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穷奇出现了也就是说,我召唤成功了!
可是现在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
召唤来了却没法驾驭它,反倒成了它攻击的目标。
我在狂风中喊道:“允空!你说我现在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先高兴,再郁闷!”他也同样扯着嗓子喊。
妖兽这时一声大吼,仿佛雷鸣一般,热浪席卷而来。只听见接连不断的枝条断裂的声音,我看到无数残枝旋转着朝自己飞来。允空挡在我前面,外套被风吹得敞开,定睛看的话,我们的前方围着一个类似于屏障的东西,微微发着光。所有在空中飞旋的东西在即将撞到我们的那一瞬间被它弹开。
允空腾出手在额头上抹了把汗:“我也不知道能挡多久。它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啊。”
“对不起!”我大声说。
“又不是你的错!它来了是好事吧!”
“可接下来……要怎么办?!”
“打倒它!”
这时穷奇挟着狂风俯冲下来,允空双手抱住一棵树粗壮的主干,一使劲,树被拔地而起,他大叫一声,将它挥向妖兽,咔啦啦几声爆裂的巨响,枝叶飞舞,穷奇咬住树干上方,利齿间隙吐出阵阵愤怒的气息,允空手持末端,咬牙顶着,手臂用力得爆出青筋。
“哇啊啊啊——”我忽然不小心手一松,身体向后上方飞了出去。允空大吃一惊:“华苓!”他想抓住我,却腾不出身来,脸上燃起怒火,大吼着向前急冲,穷奇扭动着身躯,被他推得后退。然后他飞身上前,狠狠踹在它巨大的头颅上,妖兽一时失去平衡,翻倒在地上。他随即朝我奔来。
我感到身体像片落叶,被扔到空中,没有依托地飞旋,接着又如同重铁一般坠落。我看到穷奇挣扎着起身,而允空飞也似地冲来,张口想大叫要他小心身后,可是一张嘴风就奔泉似地涌入口中,身体仿佛更重了。
然后脑海中闪过一张张脸,琉玲,晴音,允慧,爷爷,还有那个表情冷酷的小子。说起来,在朋友当中只有他我不怎么了解呢,不,现在连朋友都还称不上吧。不管是琉玲还是允空,虽说都谈不上喜欢陈司雨,可都毫不掩饰地说他很强。究竟有多厉害……
“使个召唤术都会惹祸上身,你还真是麻烦。”
熟悉的不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来。
啊嘞?
不知何时我的自由落体运动已经停止,而我现在被一个人拦腰扛在肩头。我睁眼看看下方,离地面还有十几公尺的距离,顿时头晕目眩,吓得哇哇大叫。“喂,别乱动。”扛着我的那人说。
“陈司雨!你不用那么惊悚吧!在地上接住我不行啊!”
陈司雨手忽然一松,我身体向前倾去,眼看就要掉下去了,“呜哇——我错了我错了!!!”我拼尽全力大喊道。
他又轻巧地接住了我,“得救就很不错了,别多嘴。”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扯住了他背后的衣服。
他故意的!他绝对故意的!!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任人宰割,受人刀俎。
还有,扛着我居然还像气泡一样浮在空中。这显然不符合力学原理啊混蛋!
不过不知为何,他的出现让我莫名地感到放心。是因为周围人都在说他“很强”“很强”,所以我潜意识中被洗脑了吗。
我向下看,允空仰面看着我们,面露庆幸的表情。而此时穷奇已经翻过身来,抖了抖身躯,咆哮着朝他跑过去。“允空!”我担心地叫他。允空向我们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弯下腰等待妖兽进攻。
这时陈司雨一阵大动作,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拿出枪来指着妖兽的样子,赶紧说:“拜托,别杀它!我第一次召唤成功,你知道的……”夹着我的那只手紧了紧,接着他淡淡的声音传下来:“我知道。”
听到那个声音我愣了一愣,虽说依然没什么感情,但已经不再有锋芒。
他偶尔还是肯听人说话的嘛。
刚这样想着,只听见轰的一声,周围空气猛地一震,然后一股强大的气流从我们这里冲至奔跑的穷奇。可怜的妖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被莫名出现的力量打得四仰八叉。
然后陈司雨前方的风又汇集起来,有几缕擦过我的手臂,犹如刀刃划过。我感到他的身体微微一紧,就像一个信号,与此同时几束气波奔腾而下,高速移动的气体形成巨大的力。穷奇刚刚挣扎着起来,被一股力量击倒,紧接着接连不断的攻击落在它身上,撞击之声震耳欲聋,哀嚎不断。
我瞠目结舌。允空站在地上,似乎也呆住了。
攻击停止后,我看到穷奇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嘴无力地张合,一副“我犯着谁了要这么对我”的无辜相。它的周围尽是空气柱砸出来的坑,地面已经凹陷下去。我心里不禁对它深深同情。
“这样可以吧?”陈司雨问。
我按着额头,“你……刚才真的有听我说话吗?!”(╰_╯)#
2
我在家中都会如此满身大汗,衣着邋遢,狼狈不堪。这种时候我便会想,这是什么生活啊。
一面叫着“给我站住——”,一面手持拖把,在家里过道上飞跑。前面一个白色的影子上下窜动,飞快地移动着。
晴音出现在目标前方,手中一把白色折扇向前展开,几束雪白的毛状物随之冲出,把白影团团包裹。那东西在晴音的狐狸毛缠绕之下掉落在地板上,不断地挣扎。我扛着拖把跑到那里,长吐了一口气。
“我的娘,总算是抓住了!”
晴音用扇子扇着风:“热死我了!非得要我出动才行吗!”
“谁知到它这样还这么嚣张!”
我们眼前的那个小东西,模样像一只猫,浑身的白毛四下张开来,咿呀的嘶叫声充满威胁的意味。
它就是我第一次召唤来的妖兽穷奇。
要问它怎么会变成这样。
几天前陈司雨把它打趴下后,允慧和琉玲也随后到了。召唤来的妖兽若是能收服就再好不过。于是允慧使了个术,封印了穷奇的妖力,它便退变成幼年时期的样子。
即使如此也算相当棘手的了。短短几天我可没少被它抓伤过。逃窜也很有一手,总之不愧是高等级的妖兽。
晴音打着哈哈说穷奇不是什么善意的家伙,要让它服帖还有得忙呢。然后自己去睡午觉了。他老是一副不务正业的模样。大多时间都在家里,有时喝茶,有时看书,有时对着庭院发呆。偶尔出去说是去见些朋友。随身携带的白色折扇像是成了他的一部分。我每次打开它都会看到不同的图画与文字,不过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今天是周末,我呆在家里。外面少说也有三十五度。最近天气就变得很诡异——每个礼拜周末必定是晴空万里,气温极高,可是到了周一便开始下雨、降温,这样一连几天,然后又是晴天和高温。
有一次我忧心忡忡地对晴音说:“连天气都不寻常了,难道是异变的前兆!这个城市的空间或许在崩溃呢!”
“全球的天气都处于不寻常状态中,孩子。”晴音懒洋洋地回应。
热得像要燃烧起来似的阳光覆盖到了屋檐下面。然而屋内很反差地十分凉快。晴音侧卧在离阳光一步之隔的地板上,身体悠闲地来回摆动。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变小了的妖兽。它被白色毛束缚着,像是盖着一条毛毯,没什么防备地陷入了沉睡,显得安静温和,和之前迥然不同。我没来由地想起了陈司雨睡着的样子,和眼前这只召唤兽的睡相重合起来。一种莫名的相似感让我很想笑出来。
“呜哇,你这是什么表情,母性泛滥了吗?”沙发旁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一个绿色的团子滚到我旁边的坐垫上。
“你还在啊。”
“还不是你带我回来的!”
青豆这家伙,自从上次把它带回来一次后,就把这里当家了。
“恩……看在你触感很好可以拿来玩的份上,就让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好了。”
“这是什么理由!好过分!”
我不再理它,托着下巴叹了口气。“怎么让它乖乖听话啊真是的。”脑中一个转念:“哎,晴音,如果让打败了它的那个人来的话它就会听话了吧?”
他翻身转向我的方向。“那样就没意义了。”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就要斥诸武力了。”
“一开始就这样不就好了?”
“我可不像陈司雨那样没人情味啊!”我说,“能作为伙伴的话就太好了不是吗?那个冷漠的家伙,出手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呢,都跟他说过了。”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感到好笑,“喂,你真该看看穷奇醒来看到陈司雨时候的样子,明明是这么庞大的怪物,见到还是孩子一样的他却像见到它爹一样动都不敢动。你说现在让陈司雨出现在它面前会怎么样……”
晴音静静地注视着喋喋不休的我,等我说完后,说:“华苓,你最近总是提起那个小鬼呢。”
我一怔:“你你你说谁?”
“陈司雨啊,”他玩味地看着我,“你总是在说他嘛。”
“那,那个……”我脸上发热,“因为穷奇是他打败的啊!”
“哼恩——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了!!”
我逃走似地起身离开主厅,心里烦躁。有穷奇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晴音真是,还在说些有的没的。
3
这几天琉玲的心情缓和了些。前几天她在为上次召唤妖兽事件而赌气。至于为什么,不是我自我感觉良好,而是她确实在气救我的人不是她。不过这谁的错也不是,她也就自己生闷气罢了。
“那只小东西现在怎么样了?”下课的时候,她跟往常一样转过来和我聊天。
“还是老样子,”我无奈地摊了摊手,叹了口气,“真搞不懂,处于叛逆期吗。”
“让你来做确实有点困难咧。”她感同身受地点点头,“你最好去买本驯兽指南。”
“驯兽的话,用食物诱惑不是很管用吗?为什么对穷奇不行呢?所谓的征服野兽就要从征服它们的胃开始……”
“不……那是征服男人……”
“别以为食物管用,你以为都像你吗。”
忽然有第三个声音插进来。我和琉玲齐刷刷地看向坐在我后座的陈司雨。
刚才……是他说话!
他被我们惊讶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放下手中的《环球》杂志:“怎么?”
奇迹!奇迹啊!那个陈司雨居然会主动插话。
我回过神来,抹了把额头:“不……没什么。原来你懂得‘闲聊’为何物的么……”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露了个似乎是“搞什么啊”的表情,继续低头看他的书。
感觉……他有稍微变得和善一点,希望不是错觉……
从那天他击败穷奇,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而我却很没用的一点进展也没用。想起来就惭愧。
(今天,一定要做个了断!)
我在家门口握拳下定决心。
“晴音!给它松绑!”
我在被白毛裹着的穷奇面前说。
为了防止被家人看到(他们一直以为是只猫来的),战场变成了我家楼顶层的天井。天井上还零星残留着去年放烟火后的废渣。
“你确定?”晴音担心地看着我们。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松开吧!”
他只一挥手,将缚着穷奇的毛收了回去。“华苓,不是我不相信你,真的要小心哦!”
“知道!”我弓下身体,准备迎击。小家伙,别小看学过女子拳击的我!
它已摆脱束缚,立刻神气活现,浑身像长满了刺,杀气涌动。
我们对峙了片刻。我脚微微挪动了一下,它立刻扑杀过来,前爪寒光乍现。我向左闪去,它扑空了,然后背上一对翅膀忽地张开来,在空中扭转方向冲向我。我继续躲闪,手臂被划出了血痕。
它又猛地转过来,口中呼呼地吐着愤怒的气息。“喂穷奇,你输得话可要听我的呦!”我大声说。
“可以啊。”它发出一声低哑的回应。
“原来你会说话啊!!”我惊愕地叫起来。
打住,现在不是纠结于这个的时候。
它又怒火冲天地攻来,张开大口,露出骇人的利齿。我叫了一声,扭头逃跑。我们在天井上兜着圈子。
“华苓,要不要帮忙?”
晴音喊。他和青豆站在屋顶瓦砾上,俯瞰着我们。
“不,不用!”我气喘吁吁地回应道。逃到天井一处放废弃木材的地方,随手撩起几跟棒子扔去。妖兽左躲右闪。我持起一根粗大的木条朝它刺过去,它双目圆瞪,一口咬在了木条一端。我立刻松开手,闪到它面前,它不明所以,还咬在木条上。我抡起右勾拳击中了它的肚子。那一刻时间走得有些缓慢,它慢慢地略一摇晃,眼球随着我移动,缓缓松开嘴。木条咣当一下掉落在地上。
我向前走了几步,转过来对着它怒火越燃越旺的双眸。
心头弥漫起会被撕裂的预感。
不过——
也仅仅如此。
穷奇浑身的毛竖了起来。
“混……”
咬牙发出嘶哑的声音。嘿,被我这货打中很令它愤怒吧。
我不禁感到好笑起来。“小样。”
它怒吼一声,闪电般扑来张口就咬,我举起左臂挡住,将刚才快速拿在左手中的木棍挡在臂前。它用力咬下,木屑乱飞,还有几丝血水飞溅。它咬中了木棍,也咬到了我的手臂。
我挥动着右拳用尽全力打向它的脑门。
(——)
妖兽被打得向一边倾去,撕去了我一点皮肉。我又不由分说抓住它的头往下按,它长大了嘴,头和身子被我分别用两手压在地上。
(要说我唯一的优势么——只有体型了吧——目前)
它就算变得这么小,力气还是很大,嘶吼着,反抗着我的压制的力量仍十分厉害。我咬着牙压着它。它有一点上移的趋势,我立刻更使力压下去。要压住它,豁出了命也要压住它。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啊啊啊啊啊!”
发出一阵毁坏形象的吼叫,我将全身的力气施加到双手上。两臂颤抖着,刚才的伤口渗出血来,淌满了我的小臂。
什么啊,一点也不痛。大概是全身神经紧绷的时候,连痛觉感受器都变得迟钝了。
压了许久,它终于从一开始的不断挣扎到慢慢地静止。
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华苓!”
晴音飞快地到我身边。
“够了,它已经晕过去了。”他说,“放手吧。”
我惊了一下,缓过神来。“哎……”我这才发现自己汗流满面,身体僵硬。华苓握住我的手,帮我把手抽出来。穷奇像个废弃的娃娃一样颓然瘫软下去。
“已经……可以了?”我呆呆地问他。
“恩,要我说的话,”他笑着说,“就‘妖血’来讲,打倒一只幼兽需要尽此大力连我看着都觉得羞耻。”
“果然啊……”
“不过,对你而言,”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干得漂亮!你很努力了。”
我的手在他紧握之下慢慢恢复知觉。
(只是是这样吗。)
(那就先这样吧。)
我感到了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但无所谓。
反正,已经尽力了。
穷奇不过一会儿就苏醒过来,虽然依然有点虚弱。它伏在地板上,闪亮的眼睛警戒地盯着我,不过没有再攻过来。
我的左臂上缠满纱布。“你答应的吧,我赢的话就听我的。”我说。
“恩。”它别了别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哦也——”
“喂。”它低低叫了一声,“不绑住我没关系吗?”
“哈?”我用一只右手费力地从冰箱中取出饮料,“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嘛?”
“你这样就相信了?”似乎生气起来,“你这样也算‘妖血’的继承者吗?要取你性命的敌人有一大堆呢!你到底有没有自觉啊!这样没有戒心,哪天怎么死的不知道!”
它在教训我。
“啊啊,该死。”它恨声道,“我怎么会被这种少根筋的家伙召唤出来!?你,最好赶快变得更强一点!等我取回了力量,没准就会杀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喝着饮料朝外走去。(取回力量?没门,哼哼,允慧把封印着你的力量的符放在我这儿呢。)
“你真的有在听吗喂!!”
我走进庭院里。它的声音在身后变轻了。温暖的夕阳洒在绿叶和花瓣上,一切都显得娇艳欲滴。
力量吗……
我看着被染得很明亮的手,五指合拢然后张开,慢慢重复着这个动作。阳光在手中,像被抓住了,实则无法做到。
力量这种东西,不也就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