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挂着的斜阳,夹带着几缕暗红,透过青灰色的遮云,于夹缝间迸射出落幕前所余的那点残气,若有似无的,倾撒在突兀于断崖半坡的一单檐廊亭翘角上,一瞬间依旧映现七彩般的霞光。
明黄色的丝带,时隐时现于簇拥着的翠绿丛木间,淡紫色的酊香,随着清凌凌泉水的叮咚摇曳着,薄雾霭霭,缓浮飘渺。
微合着眸子,古宓懒懒地斜睨着那宛如落雪般的水红花瓣,软软地蜷缩在长叶草编织的卧榻上,搭着一袭薄如蝉翼般剔透的丝衫,及由缠绕着的倒垂打弯儿枝藤,抿着一点绛唇,迷离享受着那份怡净的馨香。
几个时辰前,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会,单是拂一抚鼻尖那温热的呼吸,可以捡回这条小命,已足矣。
勾一勾欲滑落肩的丝衫,一触及不远处那黄昏阴影下矗立着的悬崖绝壁,冰冷的骨感,哗哗的流簌,身似延缓于浪尖颠簸的那抹迷糊,湿凉刺激血脉的遽缩,虚无混沌的窒息,一股脑再度涌上心头,古宓难抑的打了个寒颤。
就是在那,沉倦憋闷出不畅的第一口气息,不明就里的眩晕着几个打转之后,脑海清晰印迹着跳跃直坠涧底的那一串连贯性动作。
疑惑着竭力掀动沉甸甸的眼皮之际,朦胧中,映入古宓眼皮子里的,是一片晃动的山架,入耳的,是呼呼作响的风声,迎接而来的,是如背负千斤重担般加速度浸入水底的无力感,沉浮浮沉交叠不断。
良久,一个未知的撞击磕碰,仓皇间,手指依稀滑过一块椭圆褐岩,有硬触之感,兼带着些微的滑湿,之后便是漫天挤压袭来的黑暗。
待恢得精气神,晓得何处境时,古宓早已置身于一方绝凡脱俗的源外之地。
周遭,连绵不绝的环山,好似一个巢穴,飞腾的水瀑,宛如从天降化,幽深的清潭,细细嘭溅央池,堪拟高人笔下随意点化的一抹泡影幻境。
随着丛枝间散落的粉瓣节律越发押韵,两道窈窕的身影一前一后渐绕渐近,约莫十五六年岁,衣着装束青一色,拢合的发髻各自插着一支剔透翠钗。
“主祀,醒来怎的没唤雉儿?”无邪的笑,天真的不夹瑕疵,随着亲昵的称呼甜甜的窜入耳膜,雀跃着倒映在了古宓微翘的细眸里。
“轻些声,别扰了谷主。”无声搁置好臂弯擎着的一篮鲜果,随行同来的另一名女侍双手交叠于衣襟打结处,侧身垂眸屈膝,按礼数作了个揖。
闻言,古宓轻启朱唇嘘口气,颔首拢拢额际的一绺发丝,稍坐正身,顺势摆了摆丝衫,随手弯指轻弹了下垂落的衣襟。
此处,所居之人自称古谷,乃隐于层峦深处的一方圆庄,因其迷宫般的布局,鲜有外来者可寻访而入。
连同老幼病弱统算在内,几辈子传延至今的后人,现有一百八十三者,通通散聚于东、西、北三面,所在三方,算作各持守一方禁地,为掌者称之为主祀,代代从其三选一承袭一谷主。
现下之处,即为东祠,主祀之地,起居之所。
为今,所困惑的,是为何会莫名其妙置身于此,那线头,死结解的有些乱。
那日,提着亲自下厨烹调的三菜一汤前去给交往了两年零三天,且四个月后即将成婚的“准某人”送爱心早餐,不想意外撞见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自这个结点,自认失了初恋,游魂般晃荡了一整天,深更半夜进了一家有些奇怪的地下网吧,至于吧名,此时此刻,古宓绞破了脑筋却始终难再记起。
之后的幻灯片,播放越发极具跳跃性,随着什么人到了一处什么地方,有印象,推了一扇门,而且,打开液晶显示屏的动作蛮异常深刻,而后,线索找寻之中,只徒留那止不休闪动的灰色头像,映现着重重叠影的聊天字样。
这个起始点,才是最纠结的疙瘩。
网络是虚幻的,心智偏极的古宓甚晓这一点,故此,未曾浪费过精力于斯,确切而言,内心某个角落,毫无缘由排斥着那个风靡大众的Q世界。
无论身旁人玩得再怎么沉迷,不曾为之动过一分心思,可是,而今,古宓相对空白的脑海却抹不掉那份残存的画面,食指,的确是按下了那一点击,还有那粒不明渊源无迹可寻的水琉璃。
一切的画面,无一外乎的,止于泪眼模糊之际,断了弦。
“主祀,给雉儿讲讲何以穿越的水谷涧吧?”
略带童稚的撒娇声拉拢了纷纷错乱着的思绪,古宓神情一滞,瞅着那张殷切期盼的小脸,一时慌了神,不晓得该如何作答。
或许上帝真是个偏执于嗜好瞎折腾的女孩,酷爱捉弄人,不然,岂会如此两次三番地开这种堪称低级的玩笑?
她,古宓,十五岁那一年被一对教师夫妇领养(这个时间,是个相对重要的卡点,前面有笼统带过几笔,但也仅止于十五岁这个分界点处,之后事宜,尚未加言语,故此,无烟在这再啰嗦的多加详述一下,以推助后面情节。),如履薄冰从穷乡僻壤跻身繁华都市,惴惴不安由孤苦伶仃野丫头变身父疼母爱有家者。
七年受教,依旧只是为了能够过活,古宓,从大字不识半个的文盲,进化到手持双学双证佼佼者,从无人问津眼皮子不夹的一棵枯草,蜕变为备受瞩目不乏追捧的一枝独秀。
这,已经是平凡人生中不敢奢求,却梦想成真的一系列翻天覆改变。跃跃欲试着,方想展露头角,尚未得以落施,不意料的是,命运的齿轮竟毫无商谈的再一次扭曲。
这,可称得上第二次了,简单回顾一番,古宓甚至在想,若是再生变数,会是哪样的难以想象呢?
稀里糊涂被摄来这陌生之地,一声声“谷主”,一句句“主祀”,唤的那叫一个迷糊。
谷主也罢,主祀也罢,单是字面意思,均跟“主”沾边。不晓得这儿的主子跑去了哪,这差事怎的会平白无故落在自己肩上,若那人是over了,倒还好,怕就怕另有隐情,搞不好,也是一时被摄去了哪旮旯,万一那旧主哪天自个提早摸寻回来,到时,若是自己还没回去,岂不撞车···
一思及此,古宓不由一哆嗦,不自禁摸摸自个脖颈,都道古时候的年代里,流行砍人脑袋,倘若自己这“假”人的冒顶之事被揭穿,那结果···
“涧里两日头,雉儿怎觉主祀丢失了魂魄?”
“休得胡诌,岂可倚宠妄言?”
虽不甘话才出口便被噎遭训斥,那自称“雉儿”的丫头,倔强的小脸甚是委屈地嘟起红唇,欲辩解,但一接触到一侧暗递而来的那一记眼神,似是不甘不愿的耷拉下脑袋勉强半鞠了一躬。
瞅着那活生生的一举一动,听着那俏娇娇的一颦一嗔,本是一种极致的眼福与耳福,令古宓苦的是,欲交流却不知何以沟通,想熟知却摸不透环境为何,惟有寡言缄口,惟有日寐夜酣。
不管换做是谁,哪怕心态再好,即便照旧可以权当无事的把当前作茧归缚于一如以往的梦境范畴,恐怕不自觉间,身心都难免会处向多重困顿徘徊的边缘。
古宓也一样,几个时日不知不觉中糊涂的熬过去,间或迫不得已漫不经心搭一两句讪时,拐弯抹角总会探听到一点多于一点心神俱颤的消息。
“当我醒来,看到的最糟糕的事情,我还是我,这令我惊讶不已。”博尔赫斯曾言语过的这一番感慨,仿似无时无刻不在诡谲的撺掇其间。
淡定之余,罕见的物景,无一可勾起古宓丁点兴致,毕竟,这不是属于原本的那个世界,或许只是一场过于投入的梦,进行时随时可以逆转为过去时,空化为乌有,总之,出乎意料的难以构成真实感,以至于,她的适应,进随着这种矛盾性思维,变得无从着落,发生了徘滞。
就在古宓还在径自暗忖着,搅扯这些甚是摸不着边际的一桩又一桩颇为惹人心烦气躁之事儿时,一侧瞬的插入一袭更为拗口有损脑细胞之语。
“谷主,歇息可舒足,可有所悟忆?按祖规谷制,封典之礼当定于明后日寅时至卯时,巳时当替沧主祀和菱主祀持好合之礼,理应于此前两个时辰起移宗祠,行跪沐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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