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城,新栈。
几个人结伴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抱着一把碧色的剑,着一领蓝衫,脸上挂着懒洋洋的,有些邪气的笑,后面两人则是斗笠覆面,身形俊秀,腰悬长剑,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客栈中的人看了几人一眼,径自低头去做自己的事。距离碧魂展会仅有短短的十天左右,各地知道消息的武林中人纷纷聚集在阜城,等待展会的召开,所以最近在阜城到处可见携带兵刃的武林中人。
几人落座后,沈韶将剑往桌上一放,扬声喊道:“小二,先上一壶好酒,再上几个小菜,要快啊!”过了片刻,走过来一个——小孩,将一坛贴着“烟雨醉”的酒摆在他面前。
“咦,居然会有个小孩啊。”沈韶倒出一杯酒,用眼角瞄了他一眼。
“因为客人刚才叫我啊,所以本来要来的一哥便让我来了。”那小孩垂下头解释,绞着手,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沈韶正低头去看那酒:琼浆如玉,微带些冰梅颜色,酒香清冽,似是携了山间灵气水中精魂,飘逸悠远透彻清明,未饮已入肺腑,闻声不由一怔,转着手中的筷子,邪笑道:“我什么时候叫你了?”
“就是刚才啊,”小孩皱着清秀的眉宇,回忆道:“你说‘小二,先上一壶好酒,再上几个小菜,要快啊’所以我来给客官上菜。”
“啊,你叫小二啊,真是个好名字!”沈韶小酌了一口“烟雨醉”,眯着眼看向他。
“唐二!你磨磨蹭蹭地在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干活!不想领工钱了!”客栈的老板站在柜台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拿着算盘冲那个小孩吼道。
“就去。”那孩子蚊子般的回答一声,脸更红了,对几人距鞠了个半躬,匆匆离去。
沈韶看着小孩离去的步子,笑意充盈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同桌的作尘和如故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喂,你们说,杨旭那家伙怎么就挑了个这样的接头地点,不是说好巳时三刻见面吗,人呢?”过了一会,沈韶不耐烦地问道。
“等着吧。”绮梦使笑吟吟地回了一句,“他总会出现的,除非我们找错了地方。”
“这里有烟雨醉。”作尘看着沈韶享受地浅酌着杯中冰梅色的液体,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对啊!陈仓这家伙一向喜欢酒的,我怎么忘了!”绮梦使如梦初醒地说道,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阜城有那么多客栈,万一有好几所重名的呢?”
“新栈……”沈韶刚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邪恶地笑道:“不会是‘新开的客栈’的意思吧……”
“呀,客官真是聪明,本客栈刚开张几天,名字正是取此意义。”客栈老板站在柜台后扶着眼镜,对着账本。
“啊哈?”沈韶眼角一抽,将一整杯酒倒进了嘴里。
“客官小心,这酒后劲甚大……”客栈老板抬眼刚劝说了一句,就听见二楼传来“哐啷”一声巨响,与此同时,一个童稚的声音传来:“你胡说!这酒怎么会是假的?”
“嗯?”沈韶仔细听了听,邪笑道:“刚才那个小孩居然会有这么彪悍的时候啊。”眼见众人均停下动作看着二楼,他浓眉一振,“走,寒月,绮梦,上去瞧瞧热闹!”
待上了二楼,看清上面的形势,沈韶等人不由一呆。客人们惊恐着远远地站在一边,中间的桌子椅子倒了几张,酒菜洒了一地,“唐二”站在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孩身边,攥着他的衣袖:“一哥,不要吵了啊,轩哥哥知道会生气的……”一脸担心的样子,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哥”脸上忿忿不满的神色。
好吧,就这点状况是不会让这一行素来沉稳淡定的人呆住的,真正的原因,是另外一个人,咳,正对着两个小孩,卷入争斗漩涡的另一人——那个人长的并不英俊,甚至只能算是平庸,一袭青衣,沾满酒水,神态微醺,但那一双眼睛,澄净明洁,仿若封存时久的美酒沉淀出的精华,整个人看来平易无害,但那与生俱来的一丝傲然,却是清晰地显现在易水阁众人的面前——正是陈仓剑使杨旭。
墨夭恒带着唐初三,回到漠然居中。庭院里,两个人正在研究医术,一个人坐在一旁的回廊廊杆上抿嘴笑着看。
“喂,小轩,怎么样?”见到墨夭恒回来,鸣箫立马丢下林沨渟,扑了上来。
“啊,阴小姐已经基本没事了。”墨夭恒回了一句,就见後廷扑进他怀里,伏在他肩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听说那个阴魄伤的很重啊,你怎么救的,不会动用了那个吧……”
“哪个?‘靈’吗?”墨夭恒微微一怔,垂下眼睛。
“用了?真用了?”鸣箫明显预料到了,只是叹了口气,摸着鼻子:“你身体不好,还这么莽撞……”
“她伤的那么重,这么可以不救,你别忘了我当初学医的初衷……”墨夭恒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带一点淡淡的轻哑,鸣箫的身躯蓦地一僵。
用眼神扫了旁边的人一眼,玉鸢依旧在微笑,颇有几分其长兄的风范,林沨渟捧着一本入门药书,纂着眉头一脸认真的研究着,偶尔瞟他一眼,只有唐初三站在一旁,鼓着腮帮子,瞪着眼,一脸不满,墨夭恒浅浅一笑后推开鸣箫,“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肉麻?”
鸣箫离开他,看了眼唐初三,笑着摸摸鼻子,“怎么,小三,有意见?”
“你怎么还和我这样的小孩抢轩哥哥啊?这么大人了,装什么童稚……”唐初三刚抱怨了几句,见幽予继承者的脸色明显一沉,立马噤声。
“呵,跟孩子较什么劲?”墨夭恒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走了进去。
“墨先生没事了吗?”玉鸢立刻迎上来问道。
“已经没什么了。”墨夭恒对她颔首,忽似想起什么,“对了,辰曜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吧。”玉鸢思考了一下,“听爹爹说,已经出了平朔了。怎么,先生有事吗?”
“那倒没有,”怀璧少主微微一笑,如春日之风,夏日之云,秋日之露,冬日之雪,那么和煦,那么温暖,那么清爽,那么晶莹,“只是想等他回来以后一起去。”
“一起,去什么?”玉鸢歪了歪头,一脸疑惑。
“你和小沨不是要带我去阜城逛逛吗?”墨夭恒看了紫枫公子一眼。
“是啊是啊!”林沨渟立刻丢下医书过来,又迟疑了一下,“可是隐兄你身体好了吗?”
“没事的。”墨夭恒点点头,笑得清浅。
“哦。”林沨渟大笑一声,用力地握住他的手,“那,隐兄说好啦啊,等若宸回来之后就一起去啊!”说道最后几个字时,他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墨夭恒看他一会,淡淡地笑:“好。”
不知三公子是谁排出来的,那个人果然,很有眼力啊。
没有一个人,简单。
“哈?你说这酒是假的?”阜城新栈重新打扫过的二楼,沈韶抱着剑,一脸诧异。
“嗯。”杨旭端起酒杯,放在鼻下嗅嗅,“真的‘烟雨醉’,味若朝露,色似轻烟,酒劲延绵,故可‘醉’烟雨。”说着瞥了一旁的唐初一一眼,“我说这不是‘烟雨醉’,他还不信。”
“箫哥哥说过,这里的酒是阜城最好的,怎么能是假的?”唐初一一脸不满,冲着杨旭就嚷嚷。
“当然!因为这个酒不是烟雨醉,而是‘朱砂变’!”杨旭扬了扬下巴,傲然道。
“啊?”
“这是‘朱砂变’啊,所以带了浅红色,若真是烟雨醉,我怎么会认错?”杨旭白他一眼。
“那……那你怎么不说清楚?这不是故意让人误会嘛!你是不是来找茬的?”唐初一怒了,扬起头瞪他。
“哼,我找茬?”杨旭傲然一笑,又沉下脸来,“哪里来的小屁孩,你不是客栈的伙计吗?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唐初一脸色再变,“居然叫我‘小屁孩’?连鸣箫那个白痴都不会这么说,找死啊你!”抄起桌上一双筷子就要冲上去。
一边的唐初二急忙拉住他,“一哥,冷静啊!”见没什么作用,索性小脸一板,“轩哥哥!”
唐初一立时收敛怒气,扔下筷子,站的笔直,低声道:“嗯……少……”话还没完,唐初二飞红了脸低下头说了句“抱歉啊,各位。”将唐初一一把拉下了楼。
“嘿,这弟兄两个还好玩啊!”沈韶眯着眼,饶有兴味的看着二人离去。
“呐,陈仓剑使,”一直保持缄默的寒月使依旧覆着斗笠,淡淡问道:“这里什么情况?清霄呢?”
“白家庄主,尹家澜音,林家紫枫和阴家阴魄都已到玉府,未见碧魂,至于清霄,过几天就来了,不用管他。”杨旭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下。
绮梦使拢在两侧的手,缓缓收紧——阴魄居然没有死!
“对了,”杨旭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夫人说,有个最近总坏我们事情的人,一定要杀死。”
“是谁?”
“雪冢墨隠!”杨旭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眸子里暗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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