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东海边的这座小城里,人群,依如往常的喧闹。
市集,依如千年前的吵闹。
城市,还是如此忙碌难止。
雪白的山静立,墨般的海水拍打着沿岸礁石。没人觉得不适,因为这就像古代山水画里的景色一样。然而通过虚拟书籍系统温习过历史的人还是会知道,至少两千年前存在青山绿水这个词组。
公元5000年的第一天早晨,一夜狂欢庆祝人类又生存了一个千年的人们,似乎马上又摆脱了昨夜的激动,回复到了平日的状态。平凡的生活,平凡的人类,不平凡的科技,如此的世界毕竟已经持续了数十个世纪。如果说遥远的古人把百年当成一个漫长的阶段,那么不知何时开始,人们眼中的那个阶段已经变成了千年。甚至,千年,也只是眨眼之间。
千年之前,也即公元4000年,关于已知宇宙的极北之地北山星球史前修真文明真相的揭露以及之后人类近千年来第一个修真者的出现,使得修真这个概念迅速普及。就像昔日民主思想深入人心,互联网融入生活,仅仅千年,修真不仅为人所知,也几乎同步地发展了无数的修真者。
当你身边随时随地便会有一人可能是百岁甚至千岁的老妖怪,你却只能看大一张年轻的面孔时,你就会知道,曾经的时间概念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这些修真者与整个已知宇宙中广布的人类相较来说,依旧很少。
小城叫黄城,不知在东海边待了多少岁月。黄城对整个宇宙而言什么都不是,对人类而言只是一个貌似桃花源的小地方。这个小地方,人类联合组织不太管,从古自今的各类斗争不太光顾,走出去的人不多,进来的东西若不是管用的,人们也不大感冒。
但黄城这个小地方终不是传说中的桃花源,许多东西,许多潮流,还是不可避免的进来了,比如“修真”。
……
黄城的一处居民区里,古装武侠片里的场景正在上演,但是这个场景虽然符合武侠片里的逻辑,可一定没有人在博物馆的武侠片当中看到过。居民区的房屋上方,一群十来岁的少年正凌空飞渡般从这一个屋顶飞到另一个屋顶,一跃便是二丈,几个出色的尚能跳出三丈之多。
楼房都有数十米之高,周边又有私家使用的小型飞舰不挺穿梭,那些动作望上去极为危险。然而那些孩子似乎没人在乎这点,反而一个个跳得起劲,有的甚至给自己提高难度。一个男孩在空中飘然回身,轻轻落在烟囱上,故作潇洒地一笑,却原来是同伴中有几个少女。不料一山还有一山高,另一个男孩似大雁滑翔般从他头顶四肢张开飞过,惹得他一声眉头一皱,一瞧来人却又只得作罢。
那自他人头顶飞过的少年名叫陈真,平日隐隐然是这群少年的领袖人物,无论是言谈与功法上的修炼都远远超出身边同伴,更是被城中的长辈视为黄城的希望。
也许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在无数个轮回岁月之前,也有个铮铮铁骨的男儿唤作陈真,但是,似乎拥有这个名字的,总是个不寻常的男人。
比如这位叫做陈真的少年。
……
这些少年的举动,对于这个小城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既是修炼,又是玩耍。
黄城虽然偏僻,毕竟还是处于已知宇宙的政治中心地球之内,多少还是引进了较为先进的修真方法。就像当年搞工业,搞科技,搞原子弹,既然整个宇宙都在搞修真,拿黄城城区主管的话说就是:“既然人家都搞这个东西,咋们也得搞搞嘛。”
于是,原来修真行业薄弱的黄城在近年来开始了批量生产式的修真者培养运动。而这样的运动规模,哪怕在号称人类修真之都的葵水星上却也是不曾出现过的。
自然,黄城的寻常百姓并不知晓这一点不寻常。在黄城,只要是六岁上下显现出天资的娃子,都得由父母去黄城修真学校等级入学。
那些少年,就是名义上学校的学生。
然而黄城毕竟只是小地方,没有大地方的那么多规矩。所以入学的孩子,并不一定要在学校里进修,只需领取一本修真入门手册就可平日家中自学,父母多少也能指导。唯一要去学校的,也只是每个月的月末由城中相对修为较深的老师进行的考问。
而这些少年在屋顶凌空飞渡的玩意儿,只是不知哪几个少年一次兴起进行的比试而引发的日常性活动,倒并非城中学校的强制所为。
活动每日都将决出获胜者,并无规则,全由底下观看的城中居民口头投票得出。因此,那获胜者的姿态之优美之出彩,便犹显重要。
开始众人修为差不得多少,那每日的获胜者也便像轮流一般,多能轮得两次。但时日一久,众少年的天资潜力便分出了高低。那天赋低的与天赋高的相比,正如麻雀与老鹰的幼雏比飞,开始尚未明显,但待两者羽翼渐丰,麻雀纵使再用劲,终也飞不过鹰了。
这些少年中有几人的资质尤为突出。一个就是陈真,其天赋之高,素为长辈夸奖。他似专为修炼事而生,常人需用半年方可领悟的东西,他多则三月少则半月就能了然于胸。初时只是明显比同班在房顶上远出些许,但渐渐其他人的身法姿态与跳跃能力就再也赶不上他。就仿若在那少年头顶飞过的场景,不知何时于他已然轻松自然,两年之间,每日不定时的屋顶追逐,决出的获胜者,多是他陈真。
陈真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处事沉着,平日遇事冷静,小小年纪竟然就有一种领袖气质,众孩童不觉间以他为首,凡事必先向他询问。
还有一人叫作迟六,是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瘦弱男孩。迟六悟性极高,善于领悟五行八卦的术数之道,又足智多谋,算是这些少年中的军师人物,威望也是极高。
……
“老鼠别跑,被我抓着晚上喝老鼠羹了!”陈真此刻正冲着空气向刚刚又从他顶上飞过的迟六咆哮,“敢从老子头上跳过去,你小子活腻啦?”
老鼠是同伴们给迟六起的绰号,而老鼠羹,则是很久很久以前传说极为好吃的东西。
远处的一架飞舰正稳稳飞着,忽地一沉,飞舰里传出一个破锣嗓音:“迟小耗子你又用隐身术糊弄你大叔我,小心我帮着小真儿擒了你。”
那飞舰上方显现出一个模糊的黑影,悠悠说道:“秦大叔,我在虚拟书籍里看到过,古时候姓秦的走极端,要不是奸邪之人就是大忠大义的好人,秦大叔您自然不是坏人,那一定是不会看着我六儿被小真儿欺负的,所以你定然是要帮我的。”
那秦大叔听了大怒:“你小子这是什么歪理,难道不帮你就成了奸人?那我就我偏不帮你。”飞舰中忽然火光一闪,立刻传出一种材料燃烧的焦味,迟六忽然一声惨叫,竟然从飞舰上掉了下来。
赶来的陈真瞧见迟六直往下掉,只道秦大叔下手不知轻重真伤了迟六,立马俯身往下,在楼房上连踏数步,脚借着楼房侧壁的力道扑向迟六,扯住他的衣领往上一提。岂知原来似乎失去知觉的迟六忽然手中一道符咒打出,却轮到他陈真不能动弹,被迟六如法炮制拉着衣领,又在墙上踏了几步轻飘飘地落到地面。
迟六的符咒功夫并未到家,陈真只是一运气就解了开来,然后冲着迟六喊声“卑鄙”抡起拳头冲了上去。
那迟六此时却一边狂笑一边大喊着,同时还不忘逃脱陈真的拳头:“哇哈哈哈……我赢了,我想了那么久终于赢了小真儿了!哇哈哈哈……”
正当傍晚,一阵凉风吹过,留下一艘艘本该回家却停在半空发呆的飞舰,还有一群完全傻了眼的少年。
这蹦楼顶的游戏,还能这么赢?
不过照往常的惯例来说,小六儿今天,姿态确是要比陈真优美,至少在结束的时候。
但不管赢也好,输也好,姿态美也好,狼狈也好,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些号称什么沉着冷静、足智多谋的少年,现在终也只是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一切所为,就像儿童炫耀自己的玩具,不为名利,没有恶意,纯属无邪的天性。
这样,这次迟六的计谋,也就不显得怎样“卑鄙”了。毕竟日后的战场上,还有的是他卑鄙的时间。
而日后更有谁能想到,纵横星河战场,以冷静著称的将才陈真,会有过今天这般咆哮的样子?
这一日,是上一个千年与下一个千年的交汇之点。如果说昨夜代表着结束,今日则代表着开始。今日的夕阳虽然西下,但今日的这群少年却正如将要升起的旭日,在不久的将来会把他们的光彩播撒到茫茫宇宙。这一个千年,某种意义上,在将来的某一刻,因为他们的缘故而真正开始。但是现在,他们只能是一群孩子。
……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群修真的少年身上,集中到陈真和迟六的身上时,却没人注意到一座大楼的一扇破窗里,此时正坐着一个眉头皱成“川”字的十一、二岁的小胖子。
小胖子撅着嘴盯着被陈真一脚踏破的碎窗户,一张圆脸上的肉挤得再无处安放,像是要滚出来似的:“跳得远有什么了不起?踢破人家窗子也不支一声,没文化的土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