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一层一层下来了,杨伟心跳开始越来越快,作为家里的独生子,杨伟虽然从小在农村长大,却也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别说打架了,就是磕磕碰碰也很少。而且父母是那种典型的纯朴农民心态,即使杨伟在外面被别人欺负了或者打了,父母也会说这是你犯错在先,为什么别人不来欺负我打我之类的话,所以杨伟再打架这件事上基本是空白,被别人打了除外,而且被打了从来不和父母说,属于那种软柿子,谁见了都能捏两下。一想到下面那个纹身光头,和长发小胡子是两个人,杨伟开始心里打怵了,早年在杂技班子学徒的时候,杨伟是后手翻鲤鱼打挺一类的也会,每天早晨跑十几里路,然后压腿,踢腿一类的,但是从来没实践过对着人来个侧踹小边腿一类的。况且那俩人那么有钱,而且光头还有纹身,不像是什么善茬,说不定车上还有枪。一想到枪,杨伟更是一身冷汗,家里就自己一个孩子,父母现在也年近半百了,自己要是真出点什么事,父母谁来照顾啊,实在不行就偷偷把他车砸了算了,心疼也心疼死那光头。
突然间,杨伟觉得自己懦弱得有些可悲,仰天长叹一声,不争气的泪水从腮边滑落,既然是个窝囊废,就窝囊的活着吧,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起码不是坏人,祸害社会那种人。如果有来生,一定做个狠人,再也不做这种任人欺负,甚至骑到头上拉屎都能忍。杨伟用右手擦去眼泪,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电梯转眼间就到了一楼,杨伟稳定了下情绪,缓步走出电梯。整个门厅里空荡荡的,只有长椅角落的一地烟头,门外汽车引擎低声呜呜着,车里驾驶位上一个淡淡的红火,隔几秒亮一下,好像是有人在吸烟。杨伟心想,这光头和小胡子还没有走,一定是在等小菲下楼,晚上还不知道要去哪里继续疯狂去呢,我不去招惹他们,假装什么事也没有,悄悄的走过去算了。
走到车头前,车门开了,那个小胡子从驾驶位上下来,嘴里还叼着个烟头,小绿豆眼,右手还拿着把刀,然后副驾驶的门也打开了,是那个光头,直接赤裸着上身,看样子T恤是扔到车上了,杨伟看清楚了那纹身,是条张牙舞爪的龙。小胡子走到杨伟身前,用刀子指着杨伟胸口,逼住杨伟,光头从车头前绕向杨伟,小胡子把烟头冲着杨伟的脸上吐去,嘴里恶狠狠地道:“我们焦哥的女人你也敢打主意,今天让你认识认识焦哥,骄阳地产老板的二公子。”杨伟轻轻一侧身,闪过了烟头,低声道:“我没有,我们交往三年了呢。”这时候光头已经绕到杨伟背后,狠狠的一脚踹在杨伟左边膝窝,杨伟吃不住力,一下栽倒在地上,左手撑着地面。光头道:“还敢回嘴,老子说什么你就听着。公安局局长见了老子也唯唯诺诺的,他妈的你算什么东西。”然后绕到杨伟侧面,一脚踢在杨伟腹部,把杨伟踢出两米多远。小胡子一看光头动手了,也冲上前冲着杨伟一统乱踢,嘴里还嘟囔着:“让你小子不长眼睛,这次让你好好认识认识焦哥。”杨伟蜷缩起来,双手拼命的护住头面。光头和小胡子对着杨伟狠狠的拳打脚踢,杨伟嘴上哀求道:“别打了,再打就打死我了,二位大哥别打了”,心里却问候遍了二人的祖上八代。打了十几分钟,小菲下楼了,估计光头和小胡子也累了,慢慢的停手了,光头从口袋里掏出十几张红色钞票,扔在杨伟身上,恶狠狠地道:“这是看菲菲面子上给你的医药费,以后再不开眼,把你拉到郊区,挖个坑活埋了你!”言罢,二人上车发动汽车,小菲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杨伟,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车,车子驶出了小区,一头扎向市区一条比较繁华的酒吧街。
杨伟挣扎着爬起来,拾起地上的钱,放进胸前左边口袋里,然后用袖口擦拭了一下鼻口的血迹,吐了一口唾沫,唾液里含着大量的血迹,牙齿好像也有些松动了,还好从十来岁就一直在杂技班子,没少挨师傅棍子,这通拳打脚踢还承受得住。
拖着一条半瘸的腿,杨伟一步步往小区外面走,转过绿化带,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两个保安,估计刚才打人的时候保安早就发现了,只是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制止。保安看见杨伟发现了他们,只好走上前假装关心的问道:“没事吧,用不用报警啊,你是八号楼第三单元的吗?”
“你看我像是没事吗?”杨伟指着袖口上的血迹问到,其中一个个高点的保安一脸尴尬,小声回答道:“我们也不容易,就是混口饭吃,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
杨伟没再搭理二人,一瘸一拐的走出小区,小区门口有夜晚等活的出租车,杨伟走向离门口最近的一辆橘黄色的出租,年轻的司机一只胳膊搭在窗口,手里夹着个烟头,车里收音机正播放着交通频道午夜版的性启蒙教育《男女悄悄话》,杨伟走到司机旁说道:“师傅,去最近的医院。”司机上下打量着杨伟,说道:“你浑身都是血迹,把车座上的座套蹭脏了,洗都不好洗,你还是坐别人的车吧。”
杨伟楞了一下,转身走向另一辆出租车,这个司机是一个老师傅,看样子大概五十多岁,留着小平头,浓眉大眼的,一副忠厚老实相,见了杨伟赶紧下车拉开了驾驶位后面后排座的门,一边对杨伟说道:“哎,年轻人何必这么冲动,你看一身伤,我知道个小诊所,价钱不贵,而且大夫手艺也好,对跌打损伤很在行,赶紧上车吧,我带着你去。”杨伟一脸感激的望着老司机,心里想,哎,还是有好人啊,转身上了汽车。出租车一会穿小巷,一会走大路,司机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停在了一幢老楼的门面房前,杨伟透过车窗,看到一个亮着灯的小诊所,路边一个破路灯,灯泡一闪一闪的,仿佛随时就可能熄灭。
杨伟一边道谢,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刚才光头扔给他的钞票递给司机,司机没回头,伸手接过钞票,拿到前面看了下,又递给杨伟,说道:“你给我换一张吧,这张是假币,要是收了今天一晚上就白忙活了。”杨伟换了一张,结果还是假币,杨伟不死心,把光头扔给他的钱都拿出来仔细摸了一遍,居然全是假币,作为一个魔术师,灵敏的感觉是很重要的,假币杨伟完全能够一摸就分辨出来。杨伟开始恨得牙根痒痒了,这垃圾光头,那么有钱,打完人装善心,还医药费,合着给的还全是假币。
没有办法,杨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钞票递给老年司机,老年司机把钞票又递回来了,说这张也是假币,这是为了给小菲买礼物,今天早晨新取的钱啊,都是崭新的,杨伟看了看口袋里的零钱,凑凑还够车费,就把零钱给了司机,下了出租车转身走进了这个破烂不堪的小诊所。
小诊所里只有一个鸡蛋大小的灯泡,估计绝对不会超过15瓦,房间的左侧摆放着一个土黄色的写字台,写字台正面有一个绿色的小方凳,左边是一个棕红色的文件柜,里面放满了药品,写字台对面是两张病床,病床外侧是一排长椅,角落里堆着一个空箱子,里面是用过的药瓶针头等器具。一个戴着白帽子的老头正趴在写字台上打着呼噜,口水流了好大一片,花白的胡子上居然还有几个米粒。杨伟明白了,原来不是诊所打烊晚,是老人家瞌睡了,忘了打烊了。
杨伟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大夫,您醒醒,大夫!”
老头抬起头,然后又趴下了,换了个方向继续睡,还不忘用袖子擦擦腮边的口水。杨伟差点被气晕了,大声吼道:“大夫!快醒醒。”老头猛的站了起来转身走进里间,吓了杨伟一跳,然后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从里间传了过来,大概又过了一分钟,老头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外走,突然看到了杨伟,吓了一大跳,用颤抖的语气问道:“你是谁啊?什么时候进来的,有什么事?”
杨伟险些吐血,刚才居然是叫老人起来上厕所,指了指身上的血迹,杨伟道:“我不小心跌伤了,到您这看病的,刚才见您正在睡觉,才叫醒您的。”
老头“哦”了一声,放心的坐下了,小声道:“我还以为是恶鬼或者是来抢劫的呢,吓了死我,你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紧啊?要是问题不大就明天再来吧,我看你最多也就是个皮外伤,离心一寸还能活三个月呢,你没什么事,你看都半夜十二点四十了,这么晚我该打烊了呢。”
杨伟无语了,从口袋里摸出光头给的十几张假钞,冲着老头摆了摆,转身假装要往外走。老大夫一见钱立刻精神了许多,口中一边嚷道:“年轻人慢走,你这种挫伤很容易引起大范围淤血,况且我见你似乎腿也受了伤,必须及时医治啊,要是真伤到了骨头,问题就严重了”,一边隔着写字台伸手一把抓住杨伟的胳膊,碰到了杨伟的痛处,痛得杨伟“哎呦”一声。老大夫凝视着杨伟,看着杨伟转身坐在写字台对面的小方凳子上,老头忽然惊呼道:“哎呀,小兄弟,我看你天庭饱满骨骼惊奇,将来必成大器,我这里有本非传之秘,乃华佗手绘经络图,附带全套五禽身法,唯一欠缺的就是麻沸散秘方。看在你我相识乃缘分一场,特价199元卖给你吧。”杨伟被老头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一呆,心想这台词怎么这么熟,好像是什么电影里的台词,莫非碰到个蒙古大夫,专门骗钱的?还是真的是神医济世,让人搞不清楚。
老头见杨伟没有反应,抽抽鼻子,赶紧道:“书赠有缘人,本不应额外收费,奈何小本薄利,又要养家户口,只是要点生活费而已,这样吧,给你打个折,20块钱,再少真的不行了。”说着从写字台抽屉里摸出一本发黄的旧书,好像还有点残页,不由分说的塞进杨伟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