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是呢。”我思考了一会，回答道。
“果然……”她再次把脸埋在双臂之间。想了想说，“那样的话，我又是怎么死的呢？”
“笨蛋真嗣”我说，“为了就那个笨蛋真嗣，你牺牲了自己。而且在你生命的尽头，你留下了自己平生第一滴眼泪。”我的思绪又回到第十六使徒之战，那个让我们EVA迷们痛心疾首的一集。
“我？”她似乎有些惊讶，“哭？”
我点点头，说：“最后你才明白自己，明白自己的心，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似乎又陷入了沉思，看来如果不是在那种危急情况下她是不会开窍的。但是我又不能直接把她当时的想法说出来。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她是无法理解自己的灵魂的。想和真嗣在一起这一点，必须由她自己说出来，由她自己理解到，这样她才可以放手去追逐幸福。
“我们先抛下这个话题好吗，”我决定从头做起，这种心灵的旅程是没有捷径可走的。于是我继续说，“我们先从你的第一个问题开始分析吧，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她摇了摇头。
“你的身体是用碇·唯的克隆来的。”
这第一个真相似乎就让她极为震惊。在我的记忆中，绫波似乎只知道自己是被“制造”出来的，但是以什么为蓝本她就不知道了。要不然真嗣说她像他母亲时她就会觉得理所当然了。
“你的灵魂是第二使徒，莉莉丝。”
而这一吓则更是让她大惊失色，她的脸本来就很苍白，虽然在夕阳下看不太清，不过现在似乎比原来更加苍白了。也难怪，EVA驾驶员——和使徒作战的人，自己竟然就是使徒。难以置信。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又张开，自顾自地说：“果然我不是人类……”
我一把拽过她的手，是的，我可以用一只手把她的两只手都给揽过来。然后强迫她自己按住自己的脉搏。
有力的搏动。
我又让她按住我的脉搏。
“感受到了吗？”我问她，没有任何放开她的意思，“同样的律动？”
她似乎又困惑起来，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有着相同的心跳，绫波，这证明了什么？”我在努力地往正确的方向引导她。
“这证明了……”她的表情由僵硬转化为疑惑，随即又豁然开朗。说，“我有一颗人的心……”
“很好。”我笑了，这个学生还是比较聪明，嗯，至少比真嗣更能面对现实。那么现在我就可以实行第二步计划了。
“如果我现在死了，失去了灵魂，只剩一具尸体在这里，那么我的尸体可以被称作弋秋么？”我问道。
“不可以。”她的回答十分干脆，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笔记本，说：“这是我随身带的小册子，上面记录了我所有的情感，我的思维，我的灵魂，它可以被称作弋秋么？”
“不可以。”依然是斩钉截铁般的回答。
“好，那么我把这个小册子放在我的尸体旁边，这一整体可以被称作弋秋么？”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不可以。”
“很好。只有肉体或只有灵魂都不能成为完整的弋秋，只有把我的灵魂装进去躯壳里，构成现在的我，才可以被称为弋秋，对不对？”
“对。”
“如果我现在改名叫碇真嗣，那么这就是碇真嗣的肉体和碇真嗣的灵魂的结合体。”我指着自己的胸膛。
“嗯。”
“但是这样一来，碇真嗣和弋秋就是同样的‘存在’了，弋秋作为这个‘存在’而存在过，但由于‘碇真嗣’的存在，‘弋秋’便不复存在了，对不对？”
这句话有点绕，绫波思考了好一会才回答：“对。”
“那么，好，单单是这副躯体”我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臂，“和这个头脑中的灵魂，”我拍拍她的头，“都不是完整的，只有把他们结合起来，才能脱离掉‘碇·唯’和‘莉莉丝’这两个‘存在’，才能创出一个新的‘存在’，那就是——”我故意拉长声音，让她说出这个名字。
“绫波·丽。”
“正解。你不是唯，也不是莉莉丝，而是绫波丽。因为如此，所以‘唯’和‘莉莉丝’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暂时被称为‘绫波丽’的这一‘存在’而存在，其实‘绫波丽’也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只有这个身体，灌输以这个灵魂，才是你自己，才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你。至于那些泡在LCL中的‘东西’们，即使再被灌输以这个灵魂，也都不是这一‘存在’了，所以不要说你死了还有替补，你就是你，唯一的你，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替代你。这就是答案，如果你死了，即使再有一个长的和你一模一样的家伙站在我面前，即使她的名字也是绫波丽，却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绫波丽了。”
她低下了头，思考着，海风吹过来，咸咸的，苦苦的，带着沧桑的味道。
“你一次把两个问题都给解决了，秋君。”她说道。
“怎么说？”
“第一个问题我是谁，我是我的灵魂与肉体的组合，现在叫做绫波丽，就像你叫做弋秋一样。这一‘组合’叫绫波丽，而它的某一部分原来是什么，是如何产生的，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的绫波丽有一颗人的心。”
“很好，继续。”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没有为什么，我既然活着，就要活下去，作为这个‘存在’而勇敢的存在下去。”
“这样你就自己引申到第三个问题上了，因为第二和第三个是同一性质的问题。那么，你要做什么呢？我说了这么多，相信这个你自己来回答就可以了。”我顺势躺在沙滩上。
“我要……”他思考了一两秒钟，说：“我要驾驶EVA。”
“你又要犯错误了。”我说，然后又用手支撑身体坐了起来，“驾驶EVA是这副躯体的使命，补完人类是你头脑中灵魂的使命，而……”
“听我说完。”丽打断了我的话，“驾驶EVA，保护大家，保护对我来说重要的人。”
我又一次到在沙滩上，冷冷地说：“这回对了。”
傻子都能听出来，其实她一开始并没有想这样说，也是经过我的启发才说出那后半句话的。还是以无理地打断我说话为代价。
“我知道的。”绫波说，“既然‘唯’和‘莉莉丝’不复存在了，那它们的使命也就不复存在了，绫波丽要做的是绫波丽想做的事，我会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行动。”
没有过分动作，没有过分表情，甚至语气都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但我还是觉得——她在向我撒娇。
撒娇……
嗯。真荣幸。
“那么，第四个问题。”我说。
她看着天空，说：“我的尽头……就是死吧。”
“是呀。”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沙子，说，“每个人的尽头都是一样的，这是上帝的公平。但是今天我们来到这里，大海很美，你的心情也很好，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
“人生就像一场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重要的是沿途的风景，还有看风景的心情。”
“让心灵去旅行。”
虽然只是一句广告语，但是我一直奉它为经典。用在这里，真合适。
丽也站了起来，像我一样拍拍身上的沙子。
“最后一个问题了，我们的谈话也该结束了。”我说，“就是我们在谈话之初抛在一边的一个问题。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她沉默了。
“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人。”最后的心理暗示。
“真嗣君。”她终于说了出来。
我慢慢的呼出一口气。最终，还是她自己说出来的。真好。
“既然明白了就去吧，做你想做的事，做你必须做的事。去俘获他的心吧。”我看着她，微笑。
“嗯。”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转身向沙滩的另一头跑去。
目送着她的远去，我转过身面向大海，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三个人的幸福，现在终于又一次紧紧的被他们握在手里了。我的使命，完成。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原来被夕阳染成橙色的海面，现在变为一片漆黑。这个世界由暖色调转变为冷色调。但是现在海水里一定还带着太阳的余温。即使太阳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依然带着它的余温。它是不会消逝的，至少在这海里，还有它曾经存在的证据。
存在……
我独自站在沙滩上，大海的声音，依然那么亲切，那么熟悉，那么遥远……
孤独的感觉。久违的孤独感。
小时候的感觉。带着些许苦涩。
蓦地，一阵温暖包裹住了我。
我的脑袋霎时间一片空白，像通了高压电一般。我吓得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动弹。只是身体还在不听话的颤抖。
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
柔软的触感……女人。
姐姐？不，不是，那……
海风静了下来。
绫波的味道。熟悉又陌生。普通又特殊。
“怎么回来了？”我问。
“忘了一件事。”绫波的声音，温暖。
“对了，我也忘了一件事。”
“那你先说。”
“跟你说你回到那个世界就会死，那是骗你的。至于明日香对你好，那是因为我和她出去的时候给她做了些工作，她决定对大家都好一点。”
“嗯。”
“那么，你想说什么呢？”
“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秋君。就像你许诺的一样。”
“什么？”
“你说过的，你不会令我失望，就像我从未让碇司令失望一样。”
我突然想起那晚在厨房对她的许诺，她竟然还记得。
“我信任你，秋君，就像信任自己的双手，不会背叛我。永远不会。”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这是林疏影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想不到此时会在绫波的口中又一次说出来。一种莫名又熟悉的亲切感笼罩了我，我的心里暖暖的。
“为什么？”我还是不死心。对绫波，不死心。我真是肮脏。肮脏到极点。说完这句话我就感觉到了，我的罪孽……
但是我还没有女朋友。
但是绫波是喜欢碇真嗣的。
但是……我只是还给她一个完整的灵魂，让她学会支配自己的感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她的双手环绕着我的胸膛。
她的脸贴在我的后背上。
她的体温……
哦，不，真该死！你在想些什么！该死的弋秋！
听她的答案吧，求你了，绫波，让我死了这条心。
“因为……”
求你……
“因为……”
别再折磨我了还不好！
“因为有秋在的地方，就有奇迹。”
那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亲切。
自豪。
欣喜。
宽慰。
她叫我“秋”而不是“秋君”。
是“爱”吧。
没错。
是“爱”和“祝福”。
但并不是情爱。
只是“爱”。
亲人般的感觉。似曾相识。
我笑了。明白了些什么。
“秋？”
“嗯？”
“谢谢你。”
“啊。”
“……”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绫波。别让幸福轻易跑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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