全羊依然很精神。就那样,拿着烟,看着天花板……
那天天气不错,有些阴,很适合睡觉,也很适合鬼混,更适合喝完酒鬼混之后回家睡觉,唯独不适合上课。
“下午老师又开会,咱们中午出去喝酒,下午回家睡觉”李斌看了看前面黑板上一堆不认识的公式,回过头对着后排的东子说。
“不去”东子揉着眼睛从桌子上挣扎起来。
“为什么?”
“跟你撞衫了”
“哪有?”李斌看着光着膀子,耷拉着裤腰带穿个大裤衩子的东子,仔细的寻找着。
“你看看咱俩的拖鞋”东子趿拉着拖鞋伸到前面。
“是一款,但不是一个颜色啊,倒是有点像情侣的,还是我男你女,不过我不是GAY”李斌捂着鼻子仔细看了又看。
“滚蛋,没看我还没睡醒呢么?”
“这都快11点了,你还没睡醒?”
“正经人哪有11点起床的?”
“你是正经人?”
“恩,这次没说错”
“滚蛋”
“叫上王戈吧,妈的,一提他这破名我就降辈”东子恨恨的说着,想着为什么自己没有这么个成天占尽便宜的名字。
“好吧,一会你叫那个谁去,我先去占位置”李斌船上衣服,从抽书桌里拿出钱吧和手机。
“好像就在学校门口吧,需要占位置么?”
“不需要么?”
“不需要”
“万一需要呢?”
“那你去吧,我把衣服穿上先”说完,东子从书桌里掏出上衣穿在身上,又把裤腰带系上,从窗户外面拿出一条毛巾擦了擦脸。
“女人就是麻烦,我先走了”李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摇大摆的走到老师面前,突然作肚子疼状,老师吓的一激灵,顺势给他开了门,他也不骄傲,迅速的走了出去。
来到烧烤店,李斌叫了些吃的,又让服务生拿出一箱啤酒放到冰箱里冰着,自顾自的先吃了起来。掐算着时间,午休时间快到了,把吃过的竹签子扔到厕所附近的垃圾桶里,自然的拿着手纸擦擦嘴和手,刚擦完东子和王戈就进去了。
“你说你来这么早干什么?中午都没几个人来喝酒,占什么座呢”东子晃晃荡荡的走进来,好像还没有睡醒。
“对,对啊,先,先来看着解馋?”很显然,王戈也刚刚睡醒。
“哪那么多废话,快过来,我这不是占的雅座么”
“雅,雅个屁,哪他妈有几个人,看,看谁去!”
“不惜扯那没用的,啤酒冰了没?”
“等,等会,我发现个问题”小六看了看李斌,又看了看东子,发现新大陆似地嚷着。
“啥?”
“你俩怎么穿的情侣装?”
“哪了?”
“鞋”
“滚蛋,我俩情侣你算啥?小三?”
“俩小三都没你这么贱的”
“那,那意思我小六呗?”
“用我俩照顾你七舅老爷不?”
“好,好啊”
“好吧,小六子,去拿冰箱里拿啤酒”
“为什么是我?而且小六就小六,别加子,听着像太监”
“好吧,小六,你属于多余的”
“谁,谁说的?”
“你见过结婚证上四个人的?”
“怎么是四个?”
“小一,小二,俩小三”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吧,我认栽”
……
从那时候起,王戈就叫小六了,他从不对其他人解释,因为这个名字的由来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一中午的推杯换盏之后,李斌和东子轮流扛着小六往医院走,医院不是很远,李斌和东子又怕打车之后交医药费不够,就轮流扛着小六走着,本来天就很热,两个人确也没说什么,脸上的汗擦过又流下,流下再擦,背上的小六满脸潮红,忍着恶心,也没吭声,虽然很近,但是在夏天扛着个人走也不会快到哪去。
到了医院,李斌和东子掏出都里的钱凑了好一阵才凑齐打点滴的费用,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东子,两个人出去抽了根烟。
“他看着那么瘦怎么还那么沉呢?”李斌深吸了口烟,缓缓的吐了个烟圈。
“人家重在肉上,他重在骨头里,你说这人的多损”东子坐在地上,这会也看不出他平时那股子爱干净到有些洁癖的样子了。
“还真是一个顶俩”
“可不是么,幸亏不是冬天,要是冬天穿的多了咱俩得一个抱着头一个扛着腿”
“我抱头你抗腿”
“为什么是我捧臭脚?”
“脚轻巧么,没听说过头重脚轻么?”
“那是形容这个的么”
“都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你当我傻啊?”
“你当你不傻啊?现在又不是冬天,我就说说,看你那熊样”
抽完烟,两个人又回到那个很闷热的屋子,小六稍微好了一些,很安逸地躺在医院的床上,看了看手上扎着的针,又看了看慢慢流着的点滴,乐呵呵的瞅着背他来医院的东子和李斌,好像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似的。
“这回没吐,恩,恩,不错”
“是没吐,直接整出个酒精中毒,来医院打针了,你真有能力”东子仇视的看着小六说着。
“这回赚了,以前喝完往外倒,今天喝不下去直接往血里注射”刚好一些的小六又乐乐呵呵的说着。
“不过这回着打针费用可我是俩出的,你倒是赚了,我俩兜比脸都干净了”
“没事,花谁的不都是花么,下午帮,帮我请个假吧”
“怎么说?要说你酒精中毒老师又得找我俩去办公室喝咖啡了”
“说我感冒了呗”
“好吧,我俩说你坏肚子了”
“哦,对了,我记得刚才我结账的时候老板多要了些钱呢,下次一定要找老板说说,算错了10多块钱呢,就知道往自己兜里揣,一分不带少要的”
“算了吧,谁没个错呢,又不是以后再也不去了,这样不好”李斌打了个激灵,没想到都躺床上了还算计钱呢,真是个财迷。
“不对啊,你平时让人讹去一块钱你都得算利息要回来,今天怎么变了呢?不可能,你这辈子是改不掉的,是你在我俩去之前吃了是不是?”看见李斌的表情,东子偷偷乐着,反正不是他拿的钱,小六想想也反映过来了。
“没”
“真的?”
“大概是真的吧”
“到底是真的是假的?”
“猜对了告诉你”
“好吧,打点滴的钱我也不给你了”
“你打算给了么?”
“没啊”
“那废话什么”
“找个理由好说话么”
“不对啊,我又没多吃多占,打针也有我一半钱啊?”
“谁让你刚才偷摸的乐了?该!”
“你别起床!起来我也给你再揍趴下!”
……
晴朗的日子意味着总有一些事情要做,就像阴霾的日子意味着可以睡个好觉一样,周末的一大清早,李斌就被东子和小六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不满的坐在街边叼着烟。
“你俩有病啊?干什么不好非要去钓鱼,钓鱼就钓鱼,还非要拽上我,拽上我就拽上我,还非要这么早!”李斌揉着稀松的睡眼,郁闷的说着。
“都11点了你还没睡醒?我俩去了不带你你还不得念叨一辈子?可不能让你找着话柄”东子倒显得很精神,至少从脸上看不到前一天K歌到半夜2点的疲惫。
“现在可才11点啊”李斌看了看表。
“11点怎么了?11点不让钓鱼?不对啊,我记得钓鱼那地儿24小时开放没人看着啊”东子摆弄着头发嘟囔着。
“哪有正经人11点睡醒的?”
“这话那么耳熟呢”
“你说的”
“怪不得,你这算不算侵权”
“侵权个屁,你去注册吧,注册费就得上万,大不了你注册之后我不说了呗”
“那好吧,还是算了”
“东西都带了么?”
“吃,吃的和啤酒都带了”一提到吃,一直没说话的小六来了精神。
“你必须到哪都只想着吃的和啤酒么?”
“万,万一要是钓到很晚呢?没吃的和啤酒会杯具的”
“没那个万一,我们又没带帐篷,还能住宿啊”
“万,万一呢……”
“对了,你俩会钓鱼么?我看看都带的什么东西”李斌从东子手里拿过渔具,一件件看着。
“我靠,你俩要钓鲨鱼啊?这分明是海钩,而且鱼饵也不是这款吧?这也是海钓的,咱这哪有海,应该买蚯蚓。”
“是,是么?鱼钩还有区别啊?”
“你们这钩鱼都咬不上,哪有那么大嘴啊,当谁都跟你一样一口能吃一大傻包?”
“好吧,重新买去吧”
三人重新买了渔具,花了八十块钱打车到市郊某监狱对面河边停下,因为是周末,已经有一些人开始钓鱼了,甚至有人从河里捞出了只乌龟,小六刚把他那点吃食安顿下来就下河寻找乌龟去了,李斌和东子摆好鱼竿弄好鱼饵,带上雷朋,悠闲的坐着,抽着烟,喝着啤酒。
“带,带个炉子来就好了”小四捞了一个多小时乌龟未遂之后回来说。
“干什么?”东子悠闲的看着天。
“钓完鱼直接烤了吃呗”
“能钓上来么?”刚刚睡醒的李斌依然揉着眼睛,看着已经没有鱼食的鱼钩。
“你不是会钓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钓鱼了?”
“不会钓鱼还知道用什么鱼钩什么鱼饵?”
“我猜到你们会拿错昨天晚上百度了一下”
“哦,那你百度没百度怎么钓鱼呢?”
“我想既然是你俩要出来的应该会吧”
“我俩只知道把鱼钩扔进去,至于扔在什么地方,怎么捞,等多久,怎么看,都是不会的”
“那还钓鱼?你跳下去咬钩算了!”
“鱼,鱼食太少,我吃不饱,要不你当我不跳下去呢?”
“一个多小时钓出三条泥鳅来,还是泥鳅崽子,它们爹妈都哪去了呢”
“下小泥鳅崽子去了呗”
“咱们用捞的吧,钓是掉不出来什么了”
“那多不好啊,还要连窝端了奥”
“你得能端着”
三个人换上的泳裤一边钓一边捞,捞的时候吧鱼钩旁边的鱼全吓跑了,等到太阳快要落山时,终于弄到了6条泥鳅崽子。
“这,这点玩意还不够煮一碗汤的呢”
“你说的是饭碗?”
“还得多加水”
“咱们买这些钓鱼的东西好像花了九十来块钱吧,来回打车一百六,二百五换了六条泥鳅?”
“嗯,你一个二百五换六条泥鳅”
“为,为什么是我一个?”
“难道你没发现刚才一直都是从你兜里拿钱么?”
“你俩不说我先垫上完,完事再给我么?”
“反悔了,不行么?”
“不行!”
“万一行呢?”
……
依旧是那间车库改的烧烤店,依旧是那些懒惰的服务员,依旧是喝酒的三人,只是三人的心情跟以往再也不同了。碰杯声响起,三个人饮尽杯中酒,沉默着,沉默着,过了好一阵子,李斌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明天就走?”
“嗯”东子随手又倒了一杯。
“什么时候再回来?”
“明年吧”
“确定?”
“差不多”
“回来待多久?”
“回来才知道”
“明年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你跟他去得了”小六拿着扎啤抿了一口,说。
“废话,我买得起机票么?游过去?”
“那,那估计你得游一阵了,横跨半个地球呢”
“我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好给我带点外国货,当然,能带俩外国妞就更棒了”
“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呢,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有什么好舍不得你的,我又不是GAY,你是不是我倒是不清楚”
“我也不是,小六是不是我不清楚”
“跟,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你可以去屎了”
“好吧,我上厕所去,你俩接着喝”小六下楼上厕所去了
“他又去厕所唱歌了?”
“估计是哭去了”
“哭什么?”
“伤离别”
“你为什么没哭?”
“你不也没哭么?”
“哦,那我为什么要哭?”
“我哪知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跟小六学的”
“他不一直磕巴么?”
“所以说话比较多啊,我说一句20来个字,他得200来个”
“这倒也是,明天我就不送你了”
“恩,别送了,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场面”
“我会哭么?”
“会”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咱俩认识几年了?”
“从初中算起六年了”
“打过几次架?”
“一次”
“为什么打的?”
“好像是上课的时候我趁你睡觉把你裤腰带挂在窗户外面了吧”
“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两个人没再碰杯,只是静静的喝完这杯酒,很便宜很苦也很有家的味道的啤酒,这顿酒,将是三人多年内最后一顿,也是小六少有的喝完没吐更没进医院的一次。
第二天,转往丹麦的飞机在S市的飞机场起飞了,在机场的外面,李斌看着天空,眼角划着一道道泪痕,但这些,只有身旁的小六能看到,但是,他也在看着天空,只有天上的东子看不到,他,在看着脚下的这片土地,再穷再烂这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还有一群等着他的兄弟。
床头的烟缸已经堆满了烟头,李斌已经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点燃ZIPPO了,这天的夜很黑,也很漫长。李斌走向落地窗户,拉开窗帘,看向依然在路上奔波的车辆,享受着只有在一个人时候才会有的寂寞,掺杂着迷惘,独自等待着新一天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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