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祀···”
愣愣地捏捏自个由于鼓嘴巴鼓得发涩的脸颊,雉儿恍然的低唤一声,鼻头一酸,当即红了眼圈,哽咽着再没吭出下文。
“干嘛?偶没事,Ok?”
挨摔的不是她,丢人的亦不是她,怎么这小妮子反倒一副满腹委屈样?一瞥见雉儿那泫然欲泣的小脸,古宓不由头疼,原本未发泄完的憋闷一下子落了气势,无奈的嘘口气垮下肩,蹙起眉暗忖道,拜托,偶而今乃一谷之主,身边带个爱哭鬼倒在其次,但起码得长点眼神吧?
自古不乏察言观色有才者,几日相处,那丫头看起来倒也一直古灵精怪,怎的偏偏一到关键时刻就会脑筋打死结,竟全然察觉不到堆堵着的某个亟待解决之棘手问题。
“主祀?”咀嚼一番,未搞清自家主祀到底讲的什么意思,雉儿眨眨晶亮的眸子,模棱两可点点头,忍不住犹豫着结巴道,“时,时辰···”
一听这发颤的音调,古宓恨不得即刻耳提面命,找个没人角落先说教一番,真就搞不明白,这丫头到底是哪根神经无端断路掉,就眼下这状况,妄想回归之事恐怕是难能预料的遥遥无期,既然走不得,大庭广众之下出了糗,总得厚脸皮的需要个台阶下吧?
起码,得找点别的事儿来舒缓一下这份僵持的尴尬,多少挽回半个面子,这一点,总不能是古宓自个扯着嗓子冲周遭之人大喊“偶要台阶”吧?若真那样,还不如继续这样腻歪下去,古宓本以为可以把这不一般的使命寄托于雉儿身上,可这会一瞅见她那副模样,便彻底失望到无语了。
古宓这一系列超前的言行举止,在雉儿理解来,却是另一番滋味,况且,这丫头尚处在自身疏忽大意的自责以及未能尽到照顾本职的懊悔状态没能打过弯儿,加之古宓刚刚一番激动冒出口的话中含有难解之词,这一主一仆就这样各自转着圈儿干着急拐弯抹角打开了哑谜。
而一旁杵着的东菱主祀,这片刻已恢复了其惯摆的那副架势,见状,挑了挑她那两道细眉,轻咳一声,便再一次正色道:“谷主,莫错失了良辰,空候着了。”
明显夹带着不悦的催促话蓦地打断一不留神所开的小差,古宓斜睨着正欲开口回撂一两句硬话,右眼皮却抢先没来由猛跳两下,随着心头立时涌上的一股莫名不妙感,台面之外的方向忽地传来的一声高喝:“沧主祀回来了!”
循声望去,白玉栏杆旁,拥堵堵的人群自动分散为两部分,清一色的青衫中,兀自平添一抹白影,儒巾,圆领,粉面,朱唇,双眸炯炯,竟胜秋波,丰神绰约,态度风liu。
只一眼,古宓心头便窒息般被紧紧揪起,难抑的乱跳失了节奏,没留意到一旁杵着的东菱主祀垂眸前霞鬓染上的一抹色泽,突如其来的各自混杂感,冲淡了来者迎视到自己目光时所流露的那一丝忧郁。
“谷主,三方长老可在祠内?”略带的沙哑,特有的磁性,窜进耳蜗,掺杂着一分难掩的疲倦,若有似无隐含着一种无奈口吻,没有礼节,没有贺词,一开口,就这么直白的发了问,不甚熟悉,不甚陌生。
呼吸止住了,古宓忘记了该怎样换气,世上寻不得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一个人的音质也是相对的独一无二,这道理,是一样的。
“沧主祀,谷主大典尚未···”
“本主祀现擅主,大典告一段落,各方暂回,静候音信。”
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命令,下发的沉稳,掷地有声,瞬间引得一阵窃窃私语。
古宓神智一颤,一眼不眨盯视着那泰然自若发令之人,“何云沧”这个名字一股脑占据主导,就是这种无谓的冷淡,啃噬了自己,就是这种幽幽的气息,魅惑了自己,在难以自拔之际,碎裂了所有。
“宓儿。”亲昵的称呼,一如曾经那般,恍若隔梦。
衣袖被轻轻拖曳起,隔着薄薄的丝纱,传递过一股间接的温热,触电的感觉,由臂弯袭遍周身,这一唤一拉,古宓整个人没了形。
“沧主祀如此行事,本主祀自觉有失稳妥。”
“不妥之处,本主祀自会有所担,若无旁宜,菱主祀可先行回东祠歇息。”
晕乎乎瞥一眼左边执手之人,楞乎乎瞥一眼右边相阻之人,耳畔遭受着似是相抵斥蕴涵异味的短辟对话,古宓恍然地捶一把脑门,意识勉强清醒两分,纠结着忽闪下姣好的睫毛,视线一聚焦到宽大衣袖所掩盖的下方,刚欲稍缓的柳眉又一次紧蹙,与此同时,某个思絮,难抑的漂散着荡漾开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不负。
那时,那个人,执了手,却放开了,选了她。
此时,这个神似之人,如出一辙,执了手,是何为?
兼时,面对往昔的她,临了,又会舍谁,弃谁,执谁之手?
古谷西界地,水谷涧入槛要塞点,坊厢阁内,七把桃木红雕花方椅,一中六分二一一相映对摆,同质色单几交互陈列一旁,垂衬着蔓蔓藤萝,朝雾缭绕。
嗅着那股似有若无飘散着的独特香气,古宓竭力支撑着眼皮,勉强转动混沌前残余的两分清醒,瞅着那一团似纱非纱似布非布隐隐透着点点墨滴的不明物发了片刻呆,未能猜出个理所然,便悻悻地再接再厉任由瞌睡虫继续作怪。
或许理应称之为密函,总之是诸如那一类的东西,古宓也不知到底该叫它啥,反正那三位被尊为长老的年过七旬者挨个捧视了好半响,可惜一圈转过却没轮到己手。照理说,虽然大典半途告之于暂时休息,可自个早已是名义上的这一谷之主,眼下这场景,本质上就跟召开村班委会一个模子,哪有村长被凉置一旁,小锣锣们一个个摆架势拿脸色的?
不过,暗自观察着那三个人瑞(那种年代,可以活那么一大把年纪,也该算得上是人中之瑞了吧?)煞有介事一阅之后,面上平添的那一份沉重之色,可想而知那东西的不轻分量,这倒让古宓心态平衡了不少,既然没那份眼福,反倒乐得逍遥,省得额外忧心其它乱七八糟的麻烦。
其实,第一眼瞥见那不明物,古宓心下当真突突加速跳了几个节拍,紧盯着它传递的方向,直至被搁置于案几方定格住,老实讲,那会某个深处的角落甚是心虚不已,倒不是害怕看阅,怕的是看不懂,惧的是被问及。
想一想便可理解,谁晓得标注的为何种字体哪种文体,若是跟之前被传袭的法本一样,竟是些貌似甲骨文小篆大篆连识都有难度的特殊符号,结果最终只会有一个——天书,只能把它归之于这个极致的专称,若只因一时好奇心作祟,万一被征询意见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丢人是大。
不自觉摸摸微热的脸颊,古宓不由嘘口气,近来面上的皮子已经没少被死拉硬拽,须得找时机做做“面膜”修复一番了,不然,难保哪个时候一个不在预料之内的冲动来临时脸皮会不会被撕破,看来,磨炼一副水火皆抵的厚颜也迫在眉睫了,与其被牵着鼻子提心吊胆的走,倒不如继续充愣装傻,虽无聊的透顶,至少可保周全。
掠过那似是故人之人,环视一遭儿那一道道如一的石头人,古宓托着下巴又开始犯愁,这哑巴会已干坐了这么许久,何时才是个头,再憋闷下去,难保自个不会失了理智变疯掉,既然自己只是个旁观者,那是不是代表不相干者可以随时离场呢?或者,仗着这个虚名的谷主头衔,至少应该有点个名的权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