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动弹。——双脚上像沉了铁似的。动弹不得。
我是怎么了？不要……
周围的环境黑压压的一片。绝望的，窒息的感觉莫名其妙地压上心头。远处突地传来柯南的唤声，飘渺却很清晰，灰原四处觅着那声源，可寻到的却只有黑暗。
这是在哪里？不要……
身子甚至禁不住颤抖起来。在这一片无垠的黑暗之中，恐惧像五根看不见的手指，正紧紧攥着灰原的心脏。
嗖——嗖——
耳旁传来子弹和空气的摩擦声，此刻听来却好像是风声。那么清晰，清晰得就似顺着耳沿滑过一样。却又那么锋利而又刺耳，就像死前的悲鸣。灰原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不要！
呼——熟悉的触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个温暖的怀抱死死环住了灰原。周遭的黑暗缓缓被一缕一缕的金色逐一点亮，亦点亮了一双祖母绿的眸子——那眸子里含着清澈的泪水，目光柔得快要透出温暖来。
黑暗被金色取代。绝望之感却毫无退缩。
面前的绿眸和金色越是暖，灰原就越感觉痛彻。——一种失去的痛彻。
不要……不要……不要！
灰原在心里呐喊着，喉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使尽力气伸出双臂，想要紧紧箍住那个怀抱着自己的人，可，瞬时的，那怀里的触感消失得只剩下空气。
红色的液体，滚烫的触感，飞溅着染红了灰原。一瞬间，灰原像被抽空了一样，心肉里传来巨大的撕裂感，疼得难忍。
“不要！”一抹撕心裂肺的叫声终于从灰原的嗓子里爆发出来。她猛地睁开眼睛。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渗出来，胸口里像没有空气一样，让她喘不起气来。
梦……吗？
真是个糟糕的梦。灰原用手顺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叶甘……灰原惊魂未定的脑袋里浮起一张苍白的脸，很是静谧。
“小哀。你好点了吗？”阿笠博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灰原的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药瓶子和一杯水，脸上带着微笑。
灰原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向博士。
“来。吃药吧。改良版的哦——橘子味。”阿笠博士把手里的白色药瓶轻轻晃晃，对灰原宣传着自己的“新发明”。
灰原呆呆的接过博士手里的药。药……灰原愣了许久，才默默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病了好多天。已经有五天没有去看过叶甘了……
有点焦虑……灰原沉默着把博士手里的药吞下去，然后又一不小心出了神。
“在担心那个孩子吗？”
灰原也许没有想到，连博士这个向来粗心的人都能猜到她心里在挂念什么。这丫头最近除了那个孩子，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呢。
“哀酱~”
吉田步美温暖的声音突然穿过房门投了进来。灰原回头，望见几个幼小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门口。额，灰原呆了呆，是侦探团他们。
“你们来了。”阿笠博士一看见门前的几个小孩，笑容就变得更慈祥了，他又侧脸看了看灰原没有精神的脸，显得有些担忧。
“灰原。”柯南站在一群人的最后，问道，“你大概好了么？”
悲剧。本来还以为，这个成熟怪女人就是属于不会生病型，谁知道还真垮了，一垮就是五天。
灰原发呆似的没有回答。
侦探团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阿笠博士连忙圆场说：“走吧，去玩我新开发的游戏。”边说边推着几个孩子出去。侦探团里的几个小屁孩听罢瞬时忘了尴尬，齐声发出“哇！”的兴奋之声，排着小队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可是柯南还是“不老实”地留了下来。
“江户川，叶甘醒了吗？”灰原抱着膝，问起时，脑里萦转着小红方那千年闭眼的脸。
“没有。”柯南回答的语速很快，好像是不想提这个话题。
灰原忍不住叹了口气，把脸埋在环着的手臂里。不说话。
“你也好歹照顾下自己身子吧，我看那病床上的还没醒，你倒是准备去睡病床了。”柯南半打趣，半认真，他这人怪异到连表达关心都有点怪怪的。灰原在心里想着，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亦幽默道：“女人的生命力比男人强多了。”
好吧，灰原的惯有冷幽默。至少证明这点上她的理智还正常。
柯南苦笑。沉默了约莫三分钟的时间，却又忽地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开始恢复固有的犀利。
“有什么话要说吗？”细心注意到柯南表情变化的灰原倒是直截了当。
“你的那个朋友。”柯南的语气显得有些犹豫，灰原料定他接下来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我是说……叶甘。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灰原对于柯南的问题显得有些诧异。
柯南随意地耸了耸肩。
“好吧。”灰原也跟着他的动作耸了下肩，道，“印象里，是个没心没肺，不懂伤悲的孩子。看着她，就会觉得，啊，原来做人可以这么努力。八岁，就承受着组织变态的杀手培训，却面不改色总是爱笑。”
当灰原说到“杀手培训”时，柯南即刻联想到那金衣女人的武器库和看着自己时那兴奋血腥的笑容。可当他遂又听到“总是很努力，而面不改色地笑”时，脑里又仿佛看见了她护着灰原的情形……邪恶吗？善良吗？叶甘是一个不容易让人定论的人，让人不知道该怎样去对待的人。
“你知道吗？”灰原脸上的笑容显得很苦涩，“那些杀手培训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承受得了的。经常看见她皮开肉绽地，结果还是自己给自己擦药。伤口再大再疼也不晓得喊一声痛。我还记得她的手摔脱了臼，我和姐姐都不敢碰她，她一咬牙，居然自己接了回去。”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联系。我忙着实验，姐姐忙着工作，她也不知道被上面的人带去做起了什么事。我估计是开始任务了吧……杀人……我真的不敢想象那样总爱笑着的叶甘会如何去冰冷地抹杀掉一个人的生命。我总是觉得，她会于心不忍，也会不安。”
“我出国后我们几乎没有联系过，我变小以后甚至是彻底没有消息。我也不知道怎么，也许是逃避，我慢慢对她的记忆就淡了，灭了，最后没了。如果我能早些想起来。就不会出现这么多事……她也不会生气得一睡不起丢下我了。”
听着灰原悲伤的话语，让柯南觉得也莫名悲凉起来，他小心地试探着说：“灰原，也许，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叶甘了。”
一句话，惹得灰原一脸惊愕：“什么叫，不是从前的？”
“你想过吗？”柯南的语气很犀利也很小心翼翼，“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你们没有联系后，她杀过数以万计的人。心也许早就冰冷了。如果早就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总是笑的小女孩。你会怎么做？”
灰原莫名就开始了沉默。这个问题她真的没有想过。
如若，她不再是她吗？杀过数以万计的人吗？杀人机器？职业杀手？对啊……她会怎么做。也许根本就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其实……我之前有偷偷去过这个女人家里。发现了一个武器库。里面的杀人之物至少有几百件。我不知道里面的每一件是背负过几条人命。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危险也太变态。她拿武器像展览一样陈列。里面就像一个武器博物馆一样。而后，她突然出现，像鬼魅一样没有声音，我不知道她当时是不是想杀了我，我只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太危险。真的，她是一个很‘优秀’的杀手。”
很“优秀”的杀手，优秀两个字的双重含义未免也太明显了些。江户川为什么要说这些？灰原显得很警惕：“你想表达什么？”
“我们都不了解她。”柯南的急促的话语，让灰原觉得非常难受。
“你在怀疑她？”灰原的眉头狠狠地皱到了一块。
“我知道的事实是，杀害未井先生的凶手就是她。”
“那么，我所知道的事实是，”灰原显得非常的激动，她努力压低声音，“她拼了一条性命只为了救我。江户川，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怀疑她。但是，至少我信任她。”
“你们相见以后甚至没有对话过。”柯南的眼神和表情依然是犀利而又小心翼翼，他知道自己有些惹恼了灰原。可是，有些话今天不说好，只怕以后受伤的是他们了。
“我怎么可以不信任她？”灰原低沉着声音险些吼了出来，“你知道我所听到的是什么么？那个丫头，被你怀疑的那个丫头，为了我和姐姐，一心想要毁掉自己长大的组织，攻击组织的网页，做着各种危险的事情。为了给我和我姐姐报仇，被Gin盯上，变成我们这样。为了救我，她甚至替我挡子弹，睡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这就是我了解的全部！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总之这个孩子，我没有理由怀疑她。就算有，我也不会用那个理由！”
唉……
往常那个冷静理智的宫野志保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柯南难说有没有震撼，总之，望着那几乎快要气红了眼睛的灰原，他那些所谓理性的话也弄得没法再说下去了。因为此刻的他，也被震撼得快要什么都相信了。
“对不起。”柯南苦笑，而后道歉。
灰原忍不住又一次低下了头去：“不可以的。江户川。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让我再失去她一次。你懂吗？她应该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嗯。”柯南轻轻点了点头，回答的声音很是低，好像不存在一样。
